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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遂枝皱眉看着这跪下的小童低声喝道:“你既然已经拜了师父,岂能说走就走,你这是叛出师门啊!再说,你无父无母要往哪里去?”
那小童哽咽道:“就是我无父无母,你们才欺负我,你当初挑选了我跟十多个要饭的同伴入门,可是为何他们都接二连三生了怪病,瘦骨嶙峋地死去?什么师父?我看就是吸人血的白骨精!”
听了小童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王遂枝起初一脸怒色,最后却又变成了无奈,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袋子,递给那小童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强留你了,这里是一些盘缠,你留着路上用,往东北的方向去吧,那里有财气旺你,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也足够吃饱饭……”
那小童感恩戴德,揣着钱袋逃也似的离开了。
王遂枝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对着孤月长叹,可转身时,却看到了立在角落里的薛冉冉。他不由得一愣,然后客气地抱了抱拳后,便准备转身离开。
冉冉忍不住开口道:“既然你明知道你师父有不妥之处,为何不离开,还要助纣为虐?”
王遂枝板起了脸来道:“我的恩师岂容你等污蔑?”
冉冉说道:“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师父固然为大,可若做错了,你却一味屈从,岂不是助纣为虐?”
王遂枝迟疑道:“薛姑娘,你指的是什么?”
薛冉冉说道:“当初你在边关招揽小童,选的全都是至阴月份的孩童,我那时还纳闷,对生辰这般讲究是为何?今日见了跟在沐仙师旁边的小童,一个个都是内虚空乏的样子,而沐仙师却容光焕发,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修习了魔道的采补法子……”
“住口,你胡说,我师父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来?”王遂枝又气又急,更怕吵到人,所以只能将声音压在嗓子眼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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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缓缓吐了一口气,她若不是发现了苏易水一直在给自己渡气的事情,可能也不会想到这点来。
只是她和沐冉舞都是从转生树上掉落下来的果子,虽然沐冉舞利用转生窃取了她的修为能力,但是在皇宫里损耗了元气后,她的内虚不足之症应该也显现出来了。
沐冉舞的身边没有苏易水这样的人渡气,那么她靠什么来度过难关?
所以今晚她在一旁偷听了王遂枝和小童的话后,立刻全明白过来了。
看到了王遂枝放走了那小童,冉冉觉得王遂枝本性不错,她不想他再跟着那个沐冉舞做坏事了,所以特意出言点拨他。
“她有没有做,其实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冉冉听到她的质问后,轻声说道。
王遂枝一时语塞,再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也察觉到不对,他找来的那些孩子们,当初虽然吃不饱饭而瘦小了些,可都是些健康结实的孩子。
可是跟着恩师修习了以后,天赋好的孩子们前前后后都病了,一个个仿佛被抽干了一般,待他们不行了,恩师就吩咐将人送走,也不知道他们后来是死是活。
王遂枝这些日子都睡不着觉,一睡着,就会浮现那些孩子们被送走时,望着他的空洞大眼,然后就是一身冷汗地醒来。
可是这些话,他又不能说给其他的同门听。
毕竟恩师重生是大家盼了许久的奇迹,他说出半个字来,都是大逆不道。
现在听到了薛冉冉的话,他竟然有种醍醐灌顶之感:“若是……我是说若是真的,你说我应该如何做?”
冉冉望着眼前的中年人,也许二十年前,他还是少年的时候,也曾这般迷茫地向自己请教问题吧。
“既然觉得不妥,为何不走……”
王遂枝低声叹气道:“你有所不知,我师父身边来了些人……我想走也走不得……”
想起白日里与师父交手的那两个表情单板的人,冉冉也很好奇,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现在沐冉舞和苏域的关系微妙,她不会放心让苏域的人呆在她的身边。如果不是异人馆的人,会是赤门的人吗?
可就在这时,客栈的另一侧似乎传来孩童的哭泣声,原来沐冉舞想要练功时,发现那孩子不见了,便派人搜寻,那个逃走的小童没走多远,就被一个面无表情的侍从追上给抓回来了。
王遂枝听了那孩子的哭喊声,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倒不是怕师父责罚,而是他真的觉得自己无意中干了一件该被天诛地灭的坏事。
冉冉从腰间拿出了几张符递给了王遂枝,然后用只有王遂枝一人听到的传音入密,传递话语道:“这些是隐身符,你若有心想走,还请带着剩下的孩子和秦将军一起走,他性情太耿直,被人利用也不知。你可以将他灌醉,然后每个人贴上符藏在客栈后面的酒缸里……这符能隐藏你们的气息,而且酒缸气味强烈,更好藏人……不要跟沐仙师翻脸,现在她身边有怪人相助,你不是她的对手……”
王遂枝接过以后,咬了咬牙,似乎下定决心相信这个面善的姑娘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常年经商阅人无数的他就是觉得这个叫薛冉冉的姑娘值得相信。
这时王遂枝突然对薛冉冉道:“姑娘您问我财气的话,你的财气就在正北方,如果明天往那里去,必定要发一笔横财……”
正在说话间,院子的另一侧便传来嘶哑的声音:“薛姑娘好大的雅兴,怎么半夜里找寻我的徒儿问询财路?有什么事情,不能白天再说吗?”
