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棺内

“不管怎样,先跟上。”

“你们三个,去跟王公公说一声。”

“依我看,这位主怕不是……”失魂落魄太久,得了疯病了。

觅红鱼那是仙家之物。

当初寻到后,皇帝向仙子许愿,长生不死。仙子嗤笑道,凡人长生与行尸走肉无异,竟有人求死,岂能不成全?

皇帝大惊失色,连连后退摔倒在地。

而后不了了之。

所有说法里,仙子都已经拿回了红鱼,不在人间。

突然出现在皇陵?

那才是见了鬼了。

怀着满肚子疑惑,来到作案现场。

香火缭绕,烛灯一路延伸到地底深处,昏黄幽暗,似有阵阵阴风,从地下吹来。

小房间方方正正,各自摆着一位主人。

平日该是锁着的,如今锁链被砍断在地,守卫们听到的声响,便来自于此。

急忙下来查看,门扉露出一道缝隙,隐约可见里面一点火光,紧接着便是开棺的声音。

他们也顾不得冒犯,匆忙开门企图抓住这小贼。

谁知火光一灭,顿时陷入黑暗。

打着火把巡视了一圈,愣是什么都没找到。好在棺被开启,证明刚才并不是幻觉。

有人好奇,偷偷往里偷瞧。

珍贵的陪葬品堆在棺内,几颗明亮的月雷石透出银白的光亮,将棺内的财宝照得熠熠生辉。

绣金纹龙的服饰,翠玉梨珠的冠冕。

整整齐齐,一点灰土都不见有。

就像……

尸骨突然蒸发了。

萧霖点燃火折子,在棺内翻找着。

果然还是没有,难道被林鹤拿走了?

拿出袖口中的虫饵,他特意回去一趟,就是为了拿这个。

“殿下,你在做什么?”

“找帮手。”

一队闻着气味的蚂蚁,从石缝中出来探查,触角泛着淡蓝的荧光,口器强壮,头大而身小。

蓝石蚁,微毒,啥都吃。

它们顺着气味爬上了萧霖的手心,微弱而畏惧的交流声,从触角传来。

“主人……”

“有没有见过一条小红鱼,这么长,就在这口棺里。”

触角互相轻触,彼此间正传递着消息。

不曾见过。

棺材刚放入这里时,它们就没见过这东西。

萧霖将虫饵喂给它们,看着蚂蚁队伍一点点搬运,消失在石缝深处,若有所思。

东西在入葬前就不见了。

那就是守灵时?

人来人往的,说不定被谁拿走,流落在外。

“殿下?”

果然是疯了,居然跟蚂蚁说话。

几人欲言又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他明说此事,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没有。算了……”萧霖起身,将里面的东西收拾好,想起往事,略微露出一丝笑意。

昏暗的烛光下,诡魅明丽,如仙似鬼。

离开房间,直接往出口去。

守卫皆是奇怪,连忙问道:“殿下怎么不去另外一口棺瞧瞧?”

萧霖脚步微微一顿,更是奇怪,“我只开了这个,还有别的遭难?”

也对啊……

锁链声音一响他们就下来查看,如果再去开第二道门,他们不可能没听见动静。

而且第二道门的锁链完好无损。

萧霖一没有钥匙,二懒得撬锁,压根不像他的风格。

既然承认了,没必要再撒谎。

难道真还有别的贼人!

“是这样,此处遭您闯入后,我们打开了所有墓室查看。”守卫带着萧霖到了另一间墓室,里面的棺乍一看并无异常。

可细细一检查,封棺的钉子落在角落,再看钉口上有撬开的痕迹,分明是被开过。

“同样没有物品遗失。可里面的衣服杂乱不堪,衣带被解开,尸骨不见踪影。”

“这里是先帝安眠之处,按理说没有这么快腐烂成白骨。要背走一具尸体,不仅显眼,气味也会引人注意才对。”

“我们怀疑是之前的守卫监守自盗,毕竟这锁链,完好无损,实在蹊跷。”

萧霖开棺往里检查,东西没丢。

好眼熟。

他似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监守自盗的话,为何不偷值钱的小物件,非要偷尸呢?”

