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先跟上。”
“你们三个,去跟王公公说一声。”
“依我看,这位主怕不是……”失魂落魄太久,得了疯病了。
觅红鱼那是仙家之物。
当初寻到后,皇帝向仙子许愿,长生不死。仙子嗤笑道,凡人长生与行尸走肉无异,竟有人求死,岂能不成全?
皇帝大惊失色,连连后退摔倒在地。
而后不了了之。
所有说法里,仙子都已经拿回了红鱼,不在人间。
突然出现在皇陵?
那才是见了鬼了。
怀着满肚子疑惑,来到作案现场。
香火缭绕,烛灯一路延伸到地底深处,昏黄幽暗,似有阵阵阴风,从地下吹来。
小房间方方正正,各自摆着一位主人。
平日该是锁着的,如今锁链被砍断在地,守卫们听到的声响,便来自于此。
急忙下来查看,门扉露出一道缝隙,隐约可见里面一点火光,紧接着便是开棺的声音。
他们也顾不得冒犯,匆忙开门企图抓住这小贼。
谁知火光一灭,顿时陷入黑暗。
打着火把巡视了一圈,愣是什么都没找到。好在棺被开启,证明刚才并不是幻觉。
有人好奇,偷偷往里偷瞧。
珍贵的陪葬品堆在棺内,几颗明亮的月雷石透出银白的光亮,将棺内的财宝照得熠熠生辉。
绣金纹龙的服饰,翠玉梨珠的冠冕。
整整齐齐,一点灰土都不见有。
就像……
尸骨突然蒸发了。
萧霖点燃火折子,在棺内翻找着。
果然还是没有,难道被林鹤拿走了?
拿出袖口中的虫饵,他特意回去一趟,就是为了拿这个。
“殿下,你在做什么?”
“找帮手。”
一队闻着气味的蚂蚁,从石缝中出来探查,触角泛着淡蓝的荧光,口器强壮,头大而身小。
蓝石蚁,微毒,啥都吃。
它们顺着气味爬上了萧霖的手心,微弱而畏惧的交流声,从触角传来。
“主人……”
“有没有见过一条小红鱼,这么长,就在这口棺里。”
触角互相轻触,彼此间正传递着消息。
不曾见过。
棺材刚放入这里时,它们就没见过这东西。
萧霖将虫饵喂给它们,看着蚂蚁队伍一点点搬运,消失在石缝深处,若有所思。
东西在入葬前就不见了。
那就是守灵时?
人来人往的,说不定被谁拿走,流落在外。
“殿下?”
果然是疯了,居然跟蚂蚁说话。
几人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他明说此事,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没有。算了……”萧霖起身,将里面的东西收拾好,想起往事,略微露出一丝笑意。
昏暗的烛光下,诡魅明丽,如仙似鬼。
离开房间,直接往出口去。
守卫皆是奇怪,连忙问道:“殿下怎么不去另外一口棺瞧瞧?”
萧霖脚步微微一顿,更是奇怪,“我只开了这个,还有别的遭难?”
也对啊……
锁链声音一响他们就下来查看,如果再去开第二道门,他们不可能没听见动静。
而且第二道门的锁链完好无损。
萧霖一没有钥匙,二懒得撬锁,压根不像他的风格。
既然承认了,没必要再撒谎。
难道真还有别的贼人!
“是这样,此处遭您闯入后,我们打开了所有墓室查看。”守卫带着萧霖到了另一间墓室,里面的棺乍一看并无异常。
可细细一检查,封棺的钉子落在角落,再看钉口上有撬开的痕迹,分明是被开过。
“同样没有物品遗失。可里面的衣服杂乱不堪,衣带被解开,尸骨不见踪影。”
“这里是先帝安眠之处,按理说没有这么快腐烂成白骨。要背走一具尸体,不仅显眼,气味也会引人注意才对。”
“我们怀疑是之前的守卫监守自盗,毕竟这锁链,完好无损,实在蹊跷。”
萧霖开棺往里检查,东西没丢。
好眼熟。
他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监守自盗的话,为何不偷值钱的小物件,非要偷尸呢?”
