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鳞被踢飞,原地只剩下杜小草和秦紫胤,并肩站在澜台之上远眺前方,心中各有暗流,脸上一派云淡风轻。
巫疆已经乱了。
杜小草暂且不晓得这乱从何而起,她也不急着弄个水落石出,在天萝客栈中安然住了下来。
客栈,连同客栈周围的“乱葬岗”,已然换了模样,在她滞留秘境探险的那“一个多月”飞速发展,人流熙攘店铺鳞次栉比,比之周围其它天字号巫部的领地,不差什么。
最好地段的那些铺面,都被桑飞早早圈占起来,盖了几十座错落有致的竹楼,交给族人打理经营。
拐角处不起眼的一座紫竹楼,被他自己占了,拉着小鱼怪一起,做布匹生意。
杜小草闲来无事,过去帮忙,入眼所见,一长溜的货架上都摆放着各式绫罗绸缎,看看色就知道来自七十二洲,更多的还是巫疆特有的彩布和粗帛和麻蓑。
桑飞和小鱼怪联手招徕生意,颇为兴隆的样子,让杜小草啧啧惊奇,不晓得两人的关系何时这么好了。
私底下无人处,桑飞扯着杜小草的衣袖低声询问:“玄鱼何时才能彻底变成人?”
杜小草一怔,了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嫌弃她有个鱼脑袋?”
“那倒不是,是玄鱼自己嫌弃,天天用幕篱遮得严严实实。”
“她那是怕你嫌弃。”
“我不嫌弃,真的!”
桑飞小声嘀咕,还送给了杜小草一壶米酒,“玄鱼”这个名字,是他给小鱼怪起的,觉得很雅,小鱼怪也没有反对,便那么喊下来了。
论道行,小鱼怪也熬了六七百年,身体已经幻化成婀娜少女,唯有脑袋,始终是本体的大鱼模样,让人唏嘘。
桑飞这些天跟在杜小草身后,听了些隐蔽言语,隐约猜到她是妖族,觉得她跟小鱼怪是“同族”,巴巴追上来讨主意。
杜小草答应帮忙,但幻化成人这件事,欲速则不达,强求不得,她能想出来的补救办法,是给小鱼怪加持幻形符咒,让她看起来像个姑娘。
桑飞想了想,摇头:“障眼法就算了,骗得了别人,骗不了玄鱼自己,她很忌讳自己的鱼脑袋,咱们先别提了吧。”
杜小草揶揄他:“玄鱼不是无主的鱼,她是菰巫部的,垚巫的心尖肉,哪儿舍得让你一个毛头小子拐走?还有你叔叔那儿,他答应吗?”
桑飞皱着眉头,不满:“玄鱼又不是菰巫部的奴隶鱼,凭什么干涉她的事?垚巫也好,我叔叔也好,都管不着我的闲事,我要娶玄鱼,没得商量!”
杜小草假装扬起拳头要打他,他哧溜躲了,刚拐过弯,似乎跟什么人撞在了一起,哎哟着一起倒地。
杜小草听声音,就知道是小鱼怪躲在僻静处偷听,被抓了现形,心中好笑,直接走过去把人拎起来,“想甩掉鱼脑袋是吧?跟我来吧,我帮你。”
桑飞想尾随跟上来,被杜小草一脚踢飞:“没你的事,滚远一点!”
两人乘做一艘蚱蜢舟,施施然去了乱葬岗深处还没来得及清理出来的荒地上,前方一道溪涧,一处渡口,流水幽幽。
小鱼怪用力撑蒿前行,顺着杜小草指点的方向七拐八绕,沿途崖壁上还有许多不知名的萤石闪耀,光芒亮如白昼。
她在乱葬岗里胡蹿了那么久,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处清幽地方,偶然经过此地,就是一座荒山,穿过一道山谷才别有洞天。
她疑惑地问杜小草:“菰族长,我之前也来过这儿,没有山谷,更没有入口,你是怎么发现的?”
“一开始就发现了,用符咒遮蔽住了,你们看不到,当时是怕乱葬岗堪堪敞开,外人摸不清深浅乱闯丧命,想着处置得差不多了再抹除符咒,然后我就去了秘境,出来时已经过去一年多。”
小鱼怪了然,难怪她和桑飞巡查领地的时候,总觉得哪儿不对劲,认真了仔细查看,又看不出什么,原来早早被杜小草动了手脚。
小舟行出七八里地,视野豁然开朗,一片葳蕤山谷,草木繁茂,环绕着一座浩渺湖泊,山瀑从高空落下,轰鸣声颇大。
小鱼怪刚要惊叹,两只脚却悬空而起,被杜小草拎在手中,扔进湖泊中。
她大呼小叫:“菰族长——”
话音未落,一记重拳劈头砸来,砸得她整个人倒回了十几丈,在湖泊中砸出一片巨大的涟漪。
她不服气,一跃而起反击,手脚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暗藏心机,好几次差点打到杜小草身上,都被杜小草玄而又玄地避开,反手就还给她一记教训。
小鱼怪被打得狼狈不堪,刚刚开始端着的淑女风范荡然无存,重新恢复成从前大大咧咧的模样,拼力反击杜小草。
可惜,她的道行跟杜小草这个仙君之间,隔着无数重大山,被虐得毫无脾气。
“砰”一脚,再次被踹飞了出去,整个人像断线的铁风筝,直往湖底下钻。
杜小草单手一掠,又把她倒拽回来,扔在半空继续捶打,足足打了她半盏茶的功夫,她人还没能落地。
一开始小鱼怪还大呼小叫,然后哭天抢地,最后寂然无声,竭尽全力收敛浑身灵力,护住要害处,躺平任捶。
杜小草一直打到她呕血不止,才缓缓停手:
“感觉如何?”
小鱼怪呸了一口血水,满脸苦涩地运转全身,惊讶地发现自己丝毫没有“身负重伤”的感觉,周身灵气运转得比平时更加顺畅了。
她讶异的看向杜小草,再迟钝也晓得杜小草在帮自己,忍住小雀跃追问她:
“只要像这样挨打,就能甩掉鱼脑袋?”
杜小草气笑了,白了她一眼:“这才是第一顿打,往后越来越狠,越来越难熬,你确定自己能撑得住?”
“我能!只要能彻底变成人形,你尽管打,我保证不哼一声!”
杜小草信了她的鬼,抬抬手示意她起来,“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放心了,站稳了别趴下,接下来还有的打。”
她边说边撸起衣袖,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模样。
小鱼怪也体会了吹牛的后果,被捶打得像风中落叶,平地陀螺,堪堪要熬不住的一瞬间,她脖子上的鱼脑袋簌簌颤动,隐约幻化成了个俏丽小姑娘的模样,一闪而逝,没能稳固住。
她自己浑然不觉,杜小草却留意到了,心中暗喜,确定自己帮忙的方向是对的,只要像这样又稳又狠地继续捶打小鱼怪,她这鱼脑袋八成就扛不住了。
这天傍晚,杜小草乘着蚱蜢舟,舟头躺着不省人事的小鱼怪,直接出了山谷,桑飞眼巴巴地等在外边,看着被打得惨兮兮的小鱼怪,心疼不已,上前背起来,要带她去浸泡药澡。
小鱼怪挨打的这些天,每晚都要浸泡药澡,帮着疏理筋骨,不留暗伤,只是药草昂贵且难得,半个月下来,就耗掉了桑飞一大笔银钱。
今天早上他去城中最大的药铺采购,听说了一桩劲爆八卦,跟天音少巫和天卜少巫都有关系。
跟杜小草也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