“殿下说的有理。”

“这人不封棺,想必是怕敲打的声音太大,被别人发现。着急忙慌,连钉子也未好好处理。若是藏好着钉子,你们兴许还发现不了。

有贼心没贼胆,不必担忧。

我一并担下便是。”

重见天日,萧霖负手走在前头。零星飘逸的雨点,仍然下个不停,拨云见日,一缕阳光洒下,将晴未晴。

正好碰上王公公找来。

他发鬓斑白,瞧见萧霖的瞬间,眼神一亮,双手颤抖着,竟是大礼跪下。

“您……”

“嘘,公公不必多礼。”萧霖大步上前,赶忙将人拉起来。感觉身后的眼神意味深长,守卫们本就因开棺之事怀疑他,王公公这般反应,岂不是疑点重重。

离得近了,王公公更是瞧得仔细。

不会错。

这眼神,这笑容,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心绪激荡,枯槁得只剩皮骨的手,疼惜地抚摸着萧霖简陋不合身的衣服。身形消瘦,没见过一点油腥味似的,苍白无力。

“请您稍等片刻。”

王公公向守卫们说了些什么,瞧他们那好奇疑心的眼神,怕是不太甘心,没个真相就不了了之。

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真相?

哼……

萧霖也想知道小红鱼的踪迹,到底在哪儿呢?

那可是他唯一联系林鹤的方式。

不然只能望着月亮,祈求他偶尔能想起自己,过来看看。

所求不多……

能听听他的声音,知道一切安好就行……

“请跟我来。”

王公公恭敬地行礼,在前引路。

宫中的捷径小道,当时还是他无聊,想着找密道跑出宫去,躲教书先生,躲母后唠叨,慢慢探索出来的。

一丝一毫都没变。

有些宫里住了新娘娘,新人旧人,如花开花落,到底也没什么区别。

“如今未有皇后,两位贵妃娘娘……您也知道,时常会对后宫琐事,有所疏忽。”

这是在解释,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萧霖,过得这么艰难吗?

后宫争斗,孩子又多。

皇帝看到后宫就烦,非常正常。

萧霖乐得自由,并不在乎。如果他想要锦衣玉食,自然有办法讨得关注。

“我知道。为了安全,隐瞒得越深越好。不过我还是发现了暗卫,他们帮我处理了很多麻烦。”

比如克扣饭菜伙食,衣物被褥,还有下毒,眼线,刁难。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把朱怡整得够呛。

小姑娘人微言轻,求告无门。

每天都担心拿不到饭吃,一生病,所有攒的月钱都得拿去疏通关系,买到药材。

下毒那次,萧霖没中招。反倒是朱怡,她舍不得千载难逢的好酒好菜,吃了点。

结果大病一场。

捡了芝麻丢西瓜。

“仍有不少老人记得,还得再等等,您比我清楚多了。”

“他呢?做得怎么样?”

“自然比不上您的功绩,但也是明事理,赏罚分明。江山稳固,海晏河清。”

“那就好。”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萧霖对这个位置,并没有多少留恋之情。

又忙碌又心累。

如果有机会,他倒是乐意去封地游山玩水,养一堆小虫子咬人玩。

能和虫子交流的能力,也是这辈子发现的。

以前……

记不住事情,一想到关键就头疼得紧。

仿佛被莫名的力量阻碍。

登上白玉石阶,雕栏玉砌,纹檐金玲。宫女们娇艳青春,嬉笑打闹着陪伴小太子玩耍。

风筝蹴鞠,招猫逗狗。

热闹极了。

当今陛下陪伴在一旁,素锦常服,衣袂绣有龙纹祥云。他负手立于亭中,眼神追着嬉闹的孩子,突然余光瞥见萧霖,浑身一震。

笑容都僵硬了起来。

双手无措,不知道该行礼还是原地不动。

萧霖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这孩子从小就没胆,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

王公公守在亭外,屏去众人。

萧宇才敢小声唤道,“父皇……”

“坐吧。”

乖巧地坐下,低着脑袋,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是你开了我的棺?”

