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还没有散,重臣焦虑地等着二府两院的大人们回来。
几个老头被寄予众望,本来指望着能劝动陛下。
结果等来等去,等到的是直接下令开拔的消息。
等在大殿的朝臣再度哗然。
什么玩意?
怎么陛下年轻经验不足任性胡来,曾布许将蔡卞章惇韩忠彦老几位加起来都要超过二十岁了,怎么也会有如此不稳重的行为??
小同子捎到大殿的两个消息,一个是开拔消息,另外那个就是宣谭震面圣的消息。
周围很震惊。
这个‘开拔’必是要挥师往西而去,阻西夏入侵,中师中种师道这两位后起之秀已然离京不在东京,但他二人之后,有资历身家清白的武将也不少,就算真的是骤然出征,为何要选区区谭震?凭什么!?
谭震也很震惊。
谭震人到中年,标准平民出身,没背景没身份,家里三代佃农,能走到大殿的位置,全凭跟着太平王真刀真枪在边疆的军功拼出来的。
此次太平王归京,谭震作为太平王副将随军归来。那真真就是百分之百纯含量的太平王嫡系。
前几天还得着信,要太平王驻扎在京郊的亲信准备开拔,去西南平乱民。
一夜之后,世道突然就天翻地覆了。
太平王世子行刺被抓,太平王没有联络他们任何人,悄悄进宫,然后不明不白死在了皇宫,死不见尸,很有想象空间的那种死。你也不知道是挫骨扬灰还是五马分尸,反正不让人看尸,体,的死法往往都不怎么体面。
这事,光听,就特别能品出那骨子兔死狗烹的阴谋味道。
如若不是太平王世子刺杀的证据板上钉钉,加上谭震他们这些年也发现了点自家将军他亲儿子貌似坑爹的迹象,这才好歹把人都安抚下来。
否则驻扎东京外面的那些太平王亲信早就哗变了。
满朝文武觉得谭震这个深深刻着太平王烙印的武将可疑,谭震却只觉得陛下脑袋可能不太清醒。
我?
小皇帝是皇帝坐够了想来点刺激的,放虎归山?
谭震被带到御前的时候,自己脑子都还不怎么清醒。
太平王这个当代战神用军功在边防前线将不识兵并不认将的前提下树立了一个神话。
在前线,很多人都以能到太平王麾下自豪。
若赵霁真的让谭震带兵,谭震去了下鞭县,立刻放出风去,说是天子昏庸害怕太平王功高盖主,所以杀了太平王。
以太平王在军中之威,和谭震对西边的熟悉程度,真心不难扯起一支完整且具有震慑力的队伍。
不是不能,是端要看他愿不愿了。
谭震自认格局不大,吼不出什么一切为了大宋。用脑袋换军功就是为了往上爬成人上人。对太平王,他肯定是绝对佩服和忠诚的。
但……
将军死了。
赵霁瞥了眼谭震,是个黑皮结实的汉子,样貌也非常普通,只是常年拼杀周身有股挥之不去的肃杀血气。
如果这人怒目而视,肯定威势非凡。
偏此时这人只低着头,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但不管这人在想些什么,对赵霁来说,他都已经是最合适的选择了。
种师两兄弟出兵往南已经带走了部分军力,顺带也从并不怎么充盈的国库里面划拨了为数不少的军费。
四面八方都出了问题,必然不可能把有限的兵力和财力平均分配。
自然是有轻有重。
主和派的中心思想就是——和谈,和谈,还是和谈。
这种割地求苟的方式赵霁直接否了。
主战派,里面也各有各的说法。
曾布的提议是,对灾民用雷霆之威火速镇压,敢有反弹就杀无赦。用极少的人和血腥的手段镇压乱民。
再遣使者去往南王封地和谈,都是赵家人,万事好商量。
最后派重兵压西夏。守住国土不丢一县一地。
这道也是种办法,可赵霁依旧不喜。
凭什么南王父子老混蛋加上小混蛋给朕添堵之后,朕还要和他们和谈?还要送地送钱求他们老实点?
和谈?他们也配!?
