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暗,夕阳的余晖斜射下来,落在一个嵌着小洞的树干上。那小洞仿佛一只深不可测的眼睛,隐藏在一片宁静的金色中,窥视着四周,伺机而动。
一根白皙修长的食指落在小洞上,仔细地摸了摸,一些粉末从小洞边缘飘落下来。手指的主人捻了捻沾在手上的粉末,直起身子,整了整蓝色的衣袍。
将殷天洪送走后,羽雀风独自回到学堂,来到这棵替幽诺水挨下一击的树旁,想施法将钻入树内的东西取出。此时,他脑中不由自主地闪现出幽诺水险被击中,自己飞扑而去救她的画面。
突然,一个东西猛地从树上的洞内窜出。羽雀风一时神思恍惚,闪避不及,那东西擦着羽雀风的肩膀飞了出去,打落一根雀翎。雀翎未落地便化作一团晶莹闪亮的粉末消失于空中。而后,一团晶莹的光在他肩头一闪,一根雀翎填补了空白。
稳了稳神,羽雀风冲着那东西飞出的方向挥了挥扇子,一道蓝光飞出,将那东西团团围住。继而,他再次挥动扇子,将那东西拽了回来,让它飘浮在空中。
这竟然是一支黄豆大小的飞镖。它冒着红光,爪子还在不停划动,挣扎着要逃跑。
济苍生已死,这支飞镖还能活动,证明它并不属于济苍生,那到底是谁在操控这支飞镖?羽雀风伸出手用食指尖轻轻触碰飞镖,想感受一下它身上携带的法力。
“噗——”飞镖突然猛地闪出红光,一下炸成了粉尘,随风消散,幸好羽雀风闪躲及时,并未受伤。
看着飞镖消失的地方,羽雀风眉头微蹙。夕阳猛地一沉,坠入山脚之下,抽走了天空中所有的色彩,只剩黑白。一阵冷风从楼房之后吹来,他转头望向那里,那风仿佛深海中捉摸不定的暗流。
偌大的天乾派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抬头远望,天乾山的山峰淹没在墨色的云流之中,如同一个在黑暗中暗暗发笑的鬼魅。羽雀风摇动几下扇子,将扇子收了起来。他离开学堂,沿着山路一步步向天书阁走去。
“你背背八大派是哪八大派。”
晚饭后,夏愿正在天书阁内给幽诺水补课。
“地坤派、雷震派、炎离派、泞兑派、天乾派、风巽派、坎水派、艮山派。”幽诺水掰着手指头一个个地数着,生怕背少了。
离虹则在一旁做着自己的功课,并未受到幽诺水和夏愿的打扰。
背了一会儿,幽诺水突然停下来,走起了神儿。
“怎么了,你?”离虹见状停住笔,抬头看着幽诺水问道。
“不知道羽哥哥调查的怎么样了?”幽诺水小声嘟哝道。
“这些你不用操心,只要学好你的功课,羽阁主就阿弥陀佛了。”离虹双手合十打趣道。
“时候不早了,你也累了,明天再继续补习吧。”夏愿见幽诺水已经无心补习,便起身准备离开。
离虹知道,强行给幽诺水补课并非可取之道,就将夏愿送了出去。回来时,幽诺水正看着窗外随风摇晃的树枝出神儿。
“有心事?”离虹看着幽诺水问道。
“羽哥哥的家里是做什么的?”幽诺水托着下巴,摆弄着一片落到桌上的树叶问道。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羽阁主的身世来了?”离虹很是奇怪。
“我……”幽诺水很想把冷念情说羽雀风的那些话讲出来,可是,思忖半天还是没说出口。
“其实,不光你好奇,像羽阁主这等美男子,整个天乾派的女弟子没有不在背后议论他打听他的。”离虹说着,在幽诺水鼻子上轻快地指点了一下。
“对啊,我也很好奇啊。”幽诺水正好借着这句话顺坡下了。
离虹歪着头,回忆了起来:“据说,羽阁主以前不姓羽,后来不知为何就改了。羽是他母亲的姓。他出身极其高贵,可是个皇子呢。”
“皇子?”幽诺水不禁瞪大了眼睛。不过,转念一想也合情合理:平时,羽雀风总是一副目空一切的尊贵相,而且举手投足间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一种让人不敢逼视的贵气,确实符合皇子的身份。
“嗯。不过,那都是一百年多前的事了,他那个朝代早已覆灭,被新的王朝所取代。”离虹顿了顿,接着讲道,“相传,他娘是位美得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出自一个有着神族血统的书香门第。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幽诺水身体前倾,凑近了离虹。
“只可惜,皇上仅仅对羽阁主的娘新鲜了几天便忘到了脑后。”说到这儿,离虹叹了口气,“这就是宫中女子的宿命吧。”
听来听去,幽诺水还是没发现为什么冷念情要她离羽雀风远些。他为何能如此吸引身边的女子?他的本性又是怎样的?这些思绪一下将她本来就不怎么会拐弯儿的小脑袋挤得满满当当,无论如何都理不出头绪,最终成了一团乱麻。
“小诺,你到底怎么了?”见幽诺水出神儿,离虹走上前扶住她的肩膀关心道。
幽诺水用手指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勉强将那团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见离虹如此关心自己,她犹豫着要不要把冷念情说的那些话讲出来。毕竟她是那种存不住心思的人,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听完后,离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都快被烦死了。他一见我和羽哥哥在一起,就像刺猬上身似的,全身都扎人。”幽诺水苦恼地在离虹肩上拍了一巴掌,都这种时候了,她居然还嘲笑自己。
笑了一会儿,离虹勉强忍住了笑,说道:“冷念情是在羽阁主面前有压力。这证明他很在乎你,你得理解他!”
