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心欢以出国读研为由,将婚事一直拖着,但李凌两家的联姻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上了报纸,都说二人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凌国钦是凌家长子,名副其实的大公子,但从小体弱多病,人也敦厚老实。他生得帅气俊秀,也喜欢了李欣瑶很多年,对她一往情深。
那个年代,能够娶到心仪的女子,实属不易。得幸李家是大门大户,凌国钦几乎没有阻碍就得到了回应。
两家定下了婚期,并且对外公开了时间。
余心欢因为惦记家人,又想多在国内照顾妹妹,时常两国跑,她专业成绩出色,口语流利,深得认可,因为能力出众,便拥有了一定的自由度和底气。
从那天相互说出结婚的事情后,她与李欣瑶就一直没有见面。这次回来,两人约见了。
还在离巷,还是那座桥,只是已入深秋,这里显得有些萧条。李欣瑶扎着辫儿,穿着轻薄的短风衣,搭着半身裙,双手挽着手提包,静静地伫立,窈窕之姿,依旧动人。
石板桥上铺上了一层枯黄的落叶,她的视线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不知所想。
“欣瑶”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李欣瑶微微转头,露出笑意,“心欢,你来了”这句话几乎成了她每次见到余心欢的口头禅。
“嗯,今天想去哪?”
平淡无奇的寒暄与交流,谁都没有大喜大悲。
“想去学校的北区走走。”
余心欢顿了顿,轻嗯一声,没再说话。
那是她们初遇的地方,李欣瑶想跟余心欢再去走走,或许这一去,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宣安的北校区,主要是文学系、艺术系和美术系,当年校庆的联合演出,有一个节目是诗朗诵,校主任选了全校最优秀的六名女学生参加,其中就有李欣瑶和余心欢。
命运像一道锁链,将原本两个八竿子打不到的二人栓在了一起。
她们听过彼此的名字,知道这号人的存在,却从没见过。
李欣瑶依稀记得,那天的余心欢迟到了,怕她找不到地方,负责节目的班委让她在门口等着。
那天,余心欢骑着自行车在北区迷了路,找了很久才到礼堂,当她从李欣瑶跟前经过时,两人的目光在那个刹那交织在了一起,她们几乎同时凭借直觉认出了对方。
可惜,余心欢当时风风火火,只顾着看李欣瑶,全然忘记了自己还在骑车,随后直接撞上了花坛...
现在想来都觉得好笑,可此刻的李欣瑶再也笑不出来了。
校园里总是充斥着书香气息,礼堂前的槐树依旧巍峨挺拔,余心欢骑车经过这里时,慢下了速度,好想再看看这里,所有的故事都是从这里开始,也要从这里结束了吗?
今天的她们,总是沉默,余心欢的车没有停过,只是绕着礼堂和老槐树多骑了两圈。李欣瑶扶着她,第一次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只想靠一会,哪怕只有这段短暂的路程。她抱着余心欢时,所有的风景都化为黑白色从眼前略过,她无心想任何事情,只是在放纵自己的思念和妄念。
余心欢不自觉地挺了挺背,脚上的力气削弱了很多。怎么回事呢?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好似要迎来一场久别。
这是几年来,她们第一次相对无言,以前余心欢话多,李欣瑶话少,但会一直挂着笑意,开心地听余心欢分享各种事,但今天,余心欢也沉默居多。
骑了两小时,余心欢在公园里停了下来,两人坐在凉亭下休息,李欣瑶忍不住先开口了:“心欢,你婚期定了吗?”
“还没有,我要上学他要拍戏,毕业再说吧,反正我们不办婚礼,不着急。”
“嗯,我...”李欣瑶攥着挎包,里面放着结婚请柬,她不想送出去,却又渴望余心欢能来。或许余生,她们见一次少一次,所以哪怕是自己的婚礼,她也不想错过。
余心欢轻笑,向她伸出手,“拿来吧,既然准备好了为什么不给我呢?”
总要面对的,不是吗?
李欣瑶干涩的笑笑:“希望你能来。”说罢她将请柬拿出,递了过去。
“这么好的日子,我怎么能缺席。”她低头望着火红的请柬,凌国钦和李欣瑶的名字刺痛了双眼,她再也笑不出来,只是匆忙地将请柬收进包里,淡淡说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我也该回去了。”
“嗯,好”尽管不舍,尽管每一刻都让她贪恋,可李欣瑶知道,她必须把隐忍变成一种习惯,把心痛变成常态。
李宅附近的梧桐大道,树叶渐渐枯黄,整条马路仿佛变成了油画,余心欢和李欣瑶骑车的影子映入了这片景色中。
去李宅的最后一个路口,停着一辆轿车,车旁站着一个人。
“国钦?”李欣瑶深感意外,距离婚礼还有半个月,按理说这段时间他们不该见面。
“心欢,欣瑶”凌国钦笑笑,高高瘦瘦带着一副眼镜,总是一副文人模样,看起来病恹恹的。
“嗯,国钦”余心欢没什么笑意,只觉得自己该走开了,“你们聊,我先走了。”
“心欢”李欣瑶想留,却找不到理由,只能看着她决然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路的尽头。
凌国钦冒然前来也鼓足了勇气,他真心喜欢李欣瑶,所以不想有半点隐瞒,如果等到婚后再说,为时已晚。
或许在一切没成定局之前,还可以给她选择的余地。
“你今天找我有事吗?”
