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听到黎芜的心仪职位后，从这种震惊中抽神出来的蒋俞不禁犯了难。
这小孩儿……路子很野啊。
明明长了一张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脸，可他居然想要做保安队长。
黎芜看出蒋俞的纠结，还以为想要做保安队长比做艺人还要难，便改口道：“只要有吃有住，让我做艺人也没关系的。”
贺思乔憋着笑看了黎芜一眼，越来越觉得他有趣了。
他还没见过会认为艺人这个行业比保安队长这个职位要不如的人呢，今天倒是开眼了。
在如今的这个时代，像黎芜这么老实巴交又善良诚恳、而且还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人实在是不多了，加上刚刚黎芜说他没有身份证……八成这十八年来是在避世的深山里长大的，对外界的事物实在不是很了解。
“是这样的，小黎，”蒋俞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准备跟黎芜说一下自己的想法，“我签你呢，是想要把你培养成十分优秀的艺人，绝不仅仅只是做保安队长那么容易的。”
黎芜刚刚只是初步地问了贺思乔一些签约之后可能要做的事，其实对艺人日常的了解还不够深入。
此时蒋俞提起来，他便顺着这个话题问道：“艺人都要掌握一些什么技能呢？”
总不能白吃白拿人家的却一点儿活儿都不干吧？
蒋俞再次从上到下地打量了黎芜一遍，语气笃定：“别人需要，你不需要。”
只要站在那里，就足够夺走广大粉丝和观众的注意力了，至于技能嘛，等到后面再简单学习一些、足够唬人就可以了。
毕竟现在的明星不都是这样的嘛╮(╯_╰)╭
“你的底薪会是一万左右，”合同很厚，蒋俞知道黎芜这么一会儿工夫肯定没看完，就挑着重要的给他讲几句，“等后面参与综艺录制或者接戏之后，反响也好的话，薪酬肯定是会成倍增长的，这个你放心。”
回忆起贺思乔刚刚给自己看的视频，黎芜也就明白了“录制”和“接戏”的含义。
一想到后面拿到薪酬的代价是站在很多人的面前，供大家观赏取乐，黎芜就慌得一批。
他从前连跟旁人多说几句话都会浑身不自在，如今却要为区区一口吃的，牺牲掉自己的尊严，这是万万不行的——
“我能不能只拿五千，然后不出现在镜头里，”黎芜说着，担心蒋俞会认为自己好逸恶劳，紧忙补充，“不过我有的是力气，可以当力工，纤夫也没问题。”
贺思乔：“……”
蒋俞：“……”
长工、纤夫……明明只有十八岁，为什么张口闭口都给人一把年纪的错觉。
好在蒋俞念在黎芜手上目前没有身份证这件事，并不催着黎芜做决定。
“你签约的事情，需要跟你父母商量一下吗？”蒋俞从来都不是个黑心的经纪人，充分尊重自己面对的每一个艺人，甚至还会帮对方查缺补漏，以真心换真心。
听到“父母”两个字，黎芜有些难过，他摇摇头，表示不用。
“我自己就可以决定的，只是我真的适合做艺人吗？难道我的样貌还算可以……”
太子哥哥说他丑得不堪入目，根本不配成为大荣皇室的一员，可除了太子哥哥之外，也没有过于刺耳的声音了。
所以时间久了，黎芜便不知道该相信谁说的话。
由于自小身份尊贵，黎芜非常明白大家夸他时的那种心情，真假参半地信一些就好了，不可全信。
更何况，他还读过《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这无疑越发加深了黎芜审视自己时的客观态度。
蒋俞对黎芜不自信的表现倍感不悦：“你这个样貌还算可以？你这简直是……”
“叩叩叩。”
办公室门被敲响。
蒋俞就站在门边上，直接伸手开了门。
“思乔，我来啦，诶？俞哥好，”贺思乔的助理小周笑呵呵地走进来，把贺思乔让他送来的饭菜放在桌子上，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坐在自家艺人边上的黎芜，顿时惊为天人，“这、这、这……这位……”
俞哥在哪儿挖回来的宝啊，这下子公司业绩估计要翻一翻了，搞不好他这个当助理的怕是都要跟着鸡犬升天了(*^^*)
蒋俞摊摊手，看向黎芜：“这就是大家看到你之后的正常反应。”