沐冉舞哑着嗓子一脸冷笑地出现在了庭院里。
因为脖子被苏易水捏伤的缘故,沐冉舞今日没有及时打坐,又困乏地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却找寻不到她刚刚养好的童子,她吸了那童子有几日了,所以立刻感觉到他已经离了客栈。
沐冉舞准备前去教训那逃跑的童子时,路过此处,正好听见了王遂枝的话,似乎是那薛冉冉在问财路。
沐冉舞听到这立刻出来制止了,如今王遂枝是她的财神徒儿,凭什么再让薛冉冉发财?
而且王遂枝什么时候跟薛冉冉这么好了?难道王遂枝认出了自己是假冒的?
沐冉舞现在需要钱银的地方太多,暂时离不开王遂枝这个钱垛子。所以她是不会让薛冉冉来蛊惑王遂枝。
换成以前,薛冉冉绝对不会跟沐仙师正面交锋。可是知道了她竟然如此刻意冒名顶替,做些阴暗龌龊的事情后,冉冉看她的目光都是冷的。
她看着跟在沐清歌身后,还有几个脸色苍白的孩子,这些孩子也许也支撑不了太久了。
想到这,她又看了看王遂枝,用传音入密默默跟他说道:“这些孩子都是你招来的,你若良心发现,一定想办法救救他们。若以后还需要帮助,尽可以来西山找我……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的这个师父真的是沐清歌吗?”
传完了这些隐秘的话,薛冉冉转头对沐冉舞道:“偶然在这里碰到了王先生,便跟他闲聊几句,沐仙师不会介意吧?”
沐冉舞还要在说话,却发现苏易水也出现在院子里,吓得她脸连后退了几步,对王遂枝道:“还不快些跟上!”
而王遂枝似乎被薛冉冉的最后一句话惊愕到了,勉强维持镇定,惊疑不定地瞟了薛冉冉一眼后,便跟着沐冉舞走了。
薛冉冉叹了一口气,她现在说自己才是沐清歌,相信王遂枝也不会相信,反而会以为她是苏易水指使来离间他们师徒的。
所以她只能稍微点拨一下,给王遂枝一个线头,看他自己能不能理出这团乱麻,只是那些孩子们真的不能再拖了,
反正明日他们都要入山,沐冉舞就算发现人没了,也暂时不能分精力追击。但愿王遂枝能利用那些符,巧妙逃脱沐冉舞的摆布。
等沐冉舞他们走干净了以后。
苏易水缓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俊眸微微眯起,突然问道:“我白日袭了你姐姐,所以你不高兴了?”
她一直不肯回房间,却在院子里徘徊,难道是在跟他怄气?
冉冉一愣,马上想到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沐清歌的妹妹沐冉舞。
想到这,她开口说道:“她不是我姐姐,我这辈子没有姐妹,就算她是我的亲姐姐,可是她做错了事,也该自己承担后果……”
苏易水听到这,倒是冷哼一声:“她上辈子可最疼你,总是处处维护你,你如今倒是撇得干净。”
虽然他以前就看不惯沐清歌娇宠着她那婴儿一般无能的妹妹,可是现在她突然如此绝情,未免显得薄情寡义了。
冉冉听了却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到底是错了,难道死了一次,还弥补不了上辈子的亏欠?”
也许上辈子,她就是太宠着沐冉舞,才让她的贪欲越来越大,最后竟然生出了将自己取而代之的心思。
她做错了,也付出了死亡的代价,这辈子,她并没有跟沐冉舞生出半点姐妹之情,自然也不想再包庇这儿极端自私恶毒的女人。
可是这话听在苏易水的耳里,却是另一番滋味。他觉得自己似乎太为难这个小姑娘。她这辈子什么都不知道,他再一味指责她,岂不是有些严苛了。
当第二天一早,客栈里的人纷纷准备出发了。沐冉舞发现王遂枝、秦玄酒,还有她用来养气的几个孩子都不见了。
满客栈找寻也见不到他们的人影,更查询不到踪迹,问余下的人时,他们只说,昨夜看见王遂枝拉着秦将军饮酒,余下的便一概不知了。
沐冉舞气得脸色涨红,狠狠瞪向了薛冉冉。她现在无比肯定,自己那些用得顺手的棋子不见了,就是薛冉冉搞的鬼!
