第一零二章 渡河,渡河

邳州、楚州,一水之隔,彼时,吴浩那个煞星,已经占定楚州了,时全不是不心虚的,但想着, 邳州不是泗州,是大金境土,不是大宋境土,你不能说我没权力在邳州讨生活,咱们虽然隔河相望,但井水不犯河水,我不去招惹你, 你没理由来寻我的晦气, 彼此相安, 孰曰不可?

然并不是谁都如时安抚使这般有大局观的。

不比泗州(泗州不管在金在宋,毕竟都有正经的政府,有基本的秩序和生产),邳州失控于金廷已久,地道的三不管,到处一片荒残,时部时饱时饥,就算勉强饱肚,也纷纷叫嚷,“嘴里淡出鸟来。”

之前,在吴浩的大棒加胡萝卜攻势下,涟水忠义一分为二,逃过淮北的,有一小部分同时部合流,这班前忠义军,天天向时部士兵吹嘘, 淮南、尤其是楚州如何富庶,娘儿们如何妖娆美貌?

在打江南过来的吴浩眼中,淮南荒凉如异域;但在打淮北、山东过来的前忠义军眼里,淮南就是花花世界了。

“欸,跟你们说,上一回,跟着石头儿袭占楚州,本来,俺已看好了一户人家,家底很殷实的模样,两个女儿,更是白嫩的跟水面抟出来也似,俺正想动手,吴浩那煞星就杀到了,欸,可惜呀!”

如此这般。

天天听这种宣传,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趁天黑,十来个人,两条小船, 偷过河去,悄悄进了那户人家,除了两个女儿, 家里其余人等,尽数杀了,卷了钱帛细软,扛起两个小娘,立即上船,回过水北,第二日,楚州官吏就算发现出了盗案,也不晓得是哪个做的呀?”

好计,好计。

“对了,各位的鸟嘴,都夹紧些,也莫叫时头儿晓得了这件事情!”

正是,正是。

计议已定,说干就干。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十一位老兄,刚刚上到对岸,就被巡逻的屯军发现了。

此时已是冬、春之交,屯军们分好了地,翻耕的翻耕,培肥的培肥,就等着春播,正是最兴奋的时候,不分昼夜,田地周边,都有人严密巡察,但水北的人,哪里晓得这一层?

锣声大作,屯军迅速合围,十一罗汉来不及下河回撤,一网成擒。

案子报上来,吴浩轻轻一击案,好,有文章可做了!

十一罗汉,本来供认不讳,但主审的军官大喝,“什么偷盗?尔等明明是金军入寇之前锋,过来劫营的!”

十一罗汉很懵:十一个人过来劫营?

但其中有灵醒的,隐约看出上头的意思了,心说:何乐而不为?若为盗匪,十有八九,枭首示众;若为“劫营”,不过战俘耳,除非你要杀我们祭旗,不然,一般来说,不至于砍头的。

于是,不必动刑,上头说俺是来干啥的,俺就是来干啥的,“一切供认不讳”。

吴浩上表:金人既大举入寇,臣便不能不奋起反击,既反击,便不能止于我境,必得犁庭扫穴,方能永除后患!

来人呀,兵发淮北去也!

邳州的州治,距离金、宋边境,也即距离楚州,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而为了不刺激吴浩,时全也未做任何的河防的布置,因此,宋军全军从容渡过淮河,开始向北进军了,时全才收到相关报告。

大吃一惊,手足无措。

定下神来,派人联络吴浩:请问,我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吗?

吴浩回复:来不及了,您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罢!

吴浩眼中,时全所部,是被驱逐的“劣币”,根本没有回炉的价值;若时全还有啥残存的价值,就是驱其向北,给严实乃至严实之北的李全添乱,增加彼等之压力,总之,山东的中、北部,在俺的势力抵达之前,保持一种低烈度的混乱状态,对俺来说,是最有利的。

时全无可奈何,自知无力与抗,只能放弃邳州,北入滕州。

神武诸军上午过河,下午,余玠就向吴浩提出:短时间内,不要再往北走了!

这是因为,邳州过于荒残,根本不能作为北上之根据,想来,东邻的海州,情形亦大致仿佛;略定邳、海之后,应该停下脚步,招抚流亡,屯田植桑,认真经营,将邳、海打造成一块“样板区”,如此,邳、海以北的山东诸军、州、府,必心生羡焉,再次北上之时,必望旗而景从;甚至,不必加兵,便主动投附,亦不稀奇。

此其一;其二,看舆图,淮南之盱眙、楚州,淮北之泗州、邳州、海州,完全连成一片,经营得当,淮河就是“内河”,应该将盱、楚、泗、邳、海五军州视为一体,淮河之上,多架浮航(即浮桥),使之南北往来如通途,如是,盱、楚、泗、邳、海便共为我之根据了!

吴浩接受了余玠的进言。

邳州的“过于荒残”,肉眼可见,对此,来自江南的吴浩的感受,尤其强烈。

之前,一过长江,吴浩就有“异域感”,在淮南呆了一段时间,慢慢习惯,“异域感”本已减弱,但一进入邳州,这种“异域感”又冒出来了——邳州的凋敝,虽还未到“千里无鸡鸣”的程度,但距“十室九空”,却是相去不远了!

战乱、无政府,对于民生、经济,从来是最狠的两把刀子。

对于余玠的“视盱、楚、泗、邳、海为一体,变淮水为内水”,吴浩尤其欣赏,这是真正的战略眼光!

目下,“盱、楚、泗、邳、海”的拼图中,还少海州这一块,所以,虽暂时不北进,但不能不东趋。

不过,海州的情形,远比邳州复杂。

有同邳州相似处:

目下,海州的主要势力,是裴渊、宋德珍、孙武王,他们是陈孝忠旧部中力主迎石珪入涟水的那一拨,石珪死后,涟水忠义再次分裂,张山、张友兄弟留下,接受改编,裴、宋、孙则认为自己同石珪牵连太深,不敢留下,率部逃过淮北。

这几位,在吴浩眼中,也是被驱逐的“劣币”,这一层,仿佛邳州的时全。

不同之处,在于地理,邳州内陆,海州滨海,这一来,情况就复杂的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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