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太阳缓缓向着地平线坠落,这座身处于山坳间的殡仪馆,也即将迎来黑夜。

车轮辗过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运送遗体的灵车缓缓地停在了灵堂前。

双眼通红的关夫人最先被丈夫搀扶了下来,她步伐虚软,半个身子几乎都靠

丈夫肩膀,

想来在车上已经流尽了泪水。

灵车后门打开,一只尺寸小巧的木棺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

气氛变得格外肃静,摄影师扛起摄像机。镜头没有对焦在木棺上,而是克制地落在了灵车车头那朵黄色绸布花上。机器一丝不苟地记录下现场的一切,母亲的眼泪、父亲的叹息、看客们的遗憾....几位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负责抬棺,凌宸提前守在停灵间的大门旁,指引他们把木棺放在正中的推床上。另一人说:“毕竟是小孩子。”

有人小声说:“好轻啊。”

是啊,毕竟是个小孩子。

凌宸侧头看去,除了他之外,没人看到在那只棺材旁,还有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在托扶着棺材。

这是贺今朝能为这个逝去的小女孩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了。

郑霖霖搀扶着关夫人走近停灵间,缠绕在她身上的黑光迟迟没有褪去,像是一团凝固在半空的雾。凌宸和贺今朝知道,它只是暂时安静,它在蓄力,等待着随时向他们发动攻击。郑霖霖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浑然未觉,她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口小小的棺木上。

在把棺材推进停灵间后,凌宸以“停灵间太小”为由,只允许一位家属进入。

“关先生,关太太,您二位商量一下谁来为令媛换公主裙。我是男性,不方便。”

夫妻俩商量之后,关先生怕妻子触景生情,决定自己为女儿换衣服,至于关夫人就在外面休息。

郑霖霖自告奋勇地举起手:“用不用我来帮忙?我不带拍摄设备。我是女生,女生给女生换裙子更方便。”“不行。”凌宸冷淡极了,“你听不明白我的话吗?除了家属以外,谁都不行。”

郑霖霖不屈不挠:“那我在外面等着,有什么事情需要跑腿可以叫我。”

“不用。”凌宸回答,“你离我远一点,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郑霖霖被刺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面子,“小凌哥,请问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

会?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打扰到你了?”

凌宸没回答,他深深地看了郑霖霖一眼,然后关上了停灵间的大门。

郑霖霖尴尬地愣在原地,她的助理赶忙过来安慰她:

“霖霖姐,你别往心里去,我一直就觉得那个凌宸性格特别怪。你看这几天,他连笑都没笑过一次,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却总是冷脸对人。郑霖霖勉强打起精神:“做这行的,可能都有些‘个性’吧。”

屋内,凌宸退到一旁,把棺旁的空间让给关先生

贺今朝飘到凌宸身边,主动背对棺材,与他并肩而站。

贺今朝虽然看不到关先生的动作,但身后传来的声音清晰可闻,在小小的停灵间内回荡。

沉重的棺材盖被推开,露出了一个小

的黄色裹尸袋。

袋子上的拉链一节节下滑,每下滑几厘米,男人的动作就越慢。小小的一个布袋才有多大?可他光是拉开它,就耗费了许久许久。终于,他一鼓作气把拉链拉到了低端,露出了躺在里面的那道小小的身影。

然后,再无动作。

贺今朝听不到声音,只能问身边的凌宸:“关先生在做什么?”

凌宸不方便说话,只能示意贺今朝摊开手掌,然后以指尖为笔,在他的掌心写下三个字。

--[他在哭]。

那位父亲,在为年幼女儿的夭折无声恸哭。

眼泪汇聚成河,可它们换不来女儿的重生。

不知哭了多久,关先生才重重吸了下鼻子,提起衣襟潦草地擦了一下眼泪,然后从随身携带的大包里,取出了为女儿特地购买的公主裙和假发。关先生给女儿换衣服时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因为女儿去世后一直停放在医院的太平间,她浑身冰冷僵硬,无法像生前一样弯曲手臂,当他为她换装时,忙得手忙脚乱,最后不得不把裙子和鞋子都剪开一点,才能为她换好当忙完这一切,关先生出了满头大汗,但他的情绪明显稳定了许多,他一遍遍理顺女儿的裙摆,握住她冰凉的小手,低声道:“云妹儿,乖些,爸爸先去外面等你。”他转身看向凌宸,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忽然弯下腰,郑重地向他鞠了一躬。