薛冉冉并没有闪避她的眼神,只冷冷瞪看着她。
沐冉舞直觉得心狠狠一抽,脖子惯性地缩了起来:该死!那死丫头的眼神,竟然跟前世姐姐瞪看她时一模一样!害得她惯性地想要缩脖子认错……这种被人长久压制的感觉真的是叫人疯狂。
跟完美的姐姐相比,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是错,都没有她完美!
沐冉舞狠狠咬住了嘴唇,只能暂时先撂下这一笔,待找寻到了淬金之火,便是她名扬天下之时。
到时候,那些叛离师门的逆徒,她一个都不放过!
赤焰山周围的荒原,经过一夜的冷却,只有早晨的时候能下得去脚。
临出发前,冉冉被客栈门口那个看店的老者给喊住了:“小丫头,你脚上的鞋破了,那荒原的路不太好走,我送你一双草鞋吧。”
冉冉低头一看,自己脚上的鞋子果然被磨开了一道口子。此处地广人稀,若想买新鞋,还真有些不方便。
她谢过老者后,又从怀里掏出银子,说:“我再买几双,免得师父他们的鞋子也被磨坏了。”
那老人裂开嘴,露出焦黄的牙笑了笑:“我只编了两双,你把另一双也拿走吧,不用钱,权当送给你了。”
冉冉抽了抽小鼻子,顿了一下,然后笑着道:“那就谢过老伯了。”
那老人低下头,淡淡道:“我还是劝你们不要去送死,前面的路不好走……”
冉冉还要再说什么,老人却背起了竹篓,准备去后院的荒草甸子割草。
当丘喜儿走过来时,看到冉冉望着那老者的背影,便问:“怎么了?”
冉冉若有所思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位老伯……”
丘喜儿也跟着看了看,却并没有发现那老者有什么异样,他就跟山野常见的老叟一样,寻常得很。
通往赤焰山的荒原渐渐热闹了起来,而赤门魏纠一早也得了通报。
他对于众人前来踢馆,完全不放在心上。
魔道赤门扎根于此,除了此处火的属性裨益修炼,此地易守难攻的特质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当初在边关计算了苏易水之后,他也不知那洗魂符的效力如何,不过他在小镇安插的眼线打探到曾易带着薛冉冉离开了苏易水时,他便知道那符起效了。
既然苏易水忘了他对沐清歌的情爱,自然也不会对薛冉冉再有什么特殊情愫。
被师父玩弄抛弃一番的薛冉冉一定心灰意冷。按照魏纠的心思,是准备得空看看看她的。若没有意外,他会将薛冉冉带回到赤门。
可惜等他料理了门中事物前去找寻时,那薛冉冉却已经跟苏易水回了西山,就连她的父母也跟那曾易不见了踪影。
魏纠知道苏易水在招兵买马,新收的弟子里,居然还有他师父沈问的后人。
而他找回薛冉冉,似乎也是想要收回他的结丹。魏纠觉得薛冉冉那丫头鬼精鬼精的,必定能想法子保住自己的性命,不过这样也好,等苏易水伤透了她的心,她才会明白,什么人才是会疼人的。
听闻他们在赤焰山荒原边的客栈集结时,魏纠倒也不太慌张,只是冷笑道:“他们想入我赤门找寻淬金之火,也要问我这个主人愿不愿意!”
不过来都来了,他若不尽心招待一番,实在有违待客之道。
想到这,他吩咐道:“来人,将五煞迷阵布好,也给我们的客人松一松筋骨!”
至于薛冉冉,他当然也会精心地给她备一份礼,希望她认清了苏易水这个伪君子真正为人后,才能发现他魏纠这个真小人的好处来……
再说客栈里的几伙人,分批来到了赤焰山脚下时,并不见有赤门的门人前来阻拦。
只是越靠近赤焰山,温度又渐渐开始炎热起来。
冉冉觉得脚下又开始发烫,便将破了的鞋子脱掉,换上了那个老伯送给她的草鞋,待穿上时,大小正合适。而且里面似乎夹了些薄荷凉草,穿上去脚心沁凉,舒服得很。
她正要问苏易水要不要换上时,却发现他似乎在凝望前方。
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望去时,荒漠的迷沙散尽,出现了五只如大鼓一般的巨蛋。
若是仔细看过去,这五只摆成矩形的蛋上面落满的尘土被狂风吹落,蛋面上雕刻有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年代甚是久远的样子。
走在最前面的三大门派的长老待看清了那蛋上的图纹时,脸色大变,低声叫道:“不好!这些巨蛋……难道是五煞?”