他就是很贪心,西南的灾民他要和平过渡,南海白云城想伤亡减少,对阵南王想雷霆一击,面对西夏想速战速决。
小孩子才做选择,他全都要。
把所有问题细细剖开,赵霁想要把重码压在南边。
赵霁力排众议,要豪赌一场。
胜了,东京权利回笼。输了,他遗臭万年还要被推出去当做弃子。
但坐在这位子上一天,就注定要多承担风险一天。他能死而复生出现在这里,就没想过要窝窝囊囊苟一辈子。
既然要赌,自然是把所有最大变量控制在手里,尽人事知天命。
雷这个东西被动性实在是个被动的武器。得知道西夏将领的带兵打仗路数和风格,才能够有针对性地提前布阵。
满朝文武,矮子里面找高个,至今就只能看到一个谭震。
赵霁看着谭震低垂着头颅的头顶发髻,又看了眼案几上皇城司对于谭震家世的叙述和调查:“朕这里有一物。”
说完,身边的小同子就快步走到下首,把东西程在谭震面前。
谭震抬眼看到那东西,原本平静的瞳孔剧烈震颤起来。
“这——”他不可思议地想要说什么。
话到嘴边却被吞了回去。
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赵霁也瞅着小同子手里的那个玉雕的吊兰:“这是太平王亲手给朕的。”
谭震不可思议。
由于太过惊讶,脱口而出“将军死前把这个给了陛下?”
看谭震的表情,赵霁就知道太平王说的不假了。这确实是他贴身携带,和亲信确认身份的私章无疑。
太平王在多年沙场征战之中到底有没有曾经出现过私心,除了朝廷虎符,却又私刻虎符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已至此,赵霁也不想多加深究。
终归是为了大宋打了半辈子仗,死了老婆又差点被儿子坑死的可怜老头。
爵位,军权,职位,甚至这层身份都已经尽数被剥夺。又把最后的私章交了出来,就凭这,赵霁也不会再去为难太平王。
但他要让谭震心甘情愿为他卖命,成为他对赌国运的棋子利剑,赵霁还必须要让谭震知道部分实情。
于是——“谁说太平王死了?”赵霁意味深长地反问。
谭震混沌犹豫的眼瞳,因为赵霁的这句话第一次找到了焦距,他瞳孔发亮,里面藏着星星似地看着那玉雕,双手颤抖想要接过,声音发涩哽咽。“将军,将军他……还好吗?”
谭震一早就听到了消息,虽然悲痛,但是他并没有哭。
他只是不明白,将军为何要不跟任何人只会一声自己进宫。
他谭震就住在太平王府外面,昨夜王爷只要喊一声,他甚至可以立刻挥剑向西直冲禁宫毫无畏惧。可将军却偏偏选择独自在夜里悄无声息地进宫,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谭震内心郁郁憋闷的不甘心和不值,在听到将军尚在人间之后化成了热泪。
赵霁倾身向前,胳膊的手肘撑着右腿:“尚可?”
谭震想继续追问,却被赵霁打断:“待你大胜归来,便可得太平王的消息。”
谭震不语。
赵霁继续:“宫九欲行刺朕,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太平王就算未死,一代英雄怕也只能苟且偷生。但倘若之后有场大捷又或许有些不同?”
总不能又想驴儿跑,又不给驴吃草。
有根儿胡萝卜吊在眼前,拉磨也有劲儿不是。
赵霁的暗示都已经算是明示了。
于是谭震爽快接旨。
赵霁挥手,直接差人把谭震带去了工部。
此时的工部忙得热火朝天。
乍一听,要一两天内做足够影响战场的充足地,雷似乎是天方夜谭,但赵霁要求的本来就是拼接版本的。
只需要流水线把每个零件制作出来,再找个人专门培训一队士兵如何把零件拼接安装。
工部所有人手尽皆投入进来,两天三夜,日夜轮换,预计的数量正正好能够赶上赵霁的要求。
把人带走,赵霁从软垫上站起来,伸展了一下后背,左思右想,想偷偷伸个懒腰,手伸出来正待向上伸展,小同子又进来了。
赵霁默默把手放下,以眼神询问。
小同子道:“解树姑娘求见。”
赵霁:“宣。”
等解树的空挡,赵霁难得有些忐忑。
他跟二府两院的约定是等解树日进千金。就算赵霁对解树有盲目的自信,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担心。
可这种担心在解树抬起头后,就完全消解了。
解树脸上带着笑意。
用她并不熟练的汉语说道:“陛下,已经出来了,三日店铺营业纯收入七十万两。”
三天七十万。
赵霁听到这个数字,高兴得几乎原地蹦起来。
开封的少爷小姐们给力呀!
竟然能有如此巨大的营收。
这可比赵霁之前的想法要好多了。
赵霁甚至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见那几个老头,再把这数据和真金白银甩到满朝文武的脸上!
扬眉吐气!
这真的是今天他听到的,最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