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爻城中,近日多了一桩怪事,无数的男子一夕之间,眉心添了一颗红痣,极小极赤红,不痛不痒,若是本人容貌俊俏,还添了些别致风流。
慕三出门一趟,回来时眉心就开始起红痣,所幸他眉心本就有了一颗红痣,且是他家祖传兵器所幻化,硬是压住了这场异变。
除了他之外,黑岬太黑,干瘦少年太瘦,小饕餮太幼小,容貌上都有瑕疵,没有出现这种异样。
杜小草早就发现,所有眉心冒出红痣的男子,清一色年轻貌美,包括姬岳本人。
他在眉心起红痣的那一刻,惊慌失措,忙不迭地联络他的妖祖父亲,他的父亲只看了一眼,就震惊失色,尝试施展秘法替他除掉,最终失败,只能暂且压制住,不让红痣显现出来。
据姬岳散播的消息,这种红痣是一种上古邪术,男子但凡中招,就会沦为施术者的傀儡,一般是女子施展在美貌男子身上,让对方不知不觉变成自己的炉鼎。
杜小草听到流言,半信半疑,怀疑是姬岳为了诋毁浮游仙子,故意放出这种腌臜消息。
“这得多么丧心病狂,才会弄那么多的炉鼎?就算是姬岳那样的色胚,也没这么贪婪夸张。”
小饕餮坏笑:“帝姬你太纯良,谁告诉你炉鼎毕竟肉身契合?她要的是那些男子的精气神,不是他的臭皮囊。”
“那为何选中的都是俊美男子?”
“万象楼的糕点味道都差不多,为何还要一再变幻模子?好看的吃起来才有胃口嘛,尤其是女子,最讲究这个。”
杜小草无言以对。
小饕餮告诉她:“浮游仙子从前的未婚夫,样样都好,就是容貌不佳,这一点都不讨喜,而且事后有消息传出来,说两家的长辈都不怀好意,都想让对方的小辈做自家小辈的修道的垫脚石,他们俩人都修炼一种采补术,由谁采补了谁,是个难题,浮游仙子幼年时只是血脉天赋出众,其它都很孱弱,是个采补的好对象,谁知道长大之后,越来越彪悍,反压住了她那未婚夫,对方觳觫,才连夜逃婚,还是没逃过。”
这一次来六爻城,浮游仙子又搞鬼,想要在身份暴露之前,捞一把再走。
她在见到姬岳眉心的红痣被压制之后,立马明白装不下去了,立即催动术法,满城粉色濛光笼罩,所有眉心添了红痣的男子如痴如醉,如癫如狂,逍遥了一柱香时间,人已经没眼看了,全都变成了皮包骨的骷髅,道行高深的奄奄一息,寻常之辈当场毙命。
浮游仙子身上,却多出一件粉红仙袍,炫目华丽,美轮美奂,飞在城池上空,不断收割那些眉心有红痣男子的精气神。
这些人约占城中男子的百分之一,比例不大,人数颇多,转眼间扑倒在地。
姬岳那边,因为他的妖祖父亲使出浑身解数庇护,浮游仙子也不想跟他死磕,放了他一马,但他的那些俊美跟班、扈从,全都惨死。
远远的,有人厉喝:“妖孽!”
各式剑光疾驰向城头,要抓捕浮游仙子,他们不是六爻城中的土著,是帝城那边派来的援兵。
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
浮游仙子志得意满,轻笑一声,扭转身形,撕开虚空就要遁走。
黑岬站在蜃楼之中,目光不错地盯着她,在她即将消失的一瞬间,忽然朝着斜刺里劈了一剑。
当啷一声闷响,虚空中滚落一根行山杖。
杜小草略一辨认,认出是浮游现在常拿在手中的那一根,临走之前,她还垂涎这颗蜃珠,想要顺手牵羊,被黑岬阻止。
小饕餮捡起行山杖,哈哈大笑:“赚了啊!别以为这就是一根木棒,这是从上古传下来的,是不死木的枝杈,随便往哪儿一插,都能给那一片的植物带来生机。”
洛风刚好从外头进来,闻言一把抢过行山杖,抱在怀里不撒手了。
小饕餮呵呵:“洛风公子,这就不地道了吧,知道你心疼那只梅花小精魅,怕他的本体有个万一,有这根不死木就等于多了几条命,可这是俺们的东西,强抢可不行。”
黑岬大方摊手:“既然洛公子喜欢,就暂借给你。”
“多谢吼公子,将来定有重谢。”
洛风之前出了趟门,把梅花精魅也带上了,万幸带上了,不然凭他那姿容和灵气,铁定要被浮游仙子盯上,便是洛风,都未必能幸免。
小饕餮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浮游仙子的恶行,“一万多年轻俊彦,就这么被她祸祸了,全都变成了皮包骨的骷髅架子,就算不死也废了,这么无耻凶悍的女子,先谋杀了亲夫,又到处采补,就没人能治一治她?”
洛风这趟忽然归来,就是因为得到帝城妖祖殿的传信,让他立刻前来六爻城平定乱象。
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妖祖殿的几位大佬,可惜迟了一步。
小饕餮翻白眼:“浮游那么狡猾,就赶在你们抵达之前动手,若是你们不来,死得人还会更多。”
“姬岳死了没有?”