“压力?!压力从何而来?”幽诺水脑子里更乱了。
离虹拉起幽诺水的手,拍着她的手背亲昵地说道:“你整天大大咧咧的,哪有冷念情心思细密。他见你整日和羽阁主这么大个美男子独处,心中难免吃醋。你要体谅他。”
“他哪里用我体谅!他整天教训得我团团转,我还一点都搞不清楚他的意思,我才有压力,我才该被体谅!”幽诺水把头痛苦地埋进了离虹的怀中。
“好好好,我体谅你!”离虹嬉笑着在幽诺水的肩头上拍了拍。
就在两人嬉闹的时候,门外匆匆走进来一个人。
“虹儿——”一个温和儒雅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柔得人心中暖暖的。
“师父!”离虹一下站起身来。
南郭方往离虹面前走去,脸上挂着亲切柔和的微笑。这微笑宛如四月天的春风,叫世间最痛苦的人见了心中也会洋溢出无尽的幸福。
“师父,您怎么来了?”离虹惊喜地上前相迎。
“是找羽哥哥的吗?”幽诺水也笑眯眯地凑了过去。
南郭方端出一个焐在怀中的小砂锅,笑呵呵地说道:“我是来给虹儿送药的。”
“送药?离虹姐姐病了?”幽诺水紧张地看着离虹。
南郭方眨了眨眼睛,微微摇头道:“病倒没有,就是她身子一向虚弱,需要进补。”说话间,他便将小砂锅轻柔地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拿起一只小碗,端起砂锅,将药徐徐注入碗中。
“我来吧,师父!”离虹想插手,却被南郭方轻柔地制止了。
药倒好后,南郭方将碗端到离虹面前,轻轻地放到她手中。
接过药后,离虹端起碗,将药一饮而尽。喝完后,她苦得不由自主地皱着眉。刚才口中的药虽苦得叫人直想吐,但她还是硬将药咽了下去。
“哎呀,确实太苦了!”南郭方心疼地说着,赶忙接过离虹手中的碗。放下碗后,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包,拿出一颗糖放到了离虹的手中。
“一点都不苦!”离虹强忍着从胃里泛出的苦水,挤出一个灿烂的笑。而后,她将南郭方给她的糖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细细品味起来。
“能不能也给我一颗?”幽诺水嘟着小嘴问道。
“那可不行,这糖其实也是药,可不能胡吃。”南郭方笑着制止道,并连忙将那个小包放回到袖子里。
“小气。”幽诺水的嘴撅得更高了。
离虹拉了拉幽诺水的手,解释道:“被师父救下后,我身体就一直不太好。我吃的这不是糖,而是药,你别生气。”
“师兄?”羽雀风进到屋内,见南郭方也在有些诧异。
“虹儿今天忘记吃药了,我来给她送药。”南郭方指了指桌上的小砂锅。
羽雀风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此时,幽诺水不知怎的,突然想到如果将离虹换成自己,将南郭方换成羽雀风,自己与羽雀风又会是怎样的情形。想着想着,她坐到桌边,不禁出了神儿,完全忽略了身边的人。
“小诺!”
听到有人叫自己,幽诺水才猛地回过神儿来,抬头一看,羽雀风正盯着自己。
“啊?”幽诺水一惊,一下站了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手边多了一壶茶水,她一起身,竟将这壶茶水打飞,壶直奔羽雀风身前而去。
羽雀风毫无戒备,壶一下砸到他的胸口上,整壶水一滴不落地浇到了他的身上。顿时,他袍子上沾到水的雀翎全都贴伏下去,茶水顺着毛尖滴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