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桓坐下之后,陆逊并没有停止调派,而是看向了同样坐在帐中的右部督全琮。
陆逊缓缓说道:“全将军,本都督欲在你部选择两万人,明日中午到大营以东三十里处扎营。”
“彼处颇为宽阔,从山脚至丘陵约有八里宽度,又有一条小河遮蔽在前。我要你的两万人在河水以西扎营立寨,为我军遮蔽这八里宽的通道。”
“能做到吗?”陆逊看着全琮的脸发问。
全琮起身拱手领命,神色明显比刚刚的朱桓要更顺从些:“在下领命,两万兵马遮蔽八里宽的话,定然可以做到。不过,大都督,我明日在彼处立营之后呢?”
陆逊沉默片刻后说道:“若魏军以万众至,则你部要与其隔河对峙。若魏军超过万人,则速来通报于本都督,我自会为你后援。”
“若明日没有遭遇大部的敌军,后日清早再向东行三十里扎寨,还是刚刚一般的调度。”
全琮点头应承下来,但紧接着又问道:“大都督,属下共有三万人,应该选哪两万人呢?”
陆逊直直看向全琮的眼睛,片刻后说道:“全将军,既然吴王信你、以你为右部督,本都督自然也同样信你。”
“本都督将军令分配于你,选哪两万人、如何立寨对敌,那就是你的事情了,岂能事事都要本都督分配?”
虽然陆逊的话语中带有些许质问,可全琮却也不恼。昔日夷陵之时,全琮并未在陆逊麾下作战。既然是初次配合,本就应该以此小事试探一二。
果然陆伯言真如传闻中的那样调度有方。知人善用、调度有方。全琮真是这样认为的!身为绥南将军,全琮自认为这种任务执行起来还是没有半点困难,陆逊不插手才对。
全琮站立着的身影向帐中看去,打量一番之后,随即朝着陆逊说道:“大都督,既然由臣下来调度,那么右将军所部、共万人的长沙兵和交州兵就留在皖口大营吧。”
“属下自率本部及九江兵共六千、陈表的无难军万人、贺达和朱据的各两千人,共两万人明日北上。”
右将军说的正是此前屯驻长沙的步骘。步骘在全琮所督的众将中官职最高,将他丢在大营归陆逊管辖,倒也省了一些麻烦。
步骘在坐席上点了点头,没有作声。而被全琮点到名字的陈表、贺达、朱据三位将领,则纷纷起身行礼领命。
而此时的朱桓坐于帐中,见全琮得了将令、明日即将开拔北上。毕竟派去侦查的刘劭是自己督下,而陆逊却让全琮领兵先行?
虽然陆逊说自己善攻之事,朱桓也颇为认同。但毕竟自己数日前也是在皖口向陆逊跪过的,此时也确确实实不该说什么。
只不过朱桓还是略微不甘心罢了。
……
无强口,魏军大营。
魏军自寿春出发,路途上的时间自然也就更多了些。
大司马曹休所部的三万骑在元月四日到达。而皇帝亲领的五千中军骑兵,随即也在五日晚间抵达无强口。
几乎和陆逊同一时间,曹睿也看到了来自挂车处、朱盖所部的战报。
毕竟无强口到皖城一百八十里,挂车离无强口就有九十里,正在两地相连的中心。同样是骑兵报信,时间也自然差不多。
无强口的营寨背山面水,从南向北次序排开。而此时的皇帝曹睿与大司马曹休、司空司马懿及其余众谋臣,正位于中间的皇帝营寨的大帐之中议事。
一张颇为巨大的舆图正挂于帐中。而曹睿此时就背着手站在舆图的前面,盯着舆图中所画的挂车的位置。
曹睿看了片刻之后,转身看向帐中众臣:“既然朱盖已经占据挂车要地扎营,后续我军要如何用兵?”
大司马曹休当仁不让一般站了起来:“陛下,挂车此地颇为险要,既然占据了就必须守住、以防吴兵攻取。不如明日清晨就继续向挂车增兵,以协助朱盖守住挂车?”
