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要死了。
黑暗中血不停滴落的声音。
一声,一声,滴落多少前尘旧事。
如果我过了奈何桥,到了轮回台。
那碗孟婆汤,我是喝不喝呢?
和那个人的相逢,如果重来一次,会不会有不同?
那个在昏暗房间里,推门而来的瘦小的婢女。
那是我第一次去杀人,手心里全是冷汗。她很胆小,其貌不扬,吓得魂不附体,为我梳头。
我在铜镜中看到,她偷眼打量我。
你不用怕,我不会杀你。
我要杀的,另有其人。
那个黄昏,在轿车里面,小心翼翼打量我的那个丫头。
却一回身,在堂上救了我的性命。
她声音清亮,说起话来眉飞色舞,药用得出神入化。
杀掉李元的时候,眼都没眨一下。
那个贼笑兮兮,来趁人之危的小丫头。一转眼,却变成了一个令人转不开眼的美丽的少年。
那个叫卫风的少年。
那个在我的身上哭泣挣扎的少年。
不知道相逢是个偶然,还是命中注定。
陌路相逢,却误终生。
那一次的杀人,也不知道是命定,还是偶然。本来是摆了一匣的签筒,我偏抽到了这一支。
李元,杀死我父的仇人。
而那个总是不言不语的小越,也抽了签。
不知道他要去杀什么人。他的剑法算得不错。
只是,这些刚学了不到半年的剑法,要去杀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还是痴人说梦的。
不杀人,就被杀。
能回来的,就继续活着。回不来的,就回不来了。
一把巨大的筛子一样,能留在上面的,就会被用到,被抖落的,就被忘记。
如果我被抖落了,谁还会记得我?
总是不言不语的师傅?还是半身瘫掉的姐姐?
说不清,看到那个少年的哭泣痛苦,心里那一跳一跳的是什么。
为什么……竟然会有这样耀眼的人,象是初升的朝阳。
明明是小小年纪,却有那样俊的功夫,那样稳的剑法。
想折断他。
想压碎他。
他叫卫风。
卫风。
可是事情到后来,却走了样。
浑身的火热,青涩却贲起的欲望。
我不能自制,迷失在欲望的颜色里。
他失去意识的同时,我释放了出来。
手不知不觉扣在那纤细的颈子上,慢慢收紧……杀了他,杀他……不停的在心底有那个声音说,杀了他。这样一个人,今天又结了仇怨,以后必然祸患。
杀了他!大好机会,不然日后一定要后悔的。
手已经收紧了。
却慢慢的又放了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下手。
他的身上没有太多东西,一些瓶瓶罐罐,一点散碎银两,一把短剑,两套衣服。
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人。
那张用李元写的契约,也收在里面。
我把那张帛布卷了起来。
回头看一眼床上,他呼吸细微,仍然昏沉着。
那时大步而去的我,是绝不会想到,这个人,从这时起,已经改变了我的一生——
后来听说过他的名字,卫风,迅速的传遍江湖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听到他的事,都会特别留神。
教主的宠信日重,开始亲传我武功。
任啸武。
他生平杀人无数,却没有想到,他现在正在教导的人,也是抱着终有一日要杀了他的心思。
他非常精明强干,行事狠辣。
他夫人早亡,不知道有没有孩子。
但是他有个内宠。
是男子。
我没有见过,只是听说过。
那天本来只是偶然的,经过了那个被列为禁忌的院落!
长长的一声嘶叫,明明就是任啸武!
院门口是有把守,可是那叫声这样不妥,却没有人进去看。我脚步一顿,便想向院里冲。那守卫伸手拦我:“左使,不可。教主有严令,这院里不管有什么动静,我们是不能进去的!”
我双目一翻,刚才那叫声怎么听也不是正在享乐的人发得出来的!
挥开那两人,我径自闯了进去!
一掌挥开了屋门,屋里面漆黑一团,任啸武粗喘的声音在墙角传来。另一个人也是呼吸散乱,靠在另一边墙角,不知怎样。
“教主?”我全神戒备,轻声唤。
心里象打鼓,忐忑不安着。
这是不是……上天送来的机会。
让我今夜就能达成所愿,杀了任啸武。
然后,屋里的另一个,完全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顶这个杀人罪名的人!
任啸武呻吟了一声,神智仍然清醒:“擒住他,不要伤他性命!”
我应了一声。
恐怕,今夜还不能得偿我愿。
那边墙角的人,分明也是委顿着的,却在我提剑上前挨近的一刻,暴然而起!
他的身法极了得,手里一柄钢刺,招数精妙无比。
我十来招急攻都没能占得一点便宜,立即长声清啸,唤人前来相助。
那人好生厉害,急斗中竟然撤出势来攻向墙角任啸武。我回剑招架的时候,他那一招却是虚的,一脚撑在我的胸口。胸中重重一震,气血翻腾无比难受,顺手回剑削过来斩在他腿上,他闷哼一声,身子向外斜飞,从窗口跃了出去。
我来不及追去看,抢上去扶任啸武。
扶在背上的手,悄然察探他的内息。
心里暗暗一惊,又是一喜。
他内息纷杂且不必说,较平时何止弱了一半去!
刚才那人究竟是什么来数,好生厉害!
任啸武调息了几口,立刻挣着站了起来:“传令,立即追拿玉公子卫展宁,要活口!”
我应了一声。
教众纷纷涌了进来,抢在最前的便是于同。
他是于长老的独子,于长老死了,他便以年幼之身继位!
“教主!”他抢近了,扶住任啸武。
玉公子卫展宁。
原来,是当年那个名声显赫的人物。
可是,他不是早已经死了么?
竟然……竟然被任啸武极隐秘的,囚锁在了这里!
屋里亮了起来,任啸武一双眼似电般扫向我:“你刚才伤了他?”
我忙说:“划伤了他的腿。”
任啸武点一点头:“那他逃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