“我家云妹儿......就拜托你了。

凌宸避开了他的鞠躬,认真回应:“请放心吧。我会让她的公主梦实现的。”

关先生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停灵间,屋外的休息区,关夫人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正恹恹地同郑霖霖说话见丈夫走出来,关夫人赶忙站起身问:“怎么样?”

关先生回答:“正合身。

关夫人终于舒了口气,轻声道:“合身就好、合身就好....

那条公主裙,她跑了几家商店才买到,她当时在货架上看中了一条适合女儿的尺码,导购一边结账一边问她:“您孩子多大了啊?”

关夫人回答八岁。

导购说:“八岁?可这条裙子是适合五岁小朋友的尺码,您要不要换一件大的?”

关夫人不知要如何回应。

她的云妹儿,本来可以像同龄人一样健康茁壮的

大,但她现在是如此瘦小,衣服小小的,鞋小小的,就连棺材都要用小小的尺码

想着想着,关夫人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郑霖霖赶忙给关夫人递纸巾,刚才,关夫人给她讲了许许多多女儿的事情。

她知道,这个女孩子叫关筱云,家人叫她云妹儿,朋友们叫她小云。云妹儿今年八岁,在学校表现优异、性格活泼开朗,可是在一年前的某天,她突然晕倒,紧急送医后确诊了某种有“儿童癌症”之称的恶疾在刚确诊时,关家夫妻并未一蹶不振,两人充满信心,认为在现代医学的帮助下,定能让女儿恢复健康。他们掏出积蓄,积极配合医院的各种疗法,学校也热心捐款,云妹儿的同班同学还一起组队探望她、为她打气。那段时间,云妹儿精神头十足,甚至主动要求在病房里学习,大声朗读课文,她很好强地表示,等到她病好后还要回去上课。一家人互相鼓励,坚信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是等啊等啊,却只等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坏消息。云妹儿很快就没力气翻书了,她原本漂亮的小辫子也因为多次化疗而掉光,她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就躺在妈妈的怀里哭着说想回家。孩子可以哭,但是妈妈不能哭。

关夫人强撑冷静,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云妹儿,等到你病情稳定咱们就回家。爸爸妈妈会带你去公园,这次我们都不加班了,一起看你最喜欢的公主。再给你养只宠物,你不是一直羡慕同学家有小狗吗,妈妈让你选你喜欢的,比能犬好不好?可是啊,云妹儿直到最后闭上眼睛,也没能再次躺进自己的小床,没能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公主,也没能挑选一只属于她的小狗。“我很后悔,”关夫人气若游丝,她的手下意识地攥紧郑霖霖的胳臂,抽泣着说,“我总想着‘以后”‘以后’,我为什么不早些实现她的愿望呢?”

郑霖霖的胳臂被她攥出了深深的红印,可郑霖霖并没有觉得疼,因为她脑中思绪翩跹。

云妹儿虽然年幼夭折,但她短暂的八年人生中,全是在爱里浸泡着的。父母恩爱,家人齐心,同学友善.....即使她生了重病,大家也没觉得她是拖累,她走后,爸妈还想尽办法想要实现她生前做公主的愿望郑霖霖想,若是妹妹当初能够生下来的话,应该和云妹儿差不多大

。她应该也会成为被大家喜欢的小姑娘,在学校成绩优异,能跳舞会弹琴,她也会惦记着周

末去游乐园,

也会缠着自己要看公主动画片。

云妹儿早逝,可她拥有了所有人的爱;而妹妹没有见过一天阳光,也未曾拥有朋友、家人,更别提一段美好的童年。这么比起来,她的妹妹不是比云妹儿要可怜百倍、千倍、万倍吗?

