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会议室里，叶平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一脸平静的看着党瑞。
喧嚣的外头很快就变的安静了，偶尔会传来个别人的抱怨。
在这样的情形下，所有人都担心的是不是会玩完，而是担心的怎么个玩完？
遭受的损失到底有多大？
等到外头彻底安静了，党瑞把门关好，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来，
“我们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
叶平点了点头，没说话。
叶平的这种状态让党瑞感觉有点不太自在。
换做任何一位面对集团领导的年轻人，内心都会不同程度的感到紧张。
即便心理素质超好，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的叶平看上去安然自在。
“虽然我们还不算熟悉，但我对你还是比较了解的。”
党瑞顿了顿道。
他说到这里，似乎像是说到有兴致的事情上了。
“你是一位很有能力的人，有胆量。应该可以说不服输，也很正义。就像是上次的项目质量问题，敢于触发很多人的利益，把它给指正出来。甚至是项目经理有错误，也敢于指正。你的这一品行确实让人值得佩服。我就佩服你们年轻人的这种冲劲！”
党瑞不紧不慢的道。
“你先别着急佩服我，领导。我内心深处还真不愿意指正出这些错误来。谁都不愿意去做得罪人的事，也不愿意让自己多一个敌人。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被逼的。项目经理王安全给我压担子，让我统管全线。这没有任何问题，我完全可以承受。但是他要给我挖坑，领导。你说我能跳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很庆幸的是，我做的这些都是正义的事情。我也是一位从单纯干净的象牙塔出来的毕业生。领导，您不觉得王安全的做法是不是有点逼良为娼了？”
叶平紧紧盯着党瑞道。
他说出的这番话让党瑞有点不大敢相信。
他真想像不到竟然还有人敢这样对自己说。
“人无完人，领导也是人，当然也有缺陷的。也或许因为两个人之间价值观不同，会产生矛盾。”
“可是做工程，你要记住一点。并不是所有的工程没有问题。可以说任何工程都会存在问题。但是如果你能够把这些问题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不要让它扩大化，它就不是问题。懂么？”
党瑞道。
他看见叶平没有反应，向前挪了一下椅子，继续道，
“就打个比方，上次汉昌铁路项目质量的问题。其实它们主要是跟设计图纸不一致。设计是30公分厚的碎石，它只施工了15公分。这换做谁来判断，都会被认为偷工减料的问题。如果我们换个思维想一想。铺上15公分的碎石，难道上面就不能跑火车么？别说铺石头了，就是铺砖头，火车也照样跑，没有任何问题的。”
叶平听见党瑞说的这番话，想笑。
他嘴角已经闪现过一抹嘲讽。
他想不到一位集团董事的价值观竟是这样的。
竟然可以把赤裸裸的说偷工减料说成合理的。
叶平听后的这种反应让党瑞没有看明白，随后又赶忙认真解释，
“我再贴切一点来解释。如果它跟设计图纸相比较，属于问题。但对于现实使用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现在的设计都很保守。就好像设计出一个钢筋混凝土的房子，我们给做成了木头房子，泥土房子。不是照样能住么？也是塌不掉的？”
“做那么结实做什么？做的太结实了，几十年以后重新规划，还要花费更大的代价去拆。”
党瑞说到这里缓了缓，他认为自己应该解释的比较恰当了。
“说完了？”
叶平问道。
党瑞愣了愣，没吱声。
“土建集团确实厉害，完全可以不用图纸自行建设。你所说的这些有两个问题。一是设计出的工程明明可以用一百年都没有问题，如果按照你的思维进行施工的话。估计十几年过后，工程就需要进行返修，或者是大面积重建。二是国家根据设计的图纸，做出了一百万的资金预算，委托你这个土建公司把它做出来。你拿着石头的钱，做土的材料。这跟市场上把低档酒包装成高档，卖高档价格有什么区别。你给国家节省了五十万，会还回去么？不还是成为大家所说的利润。即便这样，你竟然会因此而感到很高尚！你也觉得这合情合理！”
叶平说到了这些，心理只想笑。
如果说自己是一位普通人的话，他肯定不会去理会这些事情。
毕竟这样的事情牵扯太多人的利益，稍微触动一下，搞不好会丢掉性命。
可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什么普通人了。
拥有了系统，就必须要主动去改变什么。
党瑞被叶平这番话讥讽的有些无语。
不过他依然没有生气，而是缓了缓道，
“叶平，你是个好同志！我很欣赏你。可是你知道么？天下乌鸦一般黑，有些事情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改变的。而且正邪没有对错，也没有好坏。偷工减料跟合法合规本身就是矛盾体，它们之间是相辅相成的。如果大家都合法合规的建设，那么这个社会就不正常了，行业就不会进步了。行业经济之所以能够长期发展，有很大程度是因为合法合规与偷工减料之间的矛盾斗争！”
这番话应该是上升到哲学的高度了，也让叶平对党瑞有些刮目相看了。
能够升任到集团高层次领导队伍的人，思想觉悟还是与一般人不一样的，竟然能够颠倒黑白，把粑粑说成花来！
“找你这么说，我们还要感谢那些偷工减料的包工头呢。没有他们这个行业建设就没有发展？”
叶平耸了耸肩笑问道。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他么的是什么逻辑。
“当然。但是要把握一个度！这就是我们这些人应该做的。”
党瑞确定道。
“你偷的不能太狠，但做的过于正规也不行。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讲究圆滑，有些事情能沟通的就要沟通。不要把工程上存在的这些问题太在意。哪个工程没有问题？你习惯了就好。包工头们偷点没什么，只要不影响结构安全就好。多申请点工程款怕什么，人家干活也是为了赚钱嘛。”
党瑞不厌其烦的继续道。
“照你这么说，上次的质量问题也不算问题了？华东劳务公司活都没干，随便给个千八百万，也是小钱咯？”
叶平听到这些话，气的有些想要发飙。紧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点子，恍然大悟的拍了拍额头，道，
“我倒是忘记了，咱们土建集团每年的利润都有上百个亿。别说这几千万，就是几个亿算的了什么。我们这些项目上员工们还是蛮让人佩服的，一个个白天黑夜的加班。最后项目完成了，偷工减料的包工头们发财了，一个个名车小蜜，高档住宅！坐在办公室的也个个因为业绩，该提拔提拔，该加薪加薪。”
叶平讥讽般的笑了，他起身伸了一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