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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人马本来不太明白赢舟这句话的含义,直到对方拿出了枪,又让他来检查。“枪没问题。”人马听见自己说。有问题的是子弹。上面缠绕着一条黑线,像头发丝一样纤细。赢舟的第一个优势,是他拥有第一轮游戏的主动权。另一个优势,是影子。在大多时候,阴翳之影都和普通的影子没有任何区别。但想要把影子压缩到头发丝这样纤细的程度,依然耗尽了赢舟的心力。好在,他成功了。荷官其实没有猜错,弹夹的确会自己转动。只不过不是自动。是有一个小东西,在里面努力地拨着它。…………赢舟扣动了扳机。这是第五枪。弹匣里只剩最后一枪。死亡概率是百分之百。荷官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根雪茄。他从暗格里拿出剪刀,把雪茄修剪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人是喜欢模仿上流阶层的;而上流阶层一直在极力避免着被模仿,不断更换着潮流。在荷官小时候,他对上流社会的认识,就是赌场客人嘴里叼着的那根雪茄。而他只是老板雇佣的童工。荷官12岁,说自己21了。他从小就长得英俊,会有一些赌场的富婆喜欢。看得多了,慢慢也就会了。他靠着赌博,赚到了第一笔钱。他出了赌场,拿这笔钱去了从前吃不起的餐厅,买了以前买不起的衣服。住进了当地最高档的酒店。他快乐的飘飘欲仙。只有在赌博里赢过的人,才会一直愿意赌下去。而运气不会一直眷顾着同一个人。当运气不好时,荷官就需要一些别的手段。所以他学会了出千;学会了用鱼饵让更多人相信,自己会一直赢下去。荷官经历过很多次输赢。他有许多次倾家荡产,但总能逆风翻盘。他的钱越来越多。甚至开起了自己的赌场。有多少人在赌场家破人亡,荷官并不在乎。赚了很多钱的荷官开始抽雪茄。他请了最好的师傅,教他如何变得举止优雅,教他如何在这样繁琐且无意义的程序里,建立起秩序。荷官用钱装潢着自己。金灿灿的新衣就是他的底气。然后他发现,那些“高级的人”根本不在意他会不会抽雪茄,这都是过时的玩意儿。雪茄并不被真正的喜欢,只是一些人彰显自己地位和阶级的排外的工具。当其他更底层的人学会后,这件工具就失去了原本的价值。他们讨论葡萄和酒庄;股票和科技公司;比特币和元宇宙;人工智能与。那些淑女与先生们,落在荷官身上的眼神是那么的无所谓。仿佛他和晚会上的餐具没有任何区别。荷官感觉到了难堪。荷官回家后,红着眼,一盒一盒地剪掉雪茄,把它们统统丢进了垃圾桶里。他难道不比那些生而高贵、只会趴在父辈身上吸血的人更聪明?更有勇气?更优越?可荷官又清楚,自己一辈子也超过不了他们。这种不甘最后成为一种向外的愤怒,他恨极这命运的不公。只剩最后一根古巴雪茄,他想起了它的售价,十万。推销的人说是什么大师生前亲手卷的。荷官看不出它和其他烟的区别。但他还是买了。因为它,十万一根。那个衣冠楚楚的销售在拿钱走人后,会不会暗中嘲笑他是傻逼。荷官点了一根雪茄,然后他发现自己其实不讨厌这个味道。很浓,有些呛人。像他。后来,荷官死了。但他依然活着,并且赚到了更多的钱。他有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赌场。那些人不再说着自己不懂的股票、元宇宙、人工智能;他们跪在他身边,脚边,像是狗一样,谄媚地献上荷官会喜欢的雪茄。抽雪茄这个习惯,显然被荷官保留到了现在。他的一生很少有什么真正热爱的东西,但雪茄肯定算。荷官安静地抽完了这根雪茄。赢舟没有催他。人马捧着托盘,来到荷官面前。根据生死赌约规定。游戏开始,是不能终止的,也不能中途退出。这曾经是让荷官无往不利的条款。现在成了挥向他自己的屠刀。荷官看着那枪,突然猛地踢翻了人马。“嗬嗬……呼,啊啊啊!啊啊啊!”荷官疯狂地大吼着。他愤怒又不甘,还有恐惧和颤抖。一股突如其来的、无法抗衡的力量,逼迫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枪。这是赌约的力量在生效。祸害的力量,当然只有祸害能抗衡。荷官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但他看见自己捡起了枪。“我恨死你了。贱人,婊子,烂货。”荷官辱骂道,“凭什么这么看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这么看我?你比我还下贱,装什么清高!”荷官艰难地和这股力量抗衡着。强大的、拉扯的力量,让他的胳膊一寸一寸断裂,碎骨突破手肘,戳了出来。赢舟觉得,荷官既像是在骂他;又像是在通过他去骂别人。然后赢舟意识到了,荷官大概率骂的是“太岁”。赢舟突然忍不住询问:“我上辈子,是怎么赢的?”荷官的意识飘忽了一瞬。他的思绪回到了那个对他来说,不算遥远的过去。一开始接到太岁的邀请,荷官是很意外的。他不知道太岁为什么要和他进行生死赌约。但太岁说,他想玩德.州扑克。而这正是荷官最擅长的东西。因此,荷官犹豫了很久,没能拒绝。他热衷赌博,本来就是因为心中的贪念;而又有谁能拒绝“太岁”这样巨大的诱惑。太岁甚至在开局前,才了解到游戏的规则。那场惊世的赌局不在昏暗的地下赌场,在荷官的赌城。观众席座无虚席。荷官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太岁。那是很美的人。他是28岁的赢舟,有着和赢舟一模一样的脸,但绝对不会有人把他们认错。太岁就像是碎过一次的瓷器。他的眼神永远空洞又疏离。而赢舟是刚从火里取出来的瓷胚,还没有粗鲁的工匠在上面肆意的划出痕迹。然后他发现,美貌也是会令人窒息的。在场的很多人,都和他一样,忘记了呼吸。这样的美丽,和单纯的长相无关,纯粹是一种气场。或许是什么自带的诡域。荷官心想。前四轮游戏,荷官都赢得极其顺利。顺利的让他觉得像是在梦里。太岁的牌技很一般,平平无奇。但几轮比赛下来,却比高手博弈更让荷官兴奋。尤其是想到自己马上就能拥有太岁。他的灵魂都高兴地颤栗。这是独一无二的美丽。在这份美丽面前,巨额的财富不过是废纸。千年后不会有人记得这里有家赌场,当年谁是首富;但永远会有人传唱太岁的名字,和那些神秘又迷人的故事一起。太岁看了眼手里的牌。很奇怪,他明明马上就要输掉最后一场比赛,但神色依然没什么变化。“我本来觉得,死亡的方式无所谓,只要能死就行。”太岁开口,“但一想到,人们会在档案里记载,说你是那个把我杀死的人。我的名字和你这种只会出千的赌狗的名字会永远绑在一起,难免有些反胃。”四轮游戏下来,太岁并非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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