这么比起来,云妹儿真的太幸福了!她凭什么拥有如此爱她的父母,明明家境一般,她的爸妈却想尽办法让她活下去,负债累累,也没后悔生下她。凭什么啊,到底凭什么啊?

凭什么自己的妹妹连出生的权力都被剥夺了啊?

一等等!

郑霖霖拼命甩了甩头,猛地抱住了刺痛的脑袋。

她是怎么了,怎么从云妹儿的病逝想到自己妹妹的事情上去了?痛苦的人生不是被比较出来的,而是客观存在的。但是那些恶事的念头却像是事蛇一样,钻进了郑霖霖的脑海,让她的心中充满怨怼与痛苦。她嫉妒,嫉妒极了,郑霖霖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嫉妒一个已经去世的小女孩

郑霖霖的脑袋昏昏沉沉,太阳穴却刺痛,那种痛苦,像是有凿子在一下一下往她的大脑里钻。她最近时不时会觉得肩颈痛、头痛,但她只当是自己劳累过度,这是头一次,她痛到都站不稳了。摄像机后的工作人员率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陈导问:“霖霖,你没事吧?你的眼睛看起来很红。”郑霖霖心里惦记着工作,她打起精神摇摇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勉强笑着:“没事....可能是今天太热,中暑了吧。”中暑?众人抬头看向天空,现在太阳都落山了,月亮晃悠悠爬上夜空,这怎么会中暑啊?

若凌宸和贺今朝能够看到她现在的样子,就会明白缘由一一原本围绕着郑霖霖的那阵黑烟,已经染上了一丝又一丝的血色。停灵间内,凌宸拿出化妆刷,开始为云妹儿化妆。

凌宸在得知云妹儿的病情后,对她的遗体情况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亲眼看到她后,他才发现她的遗体情况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她太瘦了,明明已经八岁,但她看起来勉强只有四十斤,胳臂细的仿佛轻轻一碰就要折断。她的脸颊重重凹陷进去,头发已经掉光,露在外面的手背、脚背上全是吊瓶针留下的痕迹,青紫色的淤血叠在一起,手脚上的血管几乎要被扎烂了凌宸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粉底遮盖她身上的淤血,再想办法撑起她凹陷的脸颊。

当他在忙碌时,贺今朝也没有闲着。凌宸的余光中,居然看到贺今朝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叠小纸包,只见他把纸包依次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沿着停灵间的边角洒了一整圈,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紧接着,他又拿出一个小盒子,他指挥着盒子里的东西漂浮出来,稳妥地黏在挂在墙壁的遗照上。最后,他又又变出来一个透明小瓶子,他飘到凌宸面前,示意凌宸把手伸出来,他要把瓶中淡如水的液体洒在凌宸手上。凌宸没那么好指挥,语气很有些不信任:“你这纸包、盒子、瓶子都是哪里来的,别在我这里搞这种乱七八糟的封建迷信。贺今朝却说:“怎么能说是乱七八糟的封建迷信呢?这是大巫给的。”

“能在家里供奉初音未来的家伙,能给什么好东西?”凌宸更不信了,“我刚才可都看到了,你纸包里装着小颗粒,盒子里是一堆浅黄色的怪毛,还有这个小瓶....怎么闻起来一股骚味?”贺今朝顾左右而言他:“你说话也太难听了,这明明是纯天然的。”

“纯天然?”凌宸重复起这几个字,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颗粒、遗照上黏着的怪毛、还有瓶中的液体,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小小的球状身影,“等等,这些不会是小柴柴丸的什么东西吧?””唔.....””

“大影帝,别给我演戏。”凌宸怒极反笑:“在我说出更难听的话之间,我劝你老实交代。

眼看凌宸真的要发火,贺今朝只能和盘托出他和胡亦知的商议:

因为他们都无法估计郑霖霖身边的小鬼会带来多大威胁,于是胡亦知特地寄来了小柴柴丸的粪便、尿液和脱落的毛毛,让贺今朝把它们播撒在停灵间四周,能形成一个初级的抵御法阵。“你是不是被胡亦知洗脑了?”凌宸扶住额头,“我不想当着客人的面和你吵架,但你觉得仓鼠的排泄物,真能抵御恶鬼?”“小柴柴丸可不是一般的仓鼠。”贺今朝反问,“小凌,你应该听过“五家仙”吧?”

