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府走去门边开门,把崔元庭让进来。
崔元庭自然看到满地摊开的文书,微笑道:“查得如何?”
灵府捡起放在案几上的一沓道:“这几份申原乡的对不上。”
崔元庭接过略看了看,点点头,对灵府道:“这些便够了,剩下的不用再看了。”
灵府疑惑道:“剩下的一定还有很多有问题的啊?为什么不看了。”
崔元庭看着她那双秋水一样的眼睛,心里怜惜,嘴上道:“这么多,难道你想自己一个人全找出来?眼睛不要了吗?”
灵府还是有点不明所以:“可是……”
崔元庭笑望着她:“我们只要把弄鬼的揪出来,按倒,后面这些琐碎的事就交给别人去做吧,正好检验新胥吏们的手脚是否干净利落。”
灵府有些明白了:“那我现在干什么呢?”
崔元庭:“既然那些有问题的土地多在申原乡,咱们就去实地走一遭看看。”
崔元庭与灵府出了内衙,去了马房,正遇见翠羽和翠袖拎着刷子和水桶在洗马。
见崔元庭和灵府,两个婢女默默低头行礼,退到一旁。
灵府都快忘了这两个人了,乍然见她们身在此处,不禁疑惑地看了看崔元庭。
崔元庭面不改色,从马房里挑了一匹马出来,问灵府:“会骑马吗?”
灵府看了看那比自己还高出一头的大马,弱弱地道:“不会。”
但我会骑白鲸……她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崔元庭想了想,便让马夫套一辆车来,对灵府道:“申原乡路远,得有车马代步,既然你不骑,便坐车好了。”
灵府点点头,看来骑马也是应该具备的基本技能啊,以后有时间还是学一下吧。
两人便向大堂院落走去。
灵府见马房离得远了,偷偷问崔元庭:“那两个翠……怎么在马房啊?”
她已经记不清她们叫翠啥了。
提到这个,崔元庭的脸便沉了几分:“是我安排的。”
灵府有些不解,当日之事发生后,崔元庭便向潘五郎要了二婢,她原也不知他此举的用意。
今日见两个往日衣衫精致整洁的婢女以沦落到灰扑扑的马房仆婢,不禁有些同情。
虽然都是作婢女,可高端会所和马房差距也太大了。
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崔元庭转过脸认真道:“你是觉得她们无辜是吗?觉得我用她们撒气?”
灵府被那双眼睛这样看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崔元庭道:“那天所有围绕着你的都不无辜。从你喝的酒,到你那间客房点的香,无一不是特制的。我审问时,那个叫翠袖的婢子还撒谎遮掩,这说明她们知道此事,参与其中,因而一点也不无辜。”
“也许她们是受主人吩咐身不由己,但那也同样是作恶。留在潘家,她们只会学得更坏。”
灵府这才知道崔元庭那日的举动和用意,看来他对那件事还是非常生气,所以安排两个嫌疑从犯进行“劳改”。
县衙外,车夫把马车在备好,崔元庭请灵府坐进马车,也不用人赶,自己坐到了外面驾车。
这样倒让灵府很不好意思。
县长开车,助理做后座?怎么都不太对吧。
奈何她也不会赶车,只好坐在车里安静如鸡。
崔元庭驾车技术一流,车子快而平稳地出了城。
这是灵府第一次在古代乘车兜风(上一次去楚云馆坐的是慢而稳的牛车),她把马车窗帘拉开,观望外面的景色。
已是四月中旬,入目便是茂密的绿色。而她与崔元庭相遇其中的那条白河,也褪去了黑夜的神秘幽邃,在阳光的照射下正如一条银带将田地缠绕。
河岸边有农人扶着犁在地里慢慢走着,有儿童在田垄间欢笑地追着喜鹊,不知名的小花开在河岸边,风一吹便簌簌摇动,空气里带着清新的草木芳香。
灵府的心情也跟着放松开阔起来。
半个多时辰后,他们就到达了申原乡。
在一户人家借地停了马车后,他们便开始正式下乡调查。
崔元庭没有找此地的乡正、里长,而是随意地与与遇见的乡民聊天,侧面打听那些土地的情况,顺便问一问农事等。
灵府也好奇楚邑县人民都种什么粮食作物,看了一圈发现不外是粟米、小麦等等。
崔元庭和乡民聊得内容很细,从选种到农具选择,再到病虫害防治都面面俱到。
开始乡民见他穿着打扮像个公子,便随口敷衍他两句,随后就被他认真的态度和谦虚随和的言语“缠”住了,于是越聊越多,气氛越发融洽。
可聊着聊着,最能“输出”的那位老乡忽然顿住了,眼睁睁地望着乡道上走过了一行人——一对牵着小青驴的中年夫妇以及坐在驴背上的总角男童。
那老乡立刻撇下崔元庭迎上那行人:“这就要走?”
牵驴的汉子默然把头瞥向一边,挎着包袱的妇人对老乡道:“秦大哥,我们走了,你们多保重!”
那姓秦的老乡明显眼中一红,忍不住要淌下泪来,他一扭头用力忍住,对那家人摆摆手道:“先别走,等我一下,马上就来!”
他趿拉着草鞋,快步进到自家院中,过了片刻便拎了篮子出来。
到那行人前也不多话,便把篮中物什一样样塞进小青驴身上搭着的竹筐里。
粟米、鸡蛋、一把水芹菜,一小叠干煎饼,还有一些自家产的果子。
那妇人推却道:“秦大哥,你别都给我们了,我们包袱里有吃的……”
秦老乡只顾低头塞东西:“在家千般好,出门一日难,都带着,路上有个三餐不济也好垫垫肚子。”
那妇人的汉子看着秦老乡塞东西,然后两个男子默不作声地互相看着,最后秦老乡拍了拍那汉子的肩膀,叹了口气,脸上有说不出的怅然和苦味。
离别的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个摆摆手:“走吧,走吧!”
那汉子收回目光,牵着驴向远方走去。
崔元庭和灵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都感觉里面有故事,可谁知任他们怎么问,秦老乡却再也没了话兴,摆摆手进了院子,磨起了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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