饶是在公司里见过不少俊男靓女的行业内人员小周都结巴了，更别说广大平日里只能面对很多自信且油腻的男人的粉丝和观众们了。
不可否认，在三观和原则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的前提下，颜值即正义这一点，永远都是行之有效的法宝。
贺思乔亲自帮黎芜把饭菜打开，摆好在他面前。
两荤两素。
炒菜花，酸辣土豆丝，红烧排骨，可乐鸡翅。
“你们也吃呀。”黎芜实在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独享。
幸而在蒋俞的劝说以及再三申明自己和贺思乔不饿之后，黎芜才郑重地拿起筷子，开始享用自己的早……午饭。
这些菜里，可乐的味道是最让黎芜感到惊讶的，所以他刚咬了一口鸡翅，顿时惊讶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道菜未免也太好吃了，堪称仙品！
“小黎，你是不是有点社恐啊？”趁着黎芜在吃饭，贺思乔总算能够好好观察他一下了。
不成想却意外地发现了黎芜似乎不好意思跟别人有过多交谈的这个特点，这才忍不住问出了口。
这是黎芜第一次从除了霍玄之外的人口中听到这个词汇，注意力瞬间集中到了贺思乔身上，连可口的饭菜都顾不上享用了，抬头看向贺思乔：“你认识嘟嘟？啊，就是霍玄。”
贺思乔恍惚了一下：“……嘟嘟？霍玄？”
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贺思乔翻来覆去地想，都没有深刻的印象，只能摇摇头。
黎芜失望地抿了抿嘴唇，继续低头吃饭。
他要多多吃饭，填饱肚子，为了以后还能跟霍玄那个笨蛋再见面做好准备。
等再相遇的时候，一定要让混蛋霍玄再也打不过他！叫他再敢在危急时刻不管不顾地帮自己挡剑！
左右今天也签不成合约，蒋俞想着先把黎芜送到住处去休息。
从他接完电话回来，黎芜的状态就不是很好，脸色也有点儿苍白，看上去非常疲惫。
“回去之前，先换身衣服吧，省得走起路来不方便。”贺思乔说道。
贺思乔也摸不准黎芜的来路，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去cspy的过程中帮助自己、又被蒋俞抓上来的，还是长久以来就只是习惯这样穿衣风格。
但是他看到黎芜的脸上和手上都有伤，身上的衣裳布料虽然是顶好的，但显然是有些破损了，得给他换一身新的才行。
“我一米七八，咱俩的身高好像差不多，”贺思乔在Discvery大厦里有专属于自己的休息室，“我去给你取一套我没穿过的衣服给你换。”
望着比自己稍微高一点点的黎芜，又想到人家今年才十八岁，以后还能继续长个子，马上就要过二十四岁生日的贺思乔不由惆怅地叹了口气。
蒋俞帮黎芜搞定了身份证后，就亲自开着公司的车将黎芜送到了自己在公司附近的一套房子，后续来回公司也方便。
“这里可能小了点，也旧了点，”蒋俞似乎也是第一次来，抬头环顾四周的同时，对黎芜说道，“不过你一个人住应该也够用了。”
蒋俞在他们去办理身份证的期间，就让家政上门将黎芜即将要入住的房子简单打扫了一下。
这工夫也正好方便有些疲乏的黎芜暂时躺在床上休息片刻，缓解一下精神上的压力。
他对自己新签的这名小朋友很有好感，就算暂时真的不愿意出现在公众视野里，以后多疏导他一下，应该还是会勇敢面对镜头的。
黎芜站在门口，好奇地环顾着屋中的陈设。
整套房子大概有他寝殿一半儿的大小，但是按照他如今的处境，总归是聊胜于无。
比他这几天只能睡在树上要好得多。
有吃有住，最主要的是还有余钱让他买好吃的零食和小蛋糕，这简直再让人高兴不过了。
“谢谢俞哥，你真是好人。”
黎芜派发的好人卡虽迟但到。
蒋俞噎了一下：“好好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等过几天身份证下来，我们再到公司签约吧。”
黎芜点点头，把自己早上在超市买的巧克力糖掏出来了一把，递给蒋俞以作感谢。
“哈哈，谢谢你，楼下就有超市，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就可以去那里买，”蒋俞被黎芜的真诚逗得笑了起来，他接过糖，继续给黎芜介绍着生活设施，“热水器应该还好用，要是坏了的话，你就跟我讲，我让人过来处理。”