赤焰山下的荒原是当年盾天与人魔王相斗的战场,据说当时人魔王收集了五煞邪物化阵,妄想困住盾天。
后来,还是盾天的妻子容姚用她化入真气的歌声指引,及时唤醒了盾天,才突围出阵。
人魔王虽然最后被杀,可是盾天当时舍弃妻儿之时已经完成证道,原地飞升,所以这迷阵也被完好保存下来。
毕竟年代久远,即使三大门派对五煞的论述也是语焉不详,可是那些蛋壳上的图纹,却是各大修真门派典籍里都有的。
这五煞为巨蚊,金甲门虫,人面蚤,鬼婴,蜃影。每种煞物都是当年人魔王养出的煞气,被封印在石蛋里后,百年不会化解。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一阵怨郁阴森的笛音响起,刺得人耳膜发疼,五只巨蛋缓缓浮起,慢慢从石蛋的缝隙里漂浮起浓稠雾气,凝聚成阵。
就在这时,九华派的长老高升喝道:“魏尊上,我们此来是有事相求,你何必动用这么大的阵仗来欢迎我们?”
赤焰山遍布的岩石山洞里传来怪笑声:“诸位长老以前没少招待本尊,今日好不容易等到诸位大驾光临,我不隆重些,岂不是对不起诸位?还请诸位各凭本事,能顺利通过这五煞迷阵的人,魏某当金樽美酒以待!”
说完之后,便再无声音。
飞云派的一位长老道:“大阵就要布成,这时五煞的防御最低,我们各自选定一个巨蛋,同时攻击,若是能击破它们,必定能冲破迷阵!”
说完,他伸手一指,一道炽热的火光当先轰向一个半空中的巨蛋。其他人也纷纷出手,一时间术法横飞,火光水浪冰霜齐出,场面十分壮观。
见众人攻击巨蛋,笛音突然急促起来,本就难听的声音越发像临死的老鸹惨叫一般。
巨蛋继续升高,到了一定高度后,各自在空中按着独特的轨迹移动,然后彭的一声炸裂开来,一阵惊天的煞气狂风巨浪一般向众人汹涌而来。
就像一锅香汤被投了漆黑无比的墨汁瞬间变成黑汤一般,这片区域顷刻间就充满了煞气,将众人团团围住。
众人抵御住煞气冲击后,就看到原来五颗巨蛋的位置出现了五扇巨大的煞气之门。众人知道入阵击破阵眼,才能破阵。
事到如今,全靠运气,而且想到自己闯入的是大能盾天当初闯入的阵法,众人也是跃跃欲试,想要一战成名。
有人甚至拿出了风水罗盘,遥感哪个门里煞气最少,便闯入哪个门里。因为但凡阵法都会有一处生门,若是撞大运入了生门,顺利逃脱的几率也会更高些。
岳胜的眼睛紧紧盯着异人馆的老冯。
他知道老冯那一双阴阳眼厉害得很,所以立意决定老冯走哪里,他便跟到哪里。
当老冯审视着五个入口之后,决定闯入正西方的那一个。就像岳胜想的那般。老冯的一双眼可以勘破迷雾,别的门内都是浓黑的煞气,只有这正西的一处煞气最淡,所以老冯便带着异人馆之人率先入了正西之门。
岳胜看了迫不及待也要闯入,却被冉冉叫住:“你跟异人馆的人入内,就算那门里没有煞气,也小心被他们暗算了。”
说完之后,冉冉转头问沈阔:“你是赤门前门主的后人,可知这五煞阵的破解之法?”
沈阔缓缓摇头:“我的祖父虽为魔修,不过与仙修道法不同,从未如魏纠一般胆大妄为,更未敢启用上古邪阵。不过根据赤门的古籍记载,呆在阵内越久,承受的煞气攻势越强,所以快些出阵才是上策。”
听了沈阔这么说,岳胜再也不愿耽搁时间,只抱拳对苏易水道:“师父,弟子愿为您先行探路,探看一下西门。”
说完,他转身脚尖一点,便急急跃入西门而去了。高仓气得朝着他的背影唾了一口:“真是个惜命的少爷,师父都没选,他却急着自己逃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