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羌制羌……”
陆逊小声念出了皇帝信函上的四个大字,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翌日,就在夏侯霸准备将武威的一千郡兵交予陆逊使用之时,却被陆逊拒绝了。
陆逊只要了两百武威兵作为亲卫,其余军队,他要亲自在羌人中招募义从。
夏侯霸虽然有些摸不清陆逊的意思,但既然陆逊坚持,那就随他去吧。反正有郝昭的两千兵在此,眼下没有贼人能翻的了天。
三日后,洛阳,北宫。
夏侯献走到书房内行礼道:“陛下,虎卫已经集结完毕,陛下可以起驾了。”
“好。”曹睿点了点头。
出门之前,还用手指了下站在角落里的钟毓:“钟毓,随朕一起去太学,今日你也听听朕授课。”
见到皇帝今日心情大好,钟毓也笑着说道:“去年陛下第一次去太学,太学学生无不振奋,从洛阳到邺城再到颍川,此事早都已经传颂开来了。”
曹睿轻笑一声:“太学乃是朕挑选可用之才的地方,用心些也是对的。小子,你十五岁还是太小了,且在朕身边伺候着吧。等到明年年初,你也入太学学经去。”
“遵旨。”钟毓行了一礼问道:“陛下昨日准备的文书,是否需要一并带着?”
“不用。”曹睿轻轻摇头:“朕脱稿就好。”
片刻后,在北宫南门内,曹睿穿着一身常服、头戴金冠坐于白马之上。
随着夏侯献亲领两百骑兵开路,曹睿坐于马上缓缓行着,几名侍中以及散骑钟毓,也一并跟在了后面。
曹睿朝后面招了招手:“杨卿,上前来。”
前几日还被远在河湟的郝昭、陆逊等人谈及的杨阜,就在昨日已经被皇帝征召,补上了在黄权赴任豫州刺史后剩下的空缺。
杨阜是多少有些受宠若惊之感的。
老实说,今年五十五岁的杨阜,当下做官已经做到了一个凉州人的极致。两千石的太守已是顶点了,至于九卿甚至三公,几乎是想都不要想的。
当年在凉州马超之乱时,杨阜率军与马超叛军作战,身上五处受伤、宗族兄弟中共有七人战死,可谓是满门忠烈。
夏侯渊平定陇右后,杨阜也因功被封为关内侯。征汉中时,杨阜甚至遥领了益州刺史一职。
就在前年,先帝曹丕南行之前准备征召杨阜入朝为官。杨阜也从武都太守一职,转为了临时安置的城门校尉。
但随着曹丕南征,以及归来后迅速的健康恶化,杨阜在城门校尉的任上一待就是两年。
领导都不在了,升职的计划也泡了汤。
不过让杨阜颇为纳闷的是,他确实不清楚自己是究竟如何被皇帝征召的。
自己一介凉州人……也能和原来的尚书令在同一岗位上,伴于陛下的身边吗?
不论杨阜怎么揣度,但现实总是出人意料,不会按人的想法进行。
杨阜打马上前,拱手说道:“陛下,臣杨阜在此。请问陛下有何事召臣?”
曹睿笑着说道:“杨卿这是第一天当值。朕昨日下诏调你来任侍中,卿有何想法呀?”
杨阜文士打扮,但脸颊两侧从上到下连着的胡须,加之颇为雄壮的身材,却看起来有一种武将的感觉。
杨阜犹豫几瞬之后答道:“臣昨日刚刚接了诏书时也有些困惑。但臣思虑一阵过后,想起了曾与臣同样仕官凉州、而后又任官侍中的苏则苏公。”
曹睿哈哈大笑:“杨卿有所不知,数日之前正是司隶校尉向朕举荐,建议朕用卿为侍中的。”
杨阜想了片刻:“陛下南巡未归之时,卫公曾经让新任的护羌校尉陆逊来寻臣,向臣询问雍凉之事。”
曹睿点头:“朕用人虽然不拘泥于出身地界,但专人专用的道理朕还是清楚的。”
“国家目前所患,只有西蜀东吴两地而已。朕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亲自去了一次扬州,也打了一场胜仗,对扬州的军事、地理、行政等事,心中也大略都有数了。”
“既然扬州无忧,那么朕要上心的也只有雍凉了。”
杨阜拍了拍胸脯,语气笃定的说道:“臣在凉州五十多年、凉州事尽在臣的心中。陛下既然用臣,臣也必不辜负陛下信重。”
“这是卿的职责本分之事,若是还用朕说的话,那就没趣了。”曹睿身在马上说道:“目前在朝廷仕官的凉州人,只有卿的官职最高了吧?”