“祸害活千年,他那种鼠辈没那么容易死了,还是他揭破浮游的真面目,城中的人都夸赞他呢。”
小饕餮既不喜欢姬岳,绘声绘色地说他色迷心窍,在浮游仙子刚一入城,以为对方是妖族殿派来的,且出身高贵,就动了花花心思,千方百计去撩美,反被打得鼻青脸肿,还在他眉心种了一颗红痣。
“浮游虽然不是好东西,也不是姬岳能高攀得上的,癞蛤蟆想吃黑天鹅,活该磕了牙!”
姬岳一直骑着的那头白鹮跟班,嘚瑟过头被浮游仙子抓了差,这次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没有被采补,也没有被杀了。
姬岳也是死里逃生,依旧骑着这头大白鸟,俯瞰全城,看着到处都在焚烧尸骨,心情郁郁。
这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洛风的背景与浮游相似,对她的糗事知晓的比小饕餮还清楚,说她那个家族天生仙种,俊才辈出,如浮游仙子这般的,都是稀松平常,她有一位堂兄,那才是众星捧月的凤凰蛋。
宠溺得狠了,难免跋扈。
后来那堂兄出门游历,不分东南西北的乱走,途径一座大宗门时,跟对方起了龃龉,谁的错已经分辨不清,那堂兄在宗主嫡传弟子脸上画了两只大乌龟,害的人家毁容。
那宗主气不过,要杀了他。
那堂兄冷笑一声,拿出家中长辈馈赠的上古秘宝,把整座宗门轰得七零八落,还施展了困阵,把所有宗门弟子拘禁其中,当着他们的面活剐了宗主,在场所有人敢出言不逊、敢怒目而视、敢叫嚣报仇的,全部轰杀,神魂俱灭。
“竹叶宗覆灭,也是这位堂兄干的。”
洛风公子说罢,端起桌上的茶盏啜饮。
杜小草早就见过浮游仙子衣襟上的竹叶玉坠,以为是浮游仙子逞凶,原来是她的堂兄,这一家子都够凶。
她问洛风:“浮游仙子的行山杖是上古不死木,她背后的包袱——”
“是一件更了不得的宝贝,也是她的本命法宝。”
洛风目露艳羡,斜睨了黑岬一眼,“我拿走行山杖,也是为了你们好,以浮游兄妹的脾气,迟早会找过来,到时候你们就报我的名字。”
正说着话,门外响起小饕餮的大嗓门:“慕三,你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老朋友来看你了,赶紧出来迎接!”
慕三以为是小饕餮奚落他,隔着窗子骂他:“你个小兔崽子不积口德,迟早给你让人那你两片给缝上,看你还怎么瞎咧咧!”
“谁瞎咧咧,小爷好心给你报门,你还咒小爷!别怪小爷没提醒你,来的这俩都不好惹,你小心伺候着,不然谁的那两片被缝上还指不定呢。”
慕三听他说得认真,狐疑地探出头来,真的看见一老一少,老的气质高蹈,须发斑驳,小的应该徒弟,跟慕三差不多的形貌,颇为俊俏。
一老一少风尘仆仆,眼神沉稳,不像是信口开河的人,但慕三真没啥亲戚,搞不清这俩的来路,试探着询问:“两位贵客,所为何来啊?”
老者绷着脸还没开口,他身边的徒弟开口了:“你就是万叶城的慕三,慕八枝的孙子?”
慕三脸色不好看,他祖上的绰号确实是叫“八枝”,当着人家后辈的面,直眉楞眼的喊出来,忒没礼貌。
慕三不理他,看向白胡老者:“前辈有何指教,还请明言。”
白胡老者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
慕三一头雾水,待要转身不理会,黑岬忽然走了出来,对着老者身后的少年拱手行礼:“见过这位前辈。”
慕三懵了,旋即醒悟,眼前这一老一少,年老的是跟班,年少的才是正主,能让黑岬主动低头行礼问好,道行必定很高。
他心中发虚,悄悄退到黑岬身边,眼前两人来路不明来意不清,万一是找茬算账的,暴起宰了他,他就白死了。
少年冲着黑岬微微一笑,继续问慕三刚才的话:
“万叶城慕八枝,是你祖父?”
“是,老人家已经殁了十年,如果您是他的故友,来迟了。”
“他的坟茔?”
“万叶城有变故,城池将要坠入虚空,我离开之前,把祖父和父母的骨殖都带了出来,打算择地安葬,可惜东疆动荡,至今还没找到一处稳妥地方。”
“无妨,我那道场颇为宽敞,准你寻觅一处风水宝地安葬亲眷。”
“……”
慕三听得迷糊,茫然看着眼前的少年,只看容貌,比他还要年轻十几岁,比小饕餮略大一点点。
但他认识慕三的祖父,这年纪指定不轻了,妖界之中容貌永固的大妖为数不少,但极少有人固定在十二三岁的模样。
少年见慕三诧异,略说明了一番:“你祖父生前与我有一番渊源,他恳求我收你为徒,当时不便立刻带你走,这趟途径东疆,特意来捎上你。”
慕三惊得趔趄后退,扯住黑岬的衣襟央求:“这是骗子,人贩子!你万万挡住,我不跟他去!”
黑岬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又给那少年行了一礼:“就按前辈说的办,只是慕三在城中颇有几位朋友,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返回,想去告别一番,免得他日山高水长,心中嗟叹,乱了道心。”
少年允了,随着黑岬进入蜃楼之中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