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俊彦稳了稳自己的心神，佯作无事地回答道：“有什么问题吗？”
“嘿嘿，咱们一起，我给你打个光！”
说着，王天禄便掀开被子，一个跃身下了床，他同样没脱衣服。
有时候陈俊彦真得怀疑这家伙的真实年龄，不过异人老一点，可能确实也不算多严重的事情吧。只要还身强体健，精神一般都不会衰弱到哪去。
既然被他盯了梢，陈俊彦也就暂时断了心中的念想，正好确实有点尿意，就跟着王天禄老老实实去一趟吧。
于是王天禄继续打着翻盖老年机的手电筒，将陈俊彦往一边岔路领了进去。
不过趁此机会，也可以尝试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来。
于是陈俊彦假装漫不经心地说：“你能知道药仙会把厕所挖在什么地方了？”
没想到王天禄的反应却很大，他直接停下脚步，眯着眼回头看了陈俊彦一眼。
陈俊彦正有些紧张，不知所措时，却听见他哈哈大笑起来，回答：“哈哈，你这小子，说话别老是打弯了行不！”
“我认人可是真得准，告诉你，见到你小子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不简单呐。”
陈俊彦对这种话当然谈不上高兴，说：“所以呢？”
王天禄开始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从你请教我练炁方法的那会我就意识到不对劲了，后来我放在中控区的那一批死人失联，也是你的手笔吧？要不然，怎么会急匆匆地想去堵我的门。”
陈俊彦虽然还跟着王天禄在走，可脚步却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在晚间这阴冷的洞窟之中，密密麻麻的汗珠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别看你年纪小，可心智倒是成熟得很，也略有些手段与城府。”
陈俊彦心想，真是一只洋洋自得的秃毛老狐狸，可自己的那点心思也确实被对方看了个一清二楚，难办。
但王天禄的下一句话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别不高兴！当这些都是夸你的话吧，要不然，我今天也不会带着诚意要和你合作，互利互惠的那种！”
“合作？你是指从暗堡，哦不，国家的手中把我和陈朵打包给掳走？”
“我相信你不会拒绝的，因为我算看明白了，你小子一整天的尽是围着那个小姑娘在转。”
陈俊彦心头一跳，他的意识是……合作的内容与陈朵有关？
王天禄继续说：“在此之前，我先问问你，你觉得蛊童为什么明明会说话，却总是保持沉默，只有在你面前才会表现交流的欲望？”
他的话让陈俊彦更加后怕，自己刚才还是过于粗心了，根本没注意到这老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醒转过来的。
不……说不定那呼噜声都只是一种伪装。
陈俊彦思考了一下，回答：“你，你们还有脸问我这个问题？”
“nonono，小子，首先我不是药仙会的人，这一点我之后再解释。我的问题重点在于，为什么蛊童即使被你们公司的人捞走，在暗堡那么舒适友善的环境中也不肯开口？”
这个问题倒确实把陈俊彦问得一愣，他一时间想不出比较合适的说辞。主要是他没有料到，王天禄竟然会想得这么深。
“说不出来，还是你屁股先天摆在的位置决定你不想说？”
“我告诉你吧，根据我在暗堡呆那么长时间的观察，对于蛊童而言，公司的暗堡与你眼下药仙会这个黑黢黢的洞穴，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你……”
“对于蛊童而言。”
“对于蛊童而言，只是从一间黑色的牢房住进了另一间白色的牢房之中而已。”
“这还是主观层面的意愿问题。客观上讲，你觉得公司那群人愿意养这个蛊童养多久？她可是相当于一颗行走的人形核弹。即使没有被秘密处决掉的那一天，对于蛊童而言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被一辈子关在暗堡中进行永无休止的各种实验。”
“就算暗堡中的个别工作人员愿意将她当作人来对待，公司层面呢？甚至说……”
“你觉得那孩子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说实话，王天禄的这一番话对陈俊彦的触动很大。
陈朵到底需要什么？
在漫画中，在她亲手杀掉廖忠的那个夜晚，已经成年了的她告诉廖忠——她想要自由，想要自己去做选择的自由。
对于她而言，药仙会强行剥夺她的人性，剥夺她作为人的七情六欲，作为人应有的尊严，这是一种罪恶。
但同样对于她而言，公司强行训练她的人性，想要让她一个已经先天残缺的灵魂，迫力去耦合正常人组成的正常世界，去以正常的美好定义属于她的快乐。这……反而是一种傲慢。
陈俊彦想到动情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因为人们说出的话，有时候并不是完全发自真心，这并非是某种完全出于主观的欺骗，有时候更像是下意识的规避，面对自我的规避。
更进一步来讲，虽然陈朵告诉廖忠自己想要自由选择的自由，但其实对于她而言，廖忠这个“人”比一切的一切都还要重要。
这才是她宁愿冒生命危险也要再见一次廖忠的真实原因，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这是廖忠永远不会明白的傲慢，哪怕他可以问心无愧地为陈朵去死，他依旧，是从来没有走进过陈朵的内心。
或许在那么多年的相伴中他已经有所觉察，可作为哪都通公司华南大区与暗堡的总负责人，他又能做些什么，又该怎么去做呢？
这样的爱恋触碰到了社会人伦的底线，是不正常的成长环境下扭曲畸形的产物。
严格来说这又真得算爱吗？陈朵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同时也是情感联系中绝对绝对弱势的一方，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完全掌握在对方手中，就像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的患者。
那么问题又绕回了原点——陈朵到底想要什么呢？
其实陈俊彦觉得，她正是自己没有搞明白这一点，在廖忠死后又绝望到认为自己永远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最终才选择了主动去拥抱死亡。
但是一切都还来得及，因为陈朵还小，很多事情还并非无法挽回。
王天禄敏锐过人，当然捕捉到了陈俊彦的那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他知道自己的话产生了效果。
于是他便接着说：“你不是糊涂的人，都讲到这里也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怎么样？还打算带着陈朵回暗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