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道的声音又轻柔又郑重, 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告别：“这段时间，幸得霸刀照顾。”
看着那双温柔平和的眼，霸刀忍不住握了握拳, 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像是在催促自己快做出决定, 他忍不住问：“是需要灵物就能好起来吗？”
“ 对，但是你只是普通人吧, 灵物是很难获得的。”南道又笑了一下, 像是安慰又像是唏嘘，“你不必为我担忧，毕竟，生死有道。”
“如果……”
脑子里像是隔了一层雾一样想起了进入秘境前的威武时光；又想到幻境里的爹虐待他的每一刻, 霸刀又想起了自己的桶里的灵鱼, 想起了自己的修炼打算。
但所有或清晰或朦胧的画面却不受控制的渐渐融合, 最后浮现出来的是眼前南道苍白脆弱的脸。
南道又安慰地朝他笑了一下。
于是他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我今天其实，在河边，捕到了一条灵鱼……”
……
霸刀干脆利落的处理了条难得的鱼, 将其放进水里煮的时候, 心里还泛着一丝甜蜜。
南道果然不是那种人，在得知了自己有灵鱼的第一时间就是推脱，实在拒绝不了还非要和他一起喝，唉，万一这一条他还不够怎么办？
霸刀又是忧愁，又是甜蜜地将所有的汤盛好，然后就又稳又快地走向了柴房。
一推开门就看见南道背对着房门，对方听见声音才有些惊讶地回过头来，然后对他露出了一个又柔软又温和的微笑。
霸刀莫名觉得心上像是有一根羽毛飘过, 又软又痒。
他赶紧将这碗珍贵的灵鱼汤端上前去，但对方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霸刀又劝说了好一会儿，从“你更需要这个”控制不住的说到“我不能没有你”。
南道好像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个烫乎乎的眼神把霸刀看的心一抖，然后在对方招呼下缓缓地坐在了他身边。
两个人开始共饮这碗灵鱼汤。
想着南道现在的身体虚弱，霸刀尽量克制自己一口别太大，如果按照以前的习惯，这样的一碗他汤两口就喝没了。
所以他得尽量收敛，以确保南道最少能喝到一半，只不过不知是不是错觉，霸刀总觉得。
他喝了一小口递到南道手里，再拿回来的时候汤就已经少了一大半。
对方一口喝这么多的吗？
难道是他喝完了，剩下的都给自己？
不过看着对方温柔又期待的眼神，霸刀就知道应该不是这样，所以他又轻轻喝了一口，再试探性的递了回去。
就看见南道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了，再递到他手里的就是个空碗。
霸刀端着碗迟疑地往厨房走，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这算是一起喝吗？他明明连味道都没尝出来。
他又看了看碗，倒了两下看能不能还有汤往下滴，但实在是太干净了，半滴都没有。
直到他洗碗的时候还在迟疑，南道喝汤的时候怎么这么干脆利落？这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啊，而且他明明知道自己也需要啊。
但等他洗完碗又回到柴房，听见南道在烛光下温和的对他说：“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
霸刀就什么都忘了。
甚至还在偶然想起的时候找好了理由。
或许当时喝汤太急，只是对方的身体太差急需补救吧，而自己身体健康，少喝点也没什么。
渐渐的，南道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慢慢好转，但据他所言这还不够。
所以霸刀每天一大早就拎着工具蹲在河边，想要再从里面捞起一条珍贵的灵鱼来给他补补身体。
即使南道每天都跟他说不必他操劳，但听着对方时不时的叹气，若有似无的皱眉，霸刀就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争取。
但灵鱼不是那么好得的，今天依然没见到踪影。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面对的是南道期待的眼神，但他只能沉默一瞬，说：“或许下次就能捞到了。”
南道先是皱了皱眉，但很快反过来安慰他，“没事，本来就很难得了，让我来想办法。”
看着对方温柔的侧脸，霸刀的心不可控制的软得一塌糊涂。