“殿下说的有理。”
“这人不封棺,想必是怕敲打的声音太大,被别人发现。着急忙慌,连钉子也未好好处理。若是藏好着钉子,你们兴许还发现不了。
有贼心没贼胆,不必担忧。
我一并担下便是。”
重见天日,萧霖负手走在前头。零星飘逸的雨点,仍然下个不停,拨云见日,一缕阳光洒下,将晴未晴。
正好碰上王公公找来。
他发鬓斑白,瞧见萧霖的瞬间,眼神一亮,双手颤抖着,竟是大礼跪下。
“您……”
“嘘,公公不必多礼。”萧霖大步上前,赶忙将人拉起来。感觉身后的眼神意味深长,守卫们本就因开棺之事怀疑他,王公公这般反应,岂不是疑点重重。
离得近了,王公公更是瞧得仔细。
不会错。
这眼神,这笑容,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心绪激荡,枯槁得只剩皮骨的手,疼惜地抚摸着萧霖简陋不合身的衣服。身形消瘦,没见过一点油腥味似的,苍白无力。
“请您稍等片刻。”
王公公向守卫们说了些什么,瞧他们那好奇疑心的眼神,怕是不太甘心,没个真相就不了了之。
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真相?
哼……
萧霖也想知道小红鱼的踪迹,到底在哪儿呢?
那可是他唯一联系林鹤的方式。
不然只能望着月亮,祈求他偶尔能想起自己,过来看看。
所求不多……
能听听他的声音,知道一切安好就行……
“请跟我来。”
王公公恭敬地行礼,在前引路。
宫中的捷径小道,当时还是他无聊,想着找密道跑出宫去,躲教书先生,躲母后唠叨,慢慢探索出来的。
一丝一毫都没变。
有些宫里住了新娘娘,新人旧人,如花开花落,到底也没什么区别。
“如今未有皇后,两位贵妃娘娘……您也知道,时常会对后宫琐事,有所疏忽。”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萧霖,过得这么艰难吗?
后宫争斗,孩子又多。
皇帝看到后宫就烦,非常正常。
萧霖乐得自由,并不在乎。如果他想要锦衣玉食,自然有办法讨得关注。
“我知道。为了安全,隐瞒得越深越好。不过我还是发现了暗卫,他们帮我处理了很多麻烦。”
比如克扣饭菜伙食,衣物被褥,还有下毒,眼线,刁难。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把朱怡整得够呛。
小姑娘人微言轻,求告无门。
每天都担心拿不到饭吃,一生病,所有攒的月钱都得拿去疏通关系,买到药材。
下毒那次,萧霖没中招。反倒是朱怡,她舍不得千载难逢的好酒好菜,吃了点。
结果大病一场。
捡了芝麻丢西瓜。
“仍有不少老人记得,还得再等等,您比我清楚多了。”
“他呢?做得怎么样?”
“自然比不上您的功绩,但也是明事理,赏罚分明。江山稳固,海晏河清。”
“那就好。”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萧霖对这个位置,并没有多少留恋之情。
又忙碌又心累。
如果有机会,他倒是乐意去封地游山玩水,养一堆小虫子咬人玩。
能和虫子交流的能力,也是这辈子发现的。
以前……
记不住事情,一想到关键就头疼得紧。
仿佛被莫名的力量阻碍。
登上白玉石阶,雕栏玉砌,纹檐金玲。宫女们娇艳青春,嬉笑打闹着陪伴小太子玩耍。
风筝蹴鞠,招猫逗狗。
热闹极了。
当今陛下陪伴在一旁,素锦常服,衣袂绣有龙纹祥云。他负手立于亭中,眼神追着嬉闹的孩子,突然余光瞥见萧霖,浑身一震。
笑容都僵硬了起来。
双手无措,不知道该行礼还是原地不动。
萧霖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这孩子从小就没胆,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
王公公守在亭外,屏去众人。
萧宇才敢小声唤道,“父皇……”
“坐吧。”
乖巧地坐下,低着脑袋,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是你开了我的棺?”