黎芜不知道热水器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生活用品，只要有水和牙刷用来洗漱就可以了，其它的他不挑。
黎芜从前就很不习惯被侍女近身伺候，无论是平日里穿的衣裳，还是内里的贴身衣物，他都统统自己来洗，从不假手他人。
就算认识了霍玄之后，也只习惯跟霍玄这么一个好朋友同榻而眠，所以他的自理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确认黎芜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没问题之后，蒋俞就离开了。
房间里恢复安静，黎芜放下书包，坐在了入户门边的小板凳上，半晌，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在十八年来的人生中，他从来没有过需要去考虑该如何谋生的方式。
如今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想要活着，或者是坚持到可以找到回家办法的时候之前，都要努力赚钱养活自己才行。
从小到大，黎芜在父母师长的教育下，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境，都会珍惜自己的身体和生命，坚持着乐观向上的积极生活态度。
黎芜在柔软舒适的床上躺了一会儿，感觉自己歇得差不多了，便想着要出去走一走，熟悉一下周遭的环境，以免日后遇到危险时，他连跑都不知道从哪里跑。
而且他也要下楼打点饮用水回来，这是俞哥教他的。
蒋俞离开之前给他留了不少吃的东西，但饮水机要明天才能送过来，所以在此之前，饮用水是只能让黎芜下楼去小区统一的饮水处自己打的。
黎芜将开门钥匙揣进了口袋，然后拿着桶和水卡出了门。
刚关上门，就发现自己的门口堆了几双破旧的鞋子，几乎占据了大半个门口，而这些鞋子在他和俞哥先前回来的时候是完全没有的。
还没等黎芜想清楚这是谁干的，就听见走廊尽头的电梯发出了“叮”的一声。
显然是有人要下电梯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黎芜就看见了一名中年女子走进了自己的视野中，是邻居阿姨。
“阿姨”这个称呼，是黎芜通过自己的观察，从旁人的交流中获得的。
方才上楼的时候，住在隔壁的这位阿姨对他的态度似乎就不是很友好。
她上下打量他的眼光，也让黎芜感到很不舒服。
不过那个时候黎芜有点儿累了，头也很疼，便没在意那么多。
因为刚刚回来的路上，他闻到了很多让他头晕目眩的味道。
……该不会是有歹人放毒吧。
霍玄那个笨蛋以前教过他，凡事都要警惕小心些，尤其是到了陌生的环境。
然而不等黎芜开口问清楚自家门口这几双鞋子是不是她家的时候，眼前发生的另一件事就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邻居阿姨从电梯里搬出两袋米面后，又折返回去，推着一辆电瓶车从电梯里面走了出来。
黎芜从小就在太傅的教诲下长大，深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个宗旨的重要性。
他有看到墙上的布告栏写着，这种形状的交通工具是不可以被推上楼的，有爆炸伤人的危险。
恰好有年轻女生从家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房阿姨和她的电瓶车，不禁又气又急：“房阿姨，您怎么又把您的电瓶车给推上楼了呀？任何电动车都禁止进入电梯，说了多少次的呀？”
“诶哟，我说丽丽啊，你总管这些闲事做什么啊？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房阿姨一脸不悦地抱怨道，“你就是管其他的事管得太多，才找不到男朋友的，咦~烦都烦死人啦！”
