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杜奥里斯公爵府。
自白天爆发流血冲突之后,包围府邸的罗德尔骑士和公爵卫队各自后退了数十米,在围墙两侧留下百米左右的缓冲区,然而两者之间密密麻麻的路障拒马、随地散落的刀枪剑戟和仍未完全干涸的血迹依旧显露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半日前市政厅派来的调停队伍原本准备将涉事的第七小队带走,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紧随其后的圣树殿卫队兜头拦住,不得不将手头的二十余名骑士交了出去。
此后,第二十九骑士中队的临时指挥权也由圣树殿派出的骑士长芬雷接管,单看年纪芬雷只是一位青春烂漫的少女,然而只要稍稍靠近半步,便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长枪般锐不可当的气势。
作为圣树殿两位神人身边最受信赖的亲卫骑士长,即使放眼整个黄金王朝,芬雷无疑也是年轻一代骑士中出类拔萃的存在。
在她的指挥下,包围圈虽然向四周稍稍退却,但实际封锁却更加严密,每个方位都在罗德尔骑士中混编有来自圣树殿的亲卫骑士,确保再无半点发生意外的可能。
此时,一支由数十名重装骑士组成的队伍气势汹汹地朝封锁区而来,来者人人身披黄金重甲,但甲胄表面的装饰却明显比罗德尔骑士甲奢华许多,浑身用作固定的铆钉顶端都装点着流光溢彩的宝石,背后飘扬着鲜红锦缎织就的宽大披风,一如孔雀开屏般鲜艳夺目。
骑士们簇拥着一驾足足八匹龙鳞马共同牵引的巨大马车,其规格比起路西亚前往王都时乘坐的天空城御驾都要豪华许多,简直如同一座移动的小型行宫。
马车两侧以鎏金雕刻着弗雷德尔殿的徽记,不过哪怕对黄金王朝的贵族纹章谱系学一窍不通,单看这驾马车穷奢极欲的设计风格,也足以判断出主人的身份。
先王葛孚雷的嫡孙,“黄金”葛德文的嫡长子,最正统高贵的黄金血脉——半神葛瑞克。
“来者止步!”封锁街区的罗德尔骑士喝止道。
前列的弗雷德尔殿骑士们缓缓勒缰停马,往两侧让开一条通道,葛瑞克的座驾继续笔直向前,直到几乎贴上罗德尔骑士的马首才停了下来。
葛瑞克拎着一柄战斧从车厢中走出,用斧刃遥遥点了几下前方拦路的骑士,道:“我要进去探望公爵的伤情,滚回去请示你们的上司,问问他们敢不敢拦我。”
一名罗德尔骑士刚准备退回去请示,便见一位手提长枪的骑士少女纵马风驰电掣而来,跃至两方阵前一勒马缰,战马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高高立起,扬起的浮尘几乎吹在了弗雷德尔殿骑士们的脸上。
少女砰一声将长枪尾端钉入身侧的砖石路面,随后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右拳叩击胸甲行了一记骑士礼,道:“我是圣树殿骑士长芬雷,见过葛瑞克殿下。”
葛瑞克双眼微微眯起,拄着战斧道:“我听说过你,怎么,你是来拦我的么?”
“不敢,”芬雷垂眸一笑道,“米凯拉殿下吩咐过,如果葛瑞克殿下登门拜访,我等自当立即放行,只不过......”
她抬起头颅,目光从葛瑞克身侧的一众亲卫身上扫过,语调波澜不惊道:“为了避免诸如今日早些时候那种不必要的冲突,还请殿下独自入内。”
葛瑞克勃然作色,一把提起战斧,怒道:“你——”
然而芬雷像是完全无视了他的怒火,依旧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甚至看都没看立在一侧的长枪,她身后的近千名罗德尔骑士与圣树殿骑士却不约而同地将手按上了剑柄。
僵持半晌,葛瑞克握着斧柄的手掌几度青筋暴起,最终却还是将战斧放下,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道:“好,你很好......”
他向后挥了挥手,示意同样伺机待发的亲卫们原地待命,翻身跃上一匹准备好的战马,猛地一夹马肚,驱马冲进了封锁区。
另一边的公爵卫队似是早就得到了消息似的,几乎在同一时间大开中门,将这位半神迎了进去。
“恢复包围。”
芬雷无视了身前一众面带怒色的弗雷德尔殿骑士,拔出深深钉入路面的长枪,翻身上马道:“接下来别说人了,连条狗都不许放进去,都明白了么?”
“明白!”千骑齐声喝道。
另一边,葛瑞克已经无心追究芬雷的冒犯,而是在公爵府管家的引领下笔直奔向公爵卧室。
到了门口,管家向屋内通报过后行礼告退,开门的正是杜奥里斯公爵的独子卡莱尔。
葛瑞克刚一进门,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浓郁药味,其中还混杂着几分萦绕不去的血腥气。
公爵本人正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地平躺在床上,任由医生抬起他的一条手臂为他更换肋下的药膏,看起来就连动弹一下的力气都没了。
“这是怎么回事?”葛瑞克皱起眉头道:“说好了做戏,第七小队的人下手这么重么?”
“是父亲特意要求这么做的。”卡莱尔垂着脑袋回答道。
“明眼人都知道,这次冲突只是葛德文殿下和您送给杜奥里斯家族的一个借口,但父亲说过,即使只是演一出苦肉戏,他也不得不演得真实一点,毕竟这次想要落井下石的贵族远比愿意维护他的人更多。”
葛瑞克想到早上朝会审议时那一群公然与他作对、投出赞成票的黄金贵族,脸色更添几分阴郁,冷哼一声道:“说得没错,一群鼠目寸光的蠢货,要不是这次父亲早有安排,我们甚至连决斗审判的机会都没有。”
说话间,公爵已经悠悠醒转,眼神示意身旁的医生退下,以沙哑的嗓音道:“葛瑞克殿下......”
葛瑞克立即上前两步,坐在原先医生的位置上,俯下身子握住公爵的手掌道:“您不必着急,慢慢说,我就在这里。”
公爵嘴角轻轻抽动,努力露出一抹笑容,道:“这次全怪我被异教徒蒙蔽,一时不察铸成大错,现在实在无可奈何,后续的事情,就只能拜托葛德文殿下和您了......”
“请您放心,路西亚不过是一头毛都没长齐的小龙,绝不是我的对手,再者父亲和弗尔桑克斯祭司即将返回王都,届时一切都有转圜余地。”葛瑞克信誓旦旦道。
杜奥里斯公爵艰难地点了点头,嘶哑道:“此事之后,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杜奥里斯家族都愿意为葛德文殿下和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您言重了,就算只看在我和卡莱尔自幼一起长大的交情上,这些也都是分内之事。”
葛瑞克微笑着轻轻放下公爵的手,为他重新掖好被角道:“接下来您只需安心静养,公爵府事务不妨暂时交给卡莱尔,外面的事情自然有我处理。”
安抚好杜奥里斯公爵,待其重新入睡后,葛瑞克又跟卡莱尔交待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出门与亲卫会合后朝弗雷德尔殿回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