凌国钦点头,“走走好吗?”
“好。”
两人走在李宅附近的开放式公园里,那边人少,说话方便。走到一座长椅旁,凌国钦停下了脚步,他用衣袖把椅面擦干净,“欣瑶,你坐这里吧。”
“谢谢。”
凌国钦没有坐下,而是蹲在李欣瑶身边,微微仰望她,就像半跪一样。
“你怎么蹲着,起来一起坐吧。”
他摇头,“欣瑶,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言明,如果我不说可能会耽误你一辈子,我实在过不去心里那个坎。”
“嗯?都快结婚了还有什么事情想说的?”李欣瑶俯视他实在别扭,“你坐我旁边来说。”
“嗯”凌国钦的样子有些无措,脸也不知不觉红了。
“到底什么事?”
他咬咬牙,双目紧紧闭了闭,“我那个...那个...我其实身体一直不好,那个也不行。”
“那个不行?”李欣瑶没懂他的意思,“什么那个不行?”
凌国钦憋红了脸,这种事要怎么启齿才好,欣瑶毕竟还是个没出阁的女子,他着急地不知该怎么说。
李欣瑶见他的表情和反应,猜到了几分,试探道:“你的意思是...自己没有生育能力?”
“不,不知道有没有,反正不太好,所以你嫁给我是不会幸福的。”凌国钦说完恨不得钻进地缝,男人的尊严扫地,尤其在喜欢的女人跟前,说这些真是颜面无存。
李欣瑶反应平和,出奇的冷静,她只是淡定地问:“你怎么知道自己有这个问题?其他人知道吗?”
“只有二弟知道,还是他鼓励我来跟你说的。”
“国韬?”
“嗯,本来我也不知道,就是会...总是想你,想的不能自已,心里想得紧,身体却...前几天去做婚前检查,发现了问题,医生甚至给我试了药,也很难。欣瑶,我不是个完整的男人,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对不起。”凌国钦满眼愧疚,说这些话时眼里甚至噙着泪光。
李欣瑶轻按他肩头,拍了拍,自己站起身陷入沉思。
真是天意弄人,遇到这种事,她忽然不知该喜该悲。如果因为他的身体问题导致没有夫妻生活对她来说求之不得,可惜改变不了什么现状。
“欣瑶,你如果同意,我可以单方面提出悔婚,就说是自己问题,可你的名誉还是会受损。”
沉默半晌,李欣瑶转头对他说:“婚期已经公布,凌李两家丢不起这个脸,牵扯两个家族的事情哪能说悔就悔的,身体不好就去治,治不好也要想办法要个孩子。”
“你的意思是?”
李欣瑶眉头蹙了蹙,娓娓说道:“婚后我们去美国待一阵子,那里的医疗水平领先世界,即使要孩子也不是非要用传统方式,我们是长房,如果没有孩子又会引发各种压力和麻烦。不管怎么样,都要尽力一试。”
除此之外,李欣瑶还有个私心,那就是余心欢也在美国,或许有机会见面呢?
“谢谢你,欣瑶,谢谢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凌国钦紧紧握着她的手,感激涕零,更感动于她的冷静和包容,他甚至觉得自愧,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他何德何能呢?只能倾尽一生去呵护她,爱她。
夕阳西下,四合院里支着一架画板,余心语正在创作,她绘画天赋极高,不管是素描还是油画,都是手到擒来,除了专业上的造诣,她总能随时随地汲取大自然和生活的灵感,让所有的风景在她笔下都变得栩栩如生。
“在画什么呢?”余心欢放好自行车,笑脸盈盈地向余心语走来,所有的阴霾,在看到妹妹的那一刻,被驱散了。
“你来看就知道了。”余心语正好收完最后一笔,她满意地望着画里的人,真是赏心悦目。
余心欢投去好奇的目光,在看到画像的那一刻,笑容凝固,心里微微的痛楚感又出现了。
画里的人正是李欣瑶,虽然她人不在眼前,但余心语凭借自己对李欣瑶的了解和熟悉,每一笔都勾勒出了她的神韵和气质。
“画的真好。”余心欢忍不住赞叹,仿佛李欣瑶就站在她跟前,她甚至想伸手去触摸,可画里的人是定格的,唯有那淡淡的笑容,复现了她心里的人。
“准备送给欣瑶姐姐当结婚礼物,姐你觉得行不?”
余心欢爱不释手,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语儿,送给姐姐吧,你再重新画一幅。”
“啊?”余心语足足画了两天才完成。
余心欢望着画像,失落地说:“我都没有她的照片,留着也算个念想吧。”
“你怎么不问欣瑶姐姐要一张呢?”
“没必要了,就喜欢你这张,你的笔她的颜,有什么照片比得了这张画像珍贵美好?”
“好吧好吧,我重新画,这张就送你了。”
“谢谢你,语儿,画出这么好的欣瑶。”余心欢望着画像,露出温柔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两人的这种情况也确实不便向别人透露,也很无奈了。那时候年代,确实好难。
其实心欢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取向,所以后期的二小姐反应迟钝像谁呢?像谁呢?
姨妈的基因真心强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