所谓“五家仙”,是民间传说里五种具有法力的小动物,很多神婆会供奉五家仙,以获取神力。

五家仙,即狐狸、黄鼠狼、刺猬、蛇和老鼠。

贺今朝抬了抬手指,原本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自动播放了几段来自大巫的语音消息。

[“狐狸是保护动物,黄鼠狼放屁太臭,刺猬不够可爱,蛇我也不喜欢.....是我决定养仓鼠。反正仓鼠老鼠都是鼠,差不了太多。”][“小柴柴丸是一只了不起的小仓鼠,每天要跑滚轮三百圈,侧翻两百次,打洞八十个。那天他们能在人海茫茫中找到你们,不就说明它鼠眼识珠?”][“贺先生,我把我精心采集的小柴柴丸副产品寄给你,你可这样这样这样使用,安全便捷无任何副作用!”][“对了,你别忘记你之前答应我的,要在我的直播间里一”]

最后一段话还没说完,就被贺今朝掐断了。

凌宸:“等等,你给我把语音放完,胡亦知那神棍用这些破玩意儿从你这个冤大头手里坑了什么东西?”短短几分钟,“大巫”降级成“神棍”,贺今朝也被冠上了“冤大头”的标签。

贺今朝辩驳:“不算‘坑’,我们只是朋友之间互助。”

凌宸:“所以他果然从你这里坑了不少东西。让我猜猜是什么一一他不会让你给他在他那个只有五十个人的直播间里刷火箭吧?”“那倒不是。”贺今朝说了实话,

“他让我给他刷一百个嘉年华。”

顺带一提,一个嘉年华等于一百个火箭。

光是在心里算了一下这笔钱,凌宸就觉得心脏突突直跳:“贺今朝,你要庆幸你死的早一一你这种人要是顺利活到六十岁,我就去你家门口卖保健品,把你这辈子赚的钱都骗走。”好吧,凌宸承认他就是对贺今朝的钱很有占有欲!毕竟他们都说好了,贺今朝死透后,他的钱全被凌宸继承。所以贺今朝的钱已经不止是他自己的钱了,是他们两人的“共有财产”,贺今朝拿他们的“共有财产”献给神棍,不如留给自己当厕纸。凌宸懒得搭理脑子短路的贺今朝,当然更不会允许贺今朝把仓鼠的尿液涂在自己身上,实在是脏死了。他重新回到棺材前,收拢心神,专心致志地为小女孩上妆。

他一旦沉浸在工作中,时间的流逝与耳边的噪音就再也无法打扰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凌宸最后一笔落下,他

在他面前,一名年幼的女孩沉睡在槽木之中,她身着长裙,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发尾微卷,透着一丝俏皮;女孩双眸紧闭,脸庞圆润,唇瓣透着淡淡的血色;交叠的双手轻轻放在小腹,皮肤洁白细腻,www.youxs.org

不论谁来看,都会认为这是一位沉睡中的公主,待她好梦苏醒,她就会挥舞起她的魔杖,开启下一场宇宙大冒险。这样的她,应该会让她的父母稍稍感到慰藉吧?

凌宸舒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化妆工具,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浑身上下的酸疼。刚刚为了修补肤色以及填充凹陷的脸颊,他保持着弯腰工作的动作足足几个小时,现在光是动一动,就觉得腰要断掉了。

“嘶....”他一手撑着推床,一手揉腰,下一秒,原本靠墙角摆放的椅子便出现在他身后,椅子之上还提前摆好了一个柔软的坐垫。凌宸抬眸看向墙角的身影,也不知在他工作时,贺今朝就这样注视了自己多久。

他扶着腰轻轻坐到椅子上,后背靠在椅背上,当即舒服得舒了口气。

“辛苦了。”贺今朝体贴地招来水瓶,就差送到凌宸嘴边喂他了。

凌宸喝了一口润润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一

-“居然十二点了?”

