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禁忌研究会

托普斯感觉自己最近被某个邪神盯上了。

每到夜深人静,当他好不容易鼓起极大毅力放弃草稿纸上尚未完成的演算,怀着只睡两个小时的决心栽倒在枕头上没多久,意识便会不由自主地坠入那位邪神精心编织的梦魇。

为什么是邪神——因为对方的所作所为已经脱离了血肉仪式、活人献祭、邪术洗脑、亡灵操控这些经典的低级趣味,如果仅仅是这些东西,以托普斯对学术和知识的坚定信仰,只会将其毫不留情地归入杂鱼邪教头目的行列,再踩上几脚吐口唾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

可那些梦魇中出现的内容,偏偏恰好是他最难以抵制的诱惑!

关于解析术式的构思、关于统一术式的猜想,甚至还有将其上升为魔法和祷告两大领域统一理论的大胆推论,以及通过外源性精神力加持提升算力的可能性......

那位神祇大人,不,那个可恶的邪神呈现的幻境就像一个轻纱半掩欲拒还羞的美女,疯狂撩拨着托普斯困囿于学术瓶颈中高度紧绷的神经,好像他只要接受对方的邀约,那么这一切就都会成为现实。

但,这怎么可能呢?

托普斯抱着脑袋靠坐在床头上,任凭疲惫的双眼布满血丝也坚持不肯入睡。

在他看来,如果是瑟濂教授那样比他还要出色无数倍的真正天才,提出这些构想还算理所应当,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邪神怎么可能从芸芸众生中恰好关注到他的理论,又恰好切中要害地指出问题所在,还能如此贴心地提供他所需要的一切帮助?

呸,邪神,一定是惑乱人心的邪神!

就像复苏时代那些从各种犄角旮旯冒出来的野神一样,其实它们根本没什么出众的能力,只不过在玩弄人心方面别有所长,刺探到了他内心真正的渴望,便以此作为诱惑他堕入邪道的筹码,对,一定是这样!

托普斯愤愤地咬了咬牙,他下定决心今晚要摒弃邪神的干扰,好好睡上四个小时作为这段时间饱受折磨的补偿,并且从今以后直接无视任何诱惑——除非那混蛋能把昨晚故意解到一半的方程补全,那样他才会考虑再跟对方拉扯几天。

就在他酝酿起全部勇气和意志,准备在梦中直面邪神的挑战时,宿舍的门铃忽然清脆地响了起来。

托普斯霍然睁大眼睛,刚刚凝聚的气势顿时泄了大半截,蹙眉嘟囔道:“都半夜三点了,谁会这个时候过来?”

不过抱怨归抱怨,他还是摘掉了头顶的睡帽,顶着黑眼圈一路下楼,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手打开了宿舍大门。

“诶?瑟濂教授!”

伴随着扑面而来的凉风,看清门外那道身影的一瞬间,托普斯立即下意识地挺直了身躯,慌乱的双手飞快抹平了睡衣领口的褶皱,又一路向上略过鬓边的胡茬,清理了一遍其实还很干净的眼角。

“这么晚了,您这是......”

“时间快到了——”瑟濂直接一步迈入门内,反手将门关上,“主人跟你约定好的时间。”

托普斯整个人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您说的主人难道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瑟濂无视了他懵懂的神情,以平静地口吻陈述道,“虽然主人能直接将你召入祂的领域,但今天还有另一位成员一同到访,祂不希望出现君前失仪之举,所以才命我前来提醒你。”

“之前我跟你提到的机遇就在今天,你渴望的增幅运算能力的方法、力场研究需要的一切资源,包括统一术式与统一理论的前瞻性构想都在这里,只要你还保持着对知识的热情和忠诚,主人就是你唯一的选择。”

托普斯抬起有些僵硬的手臂,挠了挠接近光秃的头顶,神情略显落寞道:“我没想到,连您这样的人物都会成为一位神祇的信徒。”

在这个时代,大多数法师本就是不信仰任何具体神祇,只对“星空”这一概念保持着抽象膜拜的特殊群体,而其中诸如瑟濂和托普斯这样真正见识超群的前沿学者,更是将对星空的敬畏转化成了对未知的求索,在他们眼中,即使是外在神祇也不过是些更加强大的生命罢了。

听到托普斯的慨叹,瑟濂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罕见地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我确实是主人的信徒——但我信仰的并非主人本身,而是我们所共同追求的知识,而这不只是我个人的坚持,也是主人的期望。”

“托普斯先生,在漫长的研究生涯中,你应该也明白学无先后、达者为师的道理,既然眼前就有一位无论学识、力量还是胸襟都远超我等凡人的存在,那么还有什么比祂更值得我们效忠的对象么?”

托普斯沉默片刻,道:“如果在这场‘觐见’之后,祂和我之间的某一方发现对方并不能让自己满意,祂会怎么办......杀死我,还是摧毁我的灵魂,让我变成一个脑海中只剩一片混沌的白痴?”

“主人说过,机会之门对每个人都只会敞开一次,我们当然希望,也确信你会接受,但不可否认的是,你始终拥有着拒绝的权利。”

瑟濂脸上的笑意敛去,肃然凝视着面前的男人,道:“即使成为主人的信徒,你也可以在任何时候以任何方式选择退出,只要没有做出危害主人的举动,就不必承担任何后果,但这也意味着你将与这个世界最先进的知识永远脱节,也彻底丧失了引领时代脚步的机会。”

“我们都明白一位学者的宿命是什么,至少于我个人而言,在死亡到来之际,我不在乎有没有一座奢华尊贵的坟墓容纳我的尸体,我只在乎在指引众生前行的纪念碑上,能否留下一个千万年时光也无法磨灭的姓名。”

托普斯怔然伫立在那里,他静静回望着瑟濂的眼眸,那漆黑如墨的瞳孔深处仿佛燃烧着一团烈焰,他分不清那火焰究竟是源于瑟濂本身,还是源于自己眼瞳中的倒影。

然而它就是那样恒定地燃烧着,只要他们一息尚存,只要凡人的前进的迷途上仍然停留着一寸黑暗,它就永远不会熄灭。

“我明白了,”他轻声道,“如果真有一扇机会之门摆在我的面前,那怎么也要进去看一看,不是么?”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眼前的景物顿时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线条般抽离幻灭,四周的家具、墙壁、灯光乃至近在咫尺的瑟濂都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星河般壮丽的流光。

待他从这震撼人心的盛景中回过神来,托普斯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浩瀚星空之下,脚下广袤无垠的漆黑大地上只摆放了一张未知材质的厚重长桌,宛若旷野之上一座孤独的坟茔。

下一秒,一道虚淡模糊根本看不清面目的身影出现在了长桌尽头的王座之上,瑟濂教授坐在左列第一席,而自己则与另一位身着黑甲白袍,肤色苍白如纸的少女在左右第二席相对而坐。

“感谢三位的到来,”那道身影微笑着开口道,“那么现在,禁忌研究会第一次会议,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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