房阿姨的老伴儿听见动静，也开门出来凑热闹：“就是就是，小姑娘家家的管那么多，活该没男人要~”
“谁说找男朋友就一定是好事？房阿姨跟你成亲这许多年，不还是要在五六十岁的年岁偷偷推电瓶车上楼？跟你成亲也没过什么好日子吧。”面对这种情况时，黎芜的社恐属性意外失了效，忍不住维护起了被这老两口嘲讽的女生。
女生上一秒被老两口气得手都在发抖，下一秒就被黎芜这番话带动得神清气爽，嘴角比AK还难压，根本来不及反应黎芜过于复古的措辞。
“还有，把你们的脏东西从我房门前收走。”
这层楼一共四户人家，另外两家门口干净得不得了，唯独这老两口离他的房门最近，八成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让他们失去了占据别人家门口使用位置的小便宜，才蓄意报复。
黎芜没有说他们如果不收走的后果，只淡淡地瞥了那刁蛮的老两口一眼。
他生来矜贵，骨子里透着令人不敢轻易忽视的傲气，天生就带着上位者的雍容姿态。
况且此时又带了几分不悦，光是垂眸看向房阿姨时的目光，就足够让人神经一紧，呼吸凝滞。
“电瓶车也推到楼下去，不许再推上来！”女生重申了一遍。
如果她没有吭声，黎芜可能还会质疑一下自己的判断。
可丽丽的反应也证明电瓶车乘电梯上楼是不对的事，黎芜便不再听那老两口废话，直接单手拎起不该待在这儿的电瓶车，就顺着安全通道的步梯往楼下走去。
“哎！哎！你要把我的电瓶车拿到哪里去？！”
黎芜腿长，力气也大，拎着电瓶车往前迈出一大步的距离，就足够房阿姨小跑着追三步。
偏偏他步频又很快，以至于房阿姨急得快哭了，在后面一边追一边骂，也还是无济于事。
黎芜硬是按照路标指示，把电瓶车拎到了小区最远的一处停车场里放下了。
回头就瞧见了一路追上来、气得连骂人都骂不动了的房阿姨，以及刚好来小区普及防火知识的消防员在她旁边讲解电动车上楼的危害。
黎芜抱好自己的小水桶，转身离开了停车场去打水。
……不知道霍玄那个混蛋现在究竟在哪里。
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想到霍玄，和他为自己受的伤，黎芜忍不住抿紧了嘴唇，心弦越发绷紧许多。
“喵呜……咪呜……”
正当黎芜心不在焉地走路时，突然听见路边已经有些泛黄的树丛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叫声。
像是小猫。
黎芜站定在原地，认真地辨别了一下方向，继而确定了声源，疾步朝那处走去。
他一手拨开干枯尖锐的树丛，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果然，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猫正蜷缩在潮湿的树叶堆里哀声叫着，一声比一声弱。
如今已是晚秋时节，这只小猫若是待在这里，怕是连立冬都熬不过去。
“你有家吗？要是没有，我就带你回家啦。”
黎芜屈指轻轻捋了捋小奶猫的下颌，小奶猫连害怕都忘记了，舒服地眯起眼睛“喵呜”了一声。
小家伙实在不像有主人的样子，身上也脏兮兮的。
黎芜知道，母后因为他宁可自己一个人玩、也不愿意跟别人一起热闹的孤僻性格感到很担心。
但是他从小就是这样的，抱着猫猫狗狗在寝殿里便能老老实实地待一整天。
看到探着脖子朝自己凑过来的小奶猫，黎芜的视线自然更是半点儿都挪不开了。
黎芜把小奶猫揣进衣服里，不忘露出一条缝来让他喘气，站在原地等着那个大概率不会回来找小猫的主人。
直到守了快半个时辰，也还是没见有人过来。
如果小猫有主人，早就该过来寻了。
等了这么半天，也算是等来了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小猫真的没有家，好消息是小猫真的没有家。
黎芜深吸一口气，双手小心翼翼捧起小奶猫，庄重地揣进了自己温暖的怀中，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小家伙的脑袋瓜儿。
“那今后就委屈你跟我在一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