但是霸刀也没有真的停歇，而是继续每天早出晚归地捕捞着灵鱼，偶尔也会好奇南道出门去了哪里，不过每次询问对方都会浅笑一下，然后让他不必多心。
虽然他还是有些好奇，但看着南道温和的脸，他也就渐渐放下了心。
直到今天晚上南道带回来一本册子，并且一反常态的一直皱眉，看见对方拧紧的眉头，霸刀连忙凑上前去，“怎么了？”
南道迅速掩了一下那本册子，然后才告知他不必担心。
霸刀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只是，这一天像是一个开始。
之后每一天霸刀都能看见南道拿着那本书在琢磨着什么，看起来十分纠结犹豫，偶尔还会忧愁叹息。
但不管他怎么问，南道都没有透露的意思。
看着对方抗拒的状态，霸刀感觉自己的心像是陷入了一团泥水里，又憋闷又压抑。
不过白天很晴朗，所以夜晚也拥有同样明亮的月亮。
霸刀站在柴房门前，看着今日难得显出几分轻松的南道，自己的心也有点雀跃。
对方在月光下仿佛十分犹豫的问。
“我该怎么样才能找到我的道呢？”
仔细关注着他的霸刀一瞬间接到信息，原来是最近陷入了修炼瓶颈啊！
霸刀一下子联系上了对方近日的忧愁与抗拒，又想象出了对方的痛苦与纠结，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连日的委屈与压抑就不算什么了。
甚至他还开始埋怨起自己为什么没早点发现，而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想到这，他带着愧疚与心虚连忙上前安慰了一番南道。
或许他说的话很有用吧，南道在耐心的听完之后久违地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幸好还有你。”
霸刀连忙肯定。
南道又温柔地道，“我最近破解了一本秘籍，但上面说，必须有极大的决心才能学习下去。”
“我觉得你一定可以！”霸刀斩钉截铁的说。
“但我钻研多日都不得寸进，我想，可能是我还没有证明我的决心。”
“那要怎么证明呢？”霸刀顺势询问，却在话说出口的时候感到了一丝熟悉。
证明……决心……
是在哪里听过呢？
等霸刀在电光火石之间联系上了当初自己的决心，抬头就看见了南道凑的极近的深灰色眼睛。
“应该是斩断所有的羁绊吧。”
南道不知何时握在手里的剑又往下扎了一扎。
霸刀就听见了自己胸口骨头摩擦利刃发出的声音。扑涌着的腥甜血液无法控制地涌入嘴里，这具从生下来就营养不良的身体在渐渐发冷，
月光下俊朗青年的声音响起，“你是我最后的羁绊了，对不起。”
霸刀眼前一黑，再睁眼，就回到了那片又熟悉又陌生的空地上。
感受到久违但有力的胳膊与腿，看着手下那柄熟悉的刀，闻着石林的风，他忍不住深深呼了出了一口气。
但心里还是十分愤恨憋屈，而且从秘境出来，他开始对一些事情看得更清晰。
什么如月如松的修士，他就不信对方没有吃到灵鱼就会这么死去，天底下有这么脆弱的修士吗？那只是条补充灵气的鱼，又不是什么救命的药。
想到自己对其无微不至的照顾，又想到当初的那碗汤几乎被对方全部喝去，最后联系上那个月夜的致命一剑，霸刀就呕得要死。
什么唯一的羁绊，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从河里救起来那么个畜牲。
还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你想证明就割自己啊，杀他算什么？
如果非要用杀别人来证明自己的决心，那修什么道，赶紧扎进那条河里重新投胎算了，修不成道的，这么没用没救的，自己去死得了！
霸刀还是呕的要命，想起自己在幻境界的那番情谊，忍不住伸出手来连扇了自己三个巴掌。
让你猪油蒙了心。
……
当霸刀在这里一边呕一边扇自己脸的时候，叶孤舟已经在另一边乖巧坐着了。
当时在空地上顺手将霸刀送进幻境里之后，耳边响起的老头声就明显更激动了，于是叶孤舟就顺着耳边十分热情的指引来到了这个山洞里。
眼前的两个前辈叶孤舟都认出来了，一个就是拽他进秘境的前辈，据说姓禾，另一个就是曾经卖他木偶的摊主，据说姓木。
禾前辈露出了一个十分和善的笑：
“小叶是吧，跟我说一下，你是怎么向那个坏人打出幻境的吗？”
叶孤舟停顿了一下，才在对方过于热情的眼神中说：“……心念一到，手就打出去了。”
“好！！”
“好啊！老木，你听见没？！”
木前辈也露出了一个笑容，“不错。”
看着前方两个欣慰且高兴的两个人，叶孤舟又安静的等了一会，就发现他们还在高兴地对话，还莫名其妙开始恭喜起对方来了。
叶孤舟又耐心等了一会，但两位前辈还在互相祝贺，甚至莫名其妙地说到双方道统被发扬光大之后怎么收徒子徒孙了。