没想到,他不知不觉居然画了这么久。

门外早已没有任何声音,贺今朝告诉凌宸,一个小时前,节目组正式收工,不论是关家夫妻、工作人员还是郑霖霖全部都离开了。“郑霖霖也走了?”凌宸十分意外,“那个小鬼居然肯走?”

贺今朝一脸凝重:“千真万确。她走的时候,我特地飞出去看了一眼,郑霖霖确实

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怪了。

凌宸看向房间里摆放的遗照,遗照暂时用白布遮盖,上面还黏了几缕小柴柴丸的毛。他们本以为

今晚会是那小鬼动手的最佳时机,谨慎地防了又防,没想到小鬼居然没下手??

女孩安详地躺在棺木中,并不知道这个夜晚有多动荡。

“那也不能掉以心。”凌宸谨慎极了,“今晚我还是在停灵间吧,就当值班.........”话没说完,他就打了个大哈欠。“不如你休息一会儿?”贺今朝看向他,“你太辛苦了,先在桌上眯一会儿,我来守夜。

他们正在商量着守夜问题,突然间,停灵间的大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两人同时收声,彼此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门内迟迟无应答,门外人又一次敲响了门。

咚咚咚,咚咚咚。

贺今朝向凌宸微微点了点头,凌宸扬声问:“是谁?”

“是我。”门外响起了一道熟悉的男声,“凌宸啊,你画完妆了吗,我来给你送夜宵。”

凌宸一愣:”主任?”

没错,门外的人正是宋主任。

凌宸赶忙起身,扶着腰去给宋主任开门。他先谨慎地打开一个门缝,小心翼翼地看去一

一嗯,门外人确确实实是宋主任,头顶稀疏,身

材矮胖,皮带扣得极高,不管多

热的天都要穿他的“行政黑夹克”,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编里编气的味道。

宋主任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里面装着的是他傍晚从食堂打包的夜宵。

见凌宸一脸警惕地冒出头来,宋主任有些惊讶:“你怎么了?”

凌宸收回目光,打开大门:“没什么,就是没想到您这么晚会来。

“这不是看你辛苦,过来慰问一下。”宋主任说,

“顺便和你聊一聊明天拍摄的事情。

凌宸嗯了一声,让开大门:“您进来吧。”

“我就不进去了。”宋主任婉拒,“你刚化完妆,家属还没看,我提前看,这不合规矩,咱们去外面谈吧。他确实不愿意让无关人等看到客人的容貌,但宋主任不是别人,是工作相关的领导,所以不算是破坏自己的规矩。凌宸揉了揉酸痛的后腰,不愿意多走几步:“还是您进来吧。”

“咱们还是出去谈吧。”宋主任再次重申,“你工作这么久了,你不想出来走走放松一下吗?”

“....凌宸眉头微蹙,敏锐地察觉出有哪里不对劲。

他回头看看屋内的遗照与躺在那里的客人,再转过身来看向面前的宋主任,喉头不免有些发紧,“主任,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叫我出门?”面前的宋主任微微停顿了半秒,若不是凌宸一直在时刻关注他的表情,几乎察觉不到这半秒的不自然。“凌宸,你在说什么?”中年男人憨厚地笑了起来,眼神和蔼,如同一位毫无城府的长辈,“我只是一”“一你只是,踏不进来吧?”贺今朝的身影突然闪现在凌宸面前,以自身为盾,隔开了凌宸与那位举止奇怪的“宋主任”。”什......”””

贺今朝的手指点了点他们脚下,只见停灵间大门周围洒了一圈黑色的小小颗粒,它们太小了,小得容易被忽略,但仔细看去,才会发现当“宋主任”出现后,这些小颗粒居然默默滚到了一起,铸成了一道脆弱却不可忽视的防线。正是这道防线,阻挡了“宋主任”踏进停灵间的脚步。

“小鬼,”贺今朝轻蔑地勾起唇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的“宋主任”,眼眸渐渐染上血色的烟霞,“你的宿主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小朋友装大人是很容易露馅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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