“嗯……”

萧宇缓缓解释道。

当初在搞祭祖,夜深人静,他守夜守着,突然听到一丝婴儿的哭声。

寻声而去,发现声音来自地下。

点起一丝烛灯,“怎么会……是父皇的墓室。”萧宇和王公公面面相觑,锁链完好无损,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却近在咫尺。

“我去要钥匙?”

王公公犹豫地望向萧宇,要不要进去看看?

还是……

当做没听见,等声音渐渐消失。

“快去,就说我想陪陪父皇。”

耳朵靠在门上,清晰听到里面沉闷的哭声。若是不注意,就像微弱的猫叫声。

啪嗒。

锁链打开。

两人费力撬开钉子。

一个低声哭泣的奶娃娃,蜷缩在陪葬品之中,宽大的锦衣华服,层层包裹。

尸体却……不见踪迹。

“我将孩子藏在怀里,带出了墓室。本想着亲自照顾,可内外议论纷纷,多有不满,就只好……”

“没关系,我过得挺好的。”

萧霖望着活泼可爱的小太子,身边那些宫女太监,偷摸往他们这边瞧,还有几个,悄悄跑去报信了。

孩子虽然天真,身旁的人心眼可多。

待得久了,近朱者赤。

“您去开萧武帝的棺做什么?难不成……”

“觅红鱼。”

萧宇如同当头一棒,突然顿悟!

啊!

他明白了!

“您不止是父皇,对不对?”

红鱼的愿望用在了萧武帝身上,长生不老?一世又一世轮回吗?

“差不多,不过我没找到,得去花街找仙子聊聊才行。”

“出宫吗?我让暗卫跟着?”

“一个就行。”

“好,这是暗九。”

一道身影藏在亭下的草丛里,普通的黑色武服,腰间挂着两把刀。

相貌平平无奇,扔在人群里都分辨不出来。

暗九恭敬地朝萧霖抱拳。

“是一直盯着我那个暗卫吧?多谢他帮忙了。”

“那些事,唉……是我管不住。”

萧宇颇为惭愧。

前朝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后宫的纷争他确实管理不到位。

当初父皇在位,控制得妙到毫巅。

井然有序,没出过一点乱子。

本以为一切都简单得很,没想到真上手起来,一团乱麻。

“你母后呢?”

“呃……垂帘听政多年,舍不得放权,我请母后去礼佛清修了。”

萧宇有几分心虚,却又觉得,父皇不会在乎这点事。

果然。

“不错嘛,我还以为你没胆子。”

“父皇不骂我?”

“她以前还好,后面越来越……早知道我给你处理好了。”

处理!

倒也不必如此!

母后只是糊涂了点,轻易相信别人而已。

“他们叫那个孩子,太子殿下?这是你选的继承人?”

萧宇顿时寒毛竖立,双腿战战,头皮发麻。又来了!突然问可怕的问题!

犹豫片刻,不停打量。萧霖神色自若,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只是安抚前朝。”

选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果然,又看见父皇不满的皱眉。

“喜欢就直说。眼下没有皇后,立长立嫡。按理说我都排老五,他更得往后靠。你偏要立他为太子,这哪里是安抚前朝,分明是给自己找麻烦。”

王公公在亭前听到,不由得暗暗点头。

可不是嘛!

群臣抱怨颇多。

大皇子都快及冠了,虽然略有愚钝,行事迟缓,是个慢性子,但胜在温厚敦实,稳重宽和。

偏要立个五六岁的奶娃娃?

“父皇教训的是……”

“别一脸苦相,我不管。你现在是皇帝,想怎样就怎样,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

我走了,给个出宫令牌。”萧霖拿到东西,拍拍暗九的肩头,让他起身跟自己走。

目送着萧霖离开的背影,仍然没缓过劲来。

瘫软在石椅亭栏上,举杯灌下一口苦茶。

立太子这事,确实该再想想……

原本他抱回父皇之时,就想亲自照顾,立为太子。毕竟父皇他贤明德众,掌管天下肯定没问题。

后来,他遇到了赵芸儿。

天翻地覆,仿佛世界突然有了色彩般,每天都如此新奇美妙。

即便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也要给芸儿最好的一切。

“他什么时候开始脑子进水的?”

恐怖的问题突然落到自己头上。

无妄之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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