叶孤舟又耐心等了一会，但发现两位前辈还是说个没完，于是找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可以插嘴的点：“……两位前辈，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嗯？！”禾前辈终于从美好畅想中抽出身来，但却是一副特别惊讶的样子，“你还要走？！”
木前辈的惊讶脸也紧随其后。
叶孤舟这下也惊讶了，“我还得回宗门呢。”
“嗨，就这个啊。”禾前辈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十分无所谓地说：
“宗门有什么好回的，那么多人跟着一个长老学，还不如留在这，我们两个二对一指导你。”
旁边的木前辈也点头认可。
这个吧，如果叶孤舟真是专门来修仙的，他可能就留在这个秘境里跟着两位前辈学了，但他不是。
止天宗不仅有还没学完的课程，更有被留在那里的两只小兽，不过最最重要的是，那道被开启的门也在那里。
所以叶孤舟停顿了一下，还是开口：“不好意思，两位前辈，我不方便留在这里。”
就像是真没想过他会拒绝，禾前辈好像下意识就要开口痛斥他不知好歹了，但禾前辈又看了他两眼，居然很温和地问：“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叶孤舟在心底盘点了一下理由，然后挑出其中一条稍微加工了一下，摆出一副十分担忧的神色：“我有两个很小的孩子在宗门里……他们正在成长的关键时刻……”
果然禾前辈看上去一下子就无话可讲了。
毕竟看他的样子，谁也想不到他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了吧？！
虽然种族不同，也不是亲生的，但谁能说不是呢？！
“所以很感谢两位前辈的用心，但我真得回去。”
想到其中一个前辈强大的拽手腕能力，叶孤舟礼貌道了别就准备赶紧往外走。
“等等！”
叶孤舟停下。
眼前的禾前辈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认真的看着自己的眼睛：
“你能答应我，到了宗门也好好领悟那些字符吗？”
叶孤舟听罢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当然。”
想到如果不是对方那一路的紧拽手腕，也就没有这番奇遇，叶孤舟又想到了那一沓本源字符，既遂真诚地朝对方弯下了腰，
“前辈，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
看着叶孤舟渐渐远去的背影，禾老头和木偶摊主对视一眼，“你觉得怎么样？”
木偶摊主挥了挥手上的扇子，“我觉得可以。”
“或许在他手里，那些字符真能迎来更多的同伴与新生吧。”
像是想起了什么，禾老头挤了一下旁边的木偶摊主，“这个秘境空间到时候就没用了吧？”最重要的传承都拿走了。
“是啊，怎么了。”木偶摊主不明所以。
“干脆将这个秘境空间送给那个小娃吧，那说不定会高兴。”一高兴可能就天天好好学习。
木偶摊主也反应过来了，思考了一下就发现也不是不行。
毕竟这个秘境就是为了选拔传承者所用，现在传承者出来了，秘境就没用了。
如果按照往常小秘境的处理，要不顺手摧毁要不就随它去，但这个秘境不一样，制造的时候用了很多资源与心力，而且这么多年过去，整个秘境都形成了一个内在循环的天地。
无论是放着不管还是顺手摧毁都有点可惜，刚好那个小传承者看起来没有类似秘境，那么第一个送的他们一定让对方非常印象深刻。
无论是现在还是得到成长的将来，得到第一个秘境空间对他而言一定是特殊的。
想到这，木偶摊主就与禾老头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肯定。
禾老头就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白色的石头，右手迅速击打了上面几个结点，破开了某种屏障，接着稳稳往前一丢。
叶孤舟下意识地躲开了从天而降的白色固体。
接着耳边就响起禾前辈幽幽的声音：“这个石头你不记得了吗？”
叶孤舟闻言赶紧将其捡起，放在眼前观察了一下，就认出来这不是当初在街上与他手中的符产生呼应，然后打开了秘境门的石头吗？！
像是意识到他认出来了，耳边的声音又响起：“这石头是这个秘境的钥匙，现在是你的了。”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禾前辈又说：“没错，意思是这个秘境空间也是你的了，以后可以在里面养养鱼，种种菜什么的，我们两个老头子就走了。”
“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