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从液体中抽出了一条条丝线,然后慢慢编织起不知道什么东西来:
“痛苦是我人生的永恒主题,说到底我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是不喜欢和街上的混小子打架,比起骑士,更常翻爱情,比起闪闪发光的长剑,我给喜欢能够梳妆打扮的洋娃娃罢了。
“我有错吗?
“当然没有。
“现在的我可以斩钉截铁的给出这个回答,可是其实已经晚了,我有错吗?这个问题足足伴随了我三十年的人生。
“直到那个湿漉漉的夜晚。
“当时的我刚刚结束在炼钢厂的工作,从一群臭烘烘的男人堆中离开,你知道吗?为了得到这个工作,我不得不假装自己是个男人,和他们勾肩搭背,开着黄色的玩笑,我知道不是他们的错,但这样的生活……
“让我作呕。
“我当时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工厂,而当时我遇到了一个这辈子都不想见到的人。
“我小时候的玩伴,亚当。
“我们小时候一直都是很好的朋友,直到有一次我和父母说自己不想做男生后,一切都慢慢变了。
“先是父母的责骂,接着是谩骂,然后他们两人之间开始争吵,互相指责对方,接着他们要把我送到医院。
“我一开始不知道那里等待着我的是什么。
“医生问了我很多问题,最后他们得等出了一个结论:我有问题。
“他们告诉我,日复一日的告诉我,我是男孩,我是男孩,我是男孩,我是男孩,我是男孩……
尽管说话时女人的表情平静无比,但她每说出一次我是男孩,声音都会带上细微的颤抖。
“如果我说自己是女孩,他们就会打我,我已经不敢去回想自己到底受了多少的伤,哪怕是一秒钟的回忆,都足以摧毁我的一切。”
“我只知道,医生先我的父母承诺了,一定要还给他们一个正常的男孩。
“我说过,我不是为了博取同情才告诉你这些的,我只是需要你知道而已。
“荷拉,你比我幸运。
“但是我也不是蠢货,虽然我永远都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性别,可是我至少知道如何伪装
“我骗过了医生,所我告诉所有人我就是男孩。
“我出院了,不再有关禁闭室,不再有辱骂,不再有殴打,不再有数不尽的恐惧和痛苦,不用再躲在角落瑟瑟发抖,舔舐伤口了。
“我回到了太阳底下,能够自由呼吸。
“我第一时间找的人是我最好的朋友,亚当。
“我只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将自己的痛苦倾诉给了他。
“我得到了两样东西,惊恐的眼神……
“以及通往医院的单程票。
“我回到了那里。
“地狱。”
女人停下了编织的动作,开始轻轻的抚摸起了液体表面,让魔力轻轻的流淌在其中。
“我第二次遇到他就是在那一天。
那是一个潮湿粘稠的夜晚。
亚当叫住了故意没有看他的我。
我犹豫了很久,但最终我还是停下了脚步。
你猜他怎么做了?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走上前搂住了我的肩膀说道:
‘这不是我的兄弟菲尼克斯吗?走,我们一起去喝一杯。’
我当然没能拒绝。
我跟着他来到了一个小酒吧,我只是保持着在工厂时的伪装,和他谈些有的没的,今年行情怎么样的话,直到他似乎有些喝酒了之后。
他跟我说:‘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玩的时候吗?’
‘嗯,’
‘你记得……’
‘亚当,喝酒吧。’
‘你记得那件事吗?’
亚当就这样转过头来看着我,然后露出了愧疚和痛苦的表情。
‘菲尼克斯,我当时做了件事情,一件很糟糕很糟糕的事情,对不对。’
我沉默了,因为我不敢开口,一旦开口,我将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何等可怖的话语。
‘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断地重复这三个字。
‘你喝醉了。’
‘不,菲尼克斯,我是背叛者,当初是我告的密,可我从未想象过,之后会发现那样的事情,你,你……
‘你可以原谅我吗?’
‘我原来你’我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然后他趴在我的怀里嚎啕大哭了起来,像是个没长大得孩子。
他就此得救了。
再我们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酒吧的时候,他对我发出了邀请:
‘后天我要在家里开个派对,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当然是马上拒绝了他,但是他再三邀请后,我还是没能拒绝他。
我做不到。
我如约而至了。
在他家里的还有好几个人,他们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且全都没有结婚,是那种会每天晚上都泡在酒吧里,享受着毫无拘束的感觉,将玩乐视作自己生活的家伙。
亚当先是露出欣喜的表情,然后将我带到屋子的中央,看向自己的朋友们,大声说道:
‘给你们介绍一个人,这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位“菲尼克斯”。’
他眨了眨眼。
但是情况出乎他的意料,在场的众人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
亚当补充道:
‘菲尼克斯啊?就是我和你们提到的那位,菲尼克斯啊?’
我看向他的脸,我看到了期待。
我知道他期待的是什么。
哄堂大笑。
一个年轻的女孩说道:
‘亚当,这不太好吧。’
亚当对着他们咋了下左眼:
‘有什么不好的?他可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没笑。
除了我。
那一刻,我明白了四件事。
第一件事,我当初是因为喜欢亚当,所以才会那么急迫地找到自己最爱的人倾诉自己的痛苦,渴求得到安慰。
他也知道,而且这……
让他作呕。
我不怪他,这不是他的错,可他不应该今天这么做。
我明白了第二件事。
我没有错,我不是男孩。
我是个女人,从始至终都是。
我明白了第三件事。
那就是我应该拿起椅子。
然后一下,两下,三下……
敲在亚当的脑袋上。
先是尖叫声,接着是求饶声,最好是仓皇逃跑的脚步声。
即使鲜血和脑浆从像是西瓜一样的脑袋中流淌而出,我也不能停下自己的动作,四下,五下,六下……
我明白了第四件事。
那个医院,不,那个监狱,那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地狱。
因为地狱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