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顾淼已经搜了他的身,身上值钱物什和刀具均被拿走,手指甲里都是泥,想必是痛时抓地抓的。”王婉此时已缓过气,接话。
“你们的意思是那人票有问题?”孟泽反问。
顾淼和王婉均颔首,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解释了。
“带我们去现场看看。”秦连生压抑心中悲痛,道。这人质后面恐怕大有文章,得好好查查才行。
……
秦连生和孟泽等到姗姗来迟的仵作验完尸体再赶去事发之地时,已近日暮。
巨大的黛蓝色天幕四垂,草木影子均被拉得长长。周边鸟鸣声渐悄,蛙声却一浪更比一浪高昂。
手持木棍击退傍晚出来觅食的游蛇,秦连生等人微提着衣摆,拿着灯笼向前探着走。
此时虽日光仍存,但毕竟是查验现场,还是带着灯笼看得清楚些好。
“可是这儿?”仵作发现了一块儿地,草木皆被压折,还有苍蝇在上面嗡嗡作响,盘桓不肯离去,便发声。说着疾步走了过去。
王婉、顾淼细细辨认,这附近景色都差不多,皆是草木茂盛的模样,又无路无舍,实在难以辨认,半晌才道:“看上去,确实是这儿。”
“这是血迹。”仵作打开随身带的木箱,拿出一木制器物,用有凹槽的一边挑剔一小撮土,来到鼻尖嗅了嗅,继续道:“出血量不大,挣扎痕迹只集中在这一小块儿地。他是被细长锐器直接穿颈而过,而后又被捂住口鼻,方才死亡。这现场符合他的伤口特征,必是这儿,无疑。”
听了仵作这话,在场众人顿觉眼睛涩痛。脖子被凶器插过,又被捂了口鼻,真正的求救无门,阿和死前该有多痛苦?
“再找找,周围有没有被扔掉的衣物,凶手是在阿和被锐器插颈后才捂了阿和的口鼻,身上必定沾了血,他总不能穿着那衣服离开。”秦连生率先带头在草丛中翻找。
凶手走得匆忙,夜幕刚至,秦连生等人便在一个松软的土坑里找到了那件血衣。
“是件书生袍。”秦连生喃喃自语,立马下令:“让他们马上审问逮捕的土匪,打听他们掳的人质中有哪些人是书生……”
……
时光回溯至阿和遇害之时。打了胜仗,巡逻队队员个个兴高采烈。招呼着刚被放出的人质出来用饭。
人票们都被关在暗不见天日的牢里,平时若有馊饭吃已是不错,如今突然见了这些好水好食,自是感激涕零,都把巡逻队队员们当成了救世主。
巡逻队队员见状胸脯挺得高高,心中豪气万千,对待人票们更加体贴细致。
“壮士……”一人票正用着饭食,突然捂着肚子,气若游丝道:“我肚子疼得厉害。”流星小说网更新最快 手机端:https:/m./
“可要紧?”有队员见状,忙凑过来问,说着就要招来随行的军医。
人票抬起一张又脏又瘦,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脸,道:“小的只是想如个厕,还望壮士融个方便。”
“你一个人去?”队员闻言微微蹙眉,道:“会不会不安全?这附近可还有土匪余孽没清缴干净。”
人票低头不语。
“我陪他去。”一旁伏在桌上刚将俘虏名册登记完毕的阿和站起身,道。
“副队长,还是我去吧。你手上事儿多。”队员整了整腰带,立正,拒绝。
“忙的差不多了。”阿和随手拿上桌子上的长刀,带着奚落,反问:“你也说了,这里可还有土匪,让你单独去,若遇到了,单挑的过?”
队员还是新兵,听了这话,胀红了脸。心中暗自发誓,定要好好训练,绝对不让副队长再有悉落的机会。
土匪窝里犄角旮旯太多,若藏了土匪可不得了。阿和便一路领着人票往外面走。
这人票本人脏兮兮的,却颇在乎脸面,硬要往深处走,说这样,别人不易碰见。
阿和心中微微叹气,忍了。
一串长长的肚鸣和一阵酣畅淋漓的水声后,人质方便的草从再没了动静。阿和试探着,问:“你好了吗?”