曹睿站在舆图前默不作声的听着曹休的话。
曹休无疑是主攻的。早在十日前、在寿春议论军情的时候,曹休就主导要急攻皖城,言语间并不赞成再去试探攻濡须的计划。
若吴兵已至挂车,皖城处又没有消息传来,自然皖城处已经被吴军所包围了。
况且根据朱盖禀报,从吴军俘虏处得知,这些率先抵达挂车的乃是吴军驻扎皖口的刘劭部,其部元月三日就到达皖城附近立寨。而且,数日前的元月元日,吴王孙权也亲至皖口。
从被俘虏的吴军俘虏处得到的消息只有这么多,至于什么营寨、布置、地理之类,一个小兵是不可能知道的。
曹睿想了一下后问道:“朱盖已至挂车占据险要之地,其部皆是骑军,不管是前进或者撤退,都不是吴军能拦得住的。在此之前,大的方略才是要紧之事。”
曹睿环视众臣子后问道:“先前朕在寿春与诸位议定,到了无强口再定具体方略。”
“如今前方军队已经交战,如何进攻,何时进攻?诸卿都议一议吧。”
还是曹休率先说道:“陛下,不如等大将军所领的八万步军陆续到了无强口之后,再一同南进?况且朱盖已经守住挂车,挂车到皖城也只有九十里。”
“以十余万众堂堂正正向南推进,东吴兵力再多,能有我们多吗?况且此番乃是陆战,又何惧吴兵呢?人多势众本就是兵家正道。”
曹睿听闻曹休之言,心里已经开始叹气了。从无强口向西南的皖城,这一路的平坦之地最多也不过十里宽。十余万人南下,根本不可能同时一线铺开。兵力再多,一时间又有何用呢?
此时的曹睿算是彻底明白,原本历史中的曹休为何在皖城、在石亭大败而归,损兵折将近万人了。
此时的曹睿看向司马懿的方向。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司马懿并没有说话。
曹睿站着轻咳了一声,说道:“大司马,朕以为若是十余万人同时南下,道路狭窄,定是施展不开的。还是定一下先后次序吧。”
曹休见自己之言两次被皇帝反驳,于是也就拱手后坐下了。
早在从洛阳南下寿春的路上,一共十五日的路程中,曹睿就和司马懿多次交流兵法。不得不说,司马懿在军事一途之上颇有些独到的见识。
以司马懿之论,用兵作战最为重要之事,当是审将料敌、审时度势。
简而言之,就是尽可能的搞到敌方的信息。根据敌方的将领、兵力、后勤做出判断,并根据时势和人心逼迫敌方慢慢走到己方的舒适区。
然后再以己之长、攻人之短。
确实颇为精妙。
曹睿本就没有什么军事素养。在搞清楚了司马懿的理论之后,结合许褚、曹洪两位早期就在曹营中的将领的脑中记忆,一并复盘了曹魏起兵以来的所有战争。
胜,则必有所恃。
败,也必有所短。
在司马懿和刘晔等人、也就是当今地球上最顶级的几个军事参谋的辅助之下,曹睿成功的将每次战斗的胜利原因,总结归纳成了一句话:那就是兵力要在时空范围内正确配置,然后以多击少。
所谓兵力在时空范围内的配置,就是要熟悉各部队的情况,通过合理的时间、地理调动,在每个需要作战的位置实现以多击少的效果。
当然这个以多击少,并不一定是要以兵力居多,而是要以战力居多。
战力的‘多’,当然可以由更多的兵力实现。也可以由更高的披甲率、更高的技战术水平、更高的士气、更好的军械等等来决定。
若如此来看,则此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知己知彼、搞清楚吴国的兵力配置。
曹睿看向司马懿:“司空,朕以为后面的作战安排,就按吴国此次出兵十万来谨慎安排。”
司马懿也有默契的接过话来:“陛下所言极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孙权叛军久为外患,此次就要以雷霆之势击垮尔等。”
曹睿虽然觉得司马懿话语中的形容词有些浮夸,但还是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朱盖处就要先行调度一二。”
下一句话还没说出,曹休又发声说道:“以十万人来估计吴军,确实还是难打的。不如先让朱盖的骑兵先行往皖城方向及南边的丘陵中探路?借骑兵之利,想必吴军也无可奈何。”
曹睿点了点头,且不说曹休在战略方面的正确与否,到了战术层面,曹休的安排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不过,就在曹睿对曹休之言满意,准备出言结束今天军议、决定等曹真兵至之后再南下之时,曹休又说了一句话。
曹休说道:“陛下,十余万众南下,沿途道路整修同样重要。既然贾方伯所部在无强口修营颇有经验,不如明日让其率部南下先修整道路去吧。”
在场众人听闻曹休此言后,表情各异,但都盯向了坐在帐中的豫州刺史贾逵。而此时贾逵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已经有些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