“嗯……”
萧宇缓缓解释道。
当初在搞祭祖,夜深人静,他守夜守着,突然听到一丝婴儿的哭声。
寻声而去,发现声音来自地下。
点起一丝烛灯,“怎么会……是父皇的墓室。”萧宇和王公公面面相觑,锁链完好无损,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却近在咫尺。
“我去要钥匙?”
王公公犹豫地望向萧宇,要不要进去看看?
还是……
当做没听见,等声音渐渐消失。
“快去,就说我想陪陪父皇。”
耳朵靠在门上,清晰听到里面沉闷的哭声。若是不注意,就像微弱的猫叫声。
啪嗒。
锁链打开。
两人费力撬开钉子。
一个低声哭泣的奶娃娃,蜷缩在陪葬品之中,宽大的锦衣华服,层层包裹。
尸体却……不见踪迹。
“我将孩子藏在怀里,带出了墓室。本想着亲自照顾,可内外议论纷纷,多有不满,就只好……”
“没关系,我过得挺好的。”
萧霖望着活泼可爱的小太子,身边那些宫女太监,偷摸往他们这边瞧,还有几个,悄悄跑去报信了。
孩子虽然天真,身旁的人心眼可多。
待得久了,近朱者赤。
“您去开萧武帝的棺做什么?难不成……”
“觅红鱼。”
萧宇如同当头一棒,突然顿悟!
啊!
他明白了!
“您不止是父皇,对不对?”
红鱼的愿望用在了萧武帝身上,长生不老?一世又一世轮回吗?
“差不多,不过我没找到,得去花街找仙子聊聊才行。”
“出宫吗?我让暗卫跟着?”
“一个就行。”
“好,这是暗九。”
一道身影藏在亭下的草丛里,普通的黑色武服,腰间挂着两把刀。
相貌平平无奇,扔在人群里都分辨不出来。
暗九恭敬地朝萧霖抱拳。
“是一直盯着我那个暗卫吧?多谢他帮忙了。”
“那些事,唉……是我管不住。”
萧宇颇为惭愧。
前朝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后宫的纷争他确实管理不到位。
当初父皇在位,控制得妙到毫巅。
井然有序,没出过一点乱子。
本以为一切都简单得很,没想到真上手起来,一团乱麻。
“你母后呢?”
“呃……垂帘听政多年,舍不得放权,我请母后去礼佛清修了。”
萧宇有几分心虚,却又觉得,父皇不会在乎这点事。
果然。
“不错嘛,我还以为你没胆子。”
“父皇不骂我?”
“她以前还好,后面越来越……早知道我给你处理好了。”
处理!
倒也不必如此!
母后只是糊涂了点,轻易相信别人而已。
“他们叫那个孩子,太子殿下?这是你选的继承人?”
萧宇顿时寒毛竖立,双腿战战,头皮发麻。又来了!突然问可怕的问题!
犹豫片刻,不停打量。萧霖神色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只是安抚前朝。”
选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果然,又看见父皇不满的皱眉。
“喜欢就直说。眼下没有皇后,立长立嫡。按理说我都排老五,他更得往后靠。你偏要立他为太子,这哪里是安抚前朝,分明是给自己找麻烦。”
王公公在亭前听到,不由得暗暗点头。
可不是嘛!
群臣抱怨颇多。
大皇子都快及冠了,虽然略有愚钝,行事迟缓,是个慢性子,但胜在温厚敦实,稳重宽和。
偏要立个五六岁的奶娃娃?
“父皇教训的是……”
“别一脸苦相,我不管。你现在是皇帝,想怎样就怎样,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
我走了,给个出宫令牌。”萧霖拿到东西,拍拍暗九的肩头,让他起身跟自己走。
目送着萧霖离开的背影,仍然没缓过劲来。
瘫软在石椅亭栏上,举杯灌下一口苦茶。
立太子这事,确实该再想想……
原本他抱回父皇之时,就想亲自照顾,立为太子。毕竟父皇他贤明德众,掌管天下肯定没问题。
后来,他遇到了赵芸儿。
天翻地覆,仿佛世界突然有了色彩般,每天都如此新奇美妙。
即便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也要给芸儿最好的一切。
“他什么时候开始脑子进水的?”
恐怖的问题突然落到自己头上。
无妄之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