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的那些法宝,包括火蛟镯在内,只要暴露一样,被人认了出来,她是若吾仙君转世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秦佑安提点杜小草:“祝青筠和桑弘洋今非昔比,一定有办法救走水蛟,若他们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如何在东凫和东岳立足?眼前的局面看着凶险,想要破局并不难……”
他的话还没说完,围在崔硕人身边的供奉、扈从忽然乱了,有人厉声怒喝:
“祝青筠!你好大的狗胆!敢劫持钦差?!”
“有何不敢?你们都来铲除我了,大家是生死对头,还能和和气气喝酒叙旧不成?”
随着这说话声,露出一个青衫男子的身形,头戴山河冠,腰悬功德印,气度缥缈,神态从容,左手抓鹅一样攥着崔硕人的脖子。
擒贼先擒王。
无论场中有多少云篆弩箭,有多少潜伏的钦天司高手,他只要擒住了崔硕人,就捏住了这些人的七寸。
他不信崔硕人这种纨绔,会为了杀一头水蛟,罔顾自身的性命。
崔硕人带来的兵将、地师、供奉和扈从,见到主子被擒拿,都会投鼠忌器。
对这些人来说,水蛟能杀就杀,不能杀就罢了,最要紧的是护住崔硕人。
如果崔硕人有个好歹,他们的下场都会很惨。
赵阙和杜伏梦,或许会有些小算盘,但事涉崔硕人的性命,万万不敢沾染,否则倒霉的不止是他们自己,天水赵氏和云梦杜氏也要被牵连。
崔硕人虽然纨绔,却是这伙人的主心骨。
人群之外,秦佑安微微一笑,他刚才想说的破局之法,就是趁乱挟持崔硕人。
崔硕人被人擒住,气焰全无,眼睁睁看着河中水蛟缩小身形,抖擞掉身躯上插着的一根根弩箭。
这些箭矢经过特殊炼制,尾部有倒钩,水蛟拼着血流不止,用力把箭矢震出体外,沿着天河疾行离开。
所有人长吁一口气,以为事情就此了结的时候,崔硕人忽然笑了起来,指了指头顶的天空:
“初夏时节,绿肥红瘦,不是踏青的好时节,却是溜蛟的好日子……”
没头没尾的话,听得众人莫名其妙。
杜小草却留意到岸边凭空冒出一个婀娜少女,手持一个海碗大的金色鱼篓,冲着水蛟逃遁的方向兜头一捞,居然就把水蛟捞到鱼篓里!
鱼篓哦!
这样款式的鱼篓,祝青筠腰间也挂着一个,只有拳头大,少女手中的却有海碗大,威力无匹。
水蛟被捞进去以后,咆哮挣扎,想靠蛮力撞破鱼篓,鱼篓纹丝不动。
杜小草心中惊骇,问秦佑安认不认识这位少女?
“不认识,从未见过,但我能猜到她是谁——”
那位自称来自大魏仙朝的小郡主,魏纤。
就是她治好了崔硕人的昏厥症,解了他时不时昏厥倒地的难堪。
坊间传言,这两人因病生情,有意联姻。
杜小草没想到,魏郡主居然跟着崔硕人一起来了火羽城,还在关键时刻给予水蛟致命一击!
祝青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怒视崔硕人:
“让那个丫头把水蛟放出来!不然你就活不过今天了!”
“别喊那么大声嘛,祝神君,你好歹也是全城百姓崇拜的神君,注意风度,一头水蛟罢了,今晚我就炖了它,给虞太守压压惊,其它世家贵人想要品尝的,也一起过来吧。”
崔硕人悠哉恣意,全然没把祝青筠放在眼里,甚至还拿起腰间的小酒葫,有滋有味的品了几口,大笑出声:
“祝青筠,你要是一直缩着脑袋不露面,我还真有些难办,可你蠢啊,就这么撞进网里来,离京的时候,阿姊问我几日能回,我说仨月,现在看太高估你们了,最多一旬,我就能凯旋而归!”
祝青筠无声盯着他,忽然笑了,夸赞崔硕人:
“好算计。”
真的好算计,祝青筠一露面就被他利用了。
若非这位神君到来,水蛟江笏哪怕逃不脱,宁肯自爆也不肯被生擒,见到祝青筠以后,他以为有了活路,才缩小形体,水遁逃逸。
持篓少女等的就是这一刻。
唯一的麻烦,是崔硕人依旧在祝青筠手中。
除非他真的不怕死,拼着同归于尽,也要拿下水蛟和祝青筠。
“同归于尽”这种事,就算崔公子肯,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也不肯。
无论水蛟和祝青筠是死是活,只要崔硕人死了,差事就算办砸了,回到白帝城就等着被清算吧。
最糟糕的局面,是水蛟和祝青筠另有保命底牌,险而又险地全身而退,只给他们留下一具崔硕人的尸体。
一时之间,天河两岸雅雀无声,人心浮动。
崔硕人笑容灿烂,挥了挥手,朝楞在一边的兵卒下令:
“不用担心我,只管放开手脚灭了姓祝的狂徒,我崔硕人今天敢来这儿,就有保命的底牌。”
祝青筠懵了,不敢信“纨绔”名声远扬的崔硕人,是这么个混不吝!
此刻,他的手虽然捏着崔硕人的脖颈,却不能真的嘎巴一声捏死了他,死了的崔硕人毫无价值,只有他活着,才能震慑周围虎视眈眈的兵卒。
虞太守就站在祝青筠身边,急得快哭了,一会央求祝青筠“高抬贵手”,一会央求崔硕人“息事宁人”。
崔硕人一脚踹得他咕咚倒地,厉声叱骂:
“混账东西!你让本公子如何息事宁人?放了恶蛟,让他跟着淫祠野神一起逍遥山水?做梦!今日就算搭上整座火羽城,我也要弄死那头恶蛟,灭了祝青筠的金身!”
“崔公子,您不要急躁啊,您现在的性命悬在阎王爷的鼻尖上,杀蛟灭神都可缓缓图之,不必急在一时,您是博陵崔氏家主的嫡子,仙后的亲弟弟,身份尊贵,前途远大,一头恶蛟加上一尊野神,根本就不值得您以命相拼啊……”
虞太守说得颠三倒四,声泪俱下。
两岸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连赵阙叔侄都大声劝说:
“崔公子,恶蛟是孽畜,淫祠是鼠辈,我等岂能为了打老鼠伤了玉瓶?且放他们离去,来日再……”
“不必等来日,就在今日了断!纤郡主,还等什么,先杀了姓祝的,再去东凫山中搜剿桑弘洋!”
那位“纤郡主”闻言,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金色鱼篓,笑声清脆地揶揄祝青筠:
“祝神君,你若无意救这头恶蛟,且就散去吧,天色不早了,大家还急着回太守府炖汤呢。”
祝青筠面色冷厉,随手扭断了崔硕人的脖颈。
这一扭仿佛耗尽了他全身气力,整个人都变得虚幻单薄,飘向空中成了一缕青烟。
他不是真身前来,众人看到的“祝青筠”,只是一缕魂丝幻身。
被他扭断了脖颈的崔硕人,也诡异的没有淌一滴血,连尸体都不翼而飞,原地只剩下一个巴掌大的小木偶,色泽鲜活,眉目灵动,唯有脖颈处断为两截。
替死傀儡!
双方全都作了弊,唯有鱼篓中的水蛟,是真的逃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