杨阜想都没想的脱口而出:“凉州两千石的文臣不多,臣则是当下在洛阳官职最高的人了。”
曹睿点了点头,貌似不经意的说道:“不论是一州还是一郡,或者一县、一家之中,总要有人敢为人先的。”
“虽然朝廷中的凉州人少,但是朕看来,凉州人也是并非做不到三公的嘛!”
说完此话之后,曹睿转头看向前方,笑着用脚轻磕马腹,胯下神骏的御马随即开始行的快了起来,显然没有要等一等杨阜的意思。
杨阜一愣,并没有紧跟着皇帝的马后,而是想了片刻之后,缓缓回到了身后的几名侍中之中。
刘晔不经意般看了杨阜一眼,转头向前之后,心中却开始五味杂陈起来。
皇帝此前任用黄权,似乎是上任之后用降将来培植亲信。
此番任用杨阜,大约也是在阶段性的了结扬州之事后,欲要用武凉州的准备。
但不知为何,刘晔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这种隐隐约约的感觉已经萦绕在心中很久了。
直到队伍缓缓行到太学门口,刘晔抬头看到太学大门两侧、延绵一整条街的石经之时,方才恍然。
原来,自己也是如同这太学石经一般的旧臣了。
若哪天违了陛下的心意……还是应该谨慎啊!
郑称和高堂隆二人正站在太学的门口,迎接着皇帝一行的到来。
郑称行礼道:“恭迎陛下。此番得知陛下要来太学亲自授课,太学上下可都是翘首以盼。”
高堂隆也在一旁笑着说道:“臣也是准备多时了。前日陛下的诏书到了太学,只是说陛下要对国事授课。”
“不知陛下今日要授课何事?是否需要臣准备一二?”
曹睿笑着说道:“朕让高堂师傅准备的屏风,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高堂隆点头应道:“回陛下,已经准备好了。一丈高、一丈宽的屏风,臣已经提前摆放在集贤堂里了。”
“那就好。”曹睿笑着点头,转身朝着钟毓说道:“将朕准备的东西拿来!”
钟毓应答之后,从后面跟着的马车中,拿出了粗粗的一个长卷。
“这是何物?”郑称略微有些不解的问道。
“稍后郑师傅就知道了。”曹睿笑着说道:“朕先卖个关子,过会入了集贤堂之后再说。”
郑称知趣的拱手称是。
入了集贤堂之后,钟毓指挥着几个仆役,将这个长宽均有一丈的舆图,缓缓的挂在了屏风之上。
郑称看着舆图不禁低声惊呼起来:“臣从未见过如此之大、如此详细的舆图!陛下这是如何制成的?”
曹睿笑着说道:“不过是将一张张长宽过尺的左伯纸,用胶黏在一起、风干后形成一张大纸罢了。”
见皇帝看向自己,钟毓也小步走到几人前面细细讲解道:“先是用极粗的线画出各州疆界,再在上面标注出山脉河流。”
“至于各州各郡,也是详细的用小字标注在上面了。”
高堂隆赞叹道:“所谓见微知著,如今太学生观看这个一丈长宽的舆图,就可以大略晓得天下格局了。”
曹睿说道:“此图不过是朕此次授课的教具罢了。若是两位师傅觉得有用,或许可以拼接成一个大的木板,再将其拓画到上面就好。”
高堂隆连连点头:“陛下说的极对,臣稍晚些就命人去做。”
几人在集贤堂的侧室里聊了不到半个时辰,再次出来的时候,太学生们已经尽数坐在了集贤堂中。
不同于上次甲阶、乙阶、丙阶的学生散乱而坐,此番高堂隆已经遣人安排好了座位,前三排是甲阶的五十名学子,后面乙阶、丙阶的学子也是依次序而坐。
随着皇帝入场,在场的五百名太学生纷纷从座位上起身行礼。
曹睿走到讲台之后,朗声说道:“诸位入座吧。”
“谢陛下。”太学生们入座不过是短短几瞬,整个集贤堂内又重新归于平静。
一身红黑相间的常服,将曹睿本就修长的身体塑造的格外挺拔。上午时分光线照入堂中直接照在皇帝身上,金冠上反射着日光,气势更加的威严了。
曹睿见场中归于平静,点了点头说道:“诸位,你们是朕即位后的第一届太学生。无论日后成为博士、或者到州郡中为官、或者回到乡里研究经典,朕都始终对你们充满厚望。”
“之后每三个月,朕就会如约来太学一次,来为诸位太学生亲自授课。”
“今日,朕第一课要给诸位讲授的是,何为天下大势!”
随着皇帝的话音刚落,立在侧面的屏风被缓缓转了过来。
一副在场之人从未见过的巨大舆图,显现在了太学学生们的面前。
一时间,集贤堂内惊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