草丛里,传来人质细若蚊蝇的声音:“隔壁那草丛,就是有芭茅新长出来那丛,里面有动静……”
阿和闻言下意识以为是有土匪,刀欲出窍,却听见那人票继续道:“还有红色的,细细长长的东西,恐怕是蛇。怕它往这边来。麻烦壮士帮我赶赶,我这儿正忙着,走不开。”
原来是蛇,干脆抓来炖个蛇羹好了。心往肚子里一落,阿和将刀送回鞘中,将就用来作为木杆,弯腰拨开草丛探看。
没看到蛇,以为是自己往里走的不够深,又往前探了两步,腰更低了些,欲看得更仔细。
“呃……”阿和突然觉着颈间一痛,用手一探,全是鲜红血液。意识到自己是受了袭击,下一秒就想拔刀。
但来人显然预知了他的动作,从背后控制住阿和的双臂,牢牢将刀锁在鞘中。并不断找机会袭击他的虎口。
剧痛之下,刀很快脱了手。
他想喊叫,但有血气在喉咙里翻滚,根本无法发声。
没了刀的威胁,阿和的力气又在重伤之下迅速流失,那人翻身坐在阿和的后背上,用一张又臭又硬的布捂住了顾淼的口鼻。
还是得让阿和死得更快些,时间越长越危险。
见阿和挣扎的动作越来越轻微,最后完全停了。那人终于舍得放开布,用手探探阿和的鼻息。
总算死了。那人深深吐了口气,瘫坐在地上。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杀人,一个书生,着实费劲。
缓过劲,那人将自己蓬乱脏臭的头发随便往后抓了两把,勉强挽成一个髻。露出一张黑黄交错的脸,一双吊梢三角眼尤其醒目,正是秦柏之。
“是你硬要跟来的,可怪不得我。”秦柏之一边搜刮着阿和身上可用的器物,一边冷笑。
拎着搜刮来的东西,秦柏之将就阿和的长刀拨开挡路的杂草,一路紧赶慢赶,不晓得走了做多久,才来到半山腰一座废弃的破庙。
熟门熟路地绕到佛像后,找出一沓子书。在书中挑出一本《论语》,细细看了一会儿,没破损。戳捏了下最后一页,厚度也没问题。满意地点头,书中自有黄金屋,这本论语里装的可是他的青云之路。
那土匪就是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只顾着挑拣些贵重财物,完全不晓得在整个知府府中最值钱的便是这本书。
其实就连知府也不知道这东西竟然藏着一本书里,找了许久都没找到。殊不知,他早就乘机昧下来了,还趁着替知府给土匪递收孝敬的消息的功夫藏到了这里。
若不是那日来取,也不会落在瓦迈寨土匪的手里。
一想到此,秦柏之眼中恨意汹涌又带着畅快,像必此时那匪首已经被秦连生给收拾了吧。
不敢再耽搁,将就庙前破缸里不晓得积了多久的水,秦柏之迅速洗干净手上沾着的血迹,找出自己提前藏好的衣服穿上。
刚要走出庙门,想了想,将身上还算完好的衣服撕的稀碎。还拿了个破碗敲着竹杆。一瞧,却是做了个乞丐的打扮。
不回莱阳县,也不去江南府,竟直直往着望江县去了,他晓得,现在已经是春天,有一只商队年年都要到那儿去,购茶。
……
“秦柏之!”晓得了查探的结果,秦连生被泪水涨红了一双眼,字字泣血:“我定要他血债血偿!”
一旁的钟叔弯着腰半蹲在盖了白布的担架旁,久久不能站立。颤抖着手将揭开的白布复盖上。苦涩泪水一直在深刻的眼尾纹里打转,他不能哭,还得安慰钟嫂和正在赶来的阿和父母。
钟嫂早就瘫在了地上,哭的不能自已。她家和阿和本就是亲戚,住在一个村子里,她是看着阿和长大的,本还想把自家大闺女说给阿和。如今一切都没了。
“你们说阿和怎么了?”不远处传来了刚赶来的阿和娘的呼喊。
阿和爹还算镇定,安慰着阿和娘:“莫慌,先见着人再说。”
两老相互搀扶着走进门,见着地上的一副盖白布的担架。腿先软了,差点跪倒在地。
阿和爹佝偻着慢慢往前探步走,轻轻揭开白布。半晌没说话,只扭过头。泪水随着枯黄干瘦,皱纹密布的脸落下。
阿和娘见状便晓得了结果,呐呐道:“我不信!他出发前我才见过他,他还说这个月发了赏钱要给我买花戴。我还笑他说我年龄这么大了戴什么花?”
“我们的大儿子……走了。”阿和爹语气虽轻,却吐字清晰。
阿和娘眼泪簌簌而落,仍坚持:“你们骗我!”
自己走到担架旁,掀开白布,只看了一眼,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阿和爹和王婉见状,忙冲上去护住和娘,头部撞上尖锐地方可不得了。秦连生安排人去隔壁唤张大夫。他就怕出现这情况,早通知张大夫提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和娘方才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见屋子里站满了黑黝黝一群精壮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