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77

回国后的每天,孟冬意都要去医院探望母亲的病情,孟绛患的是罕见病症,国内病历稀少,投入资源研究的专家团队也寥寥,目前医院已经接入美国专家结合治疗,但存活的希望依然不大。

孟绛是走向国际的知名画家,她患病的伊始就有大量报道阐明她的情况,舆论效果出乎意料,很难不让人推测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为之。

孟冬意没时间推测有意之人是谁,总之她是为了母亲的病症才回的国,在一切恩怨情仇面前,母亲的性命是首要的,至于其他的,都不在她的思虑范围内。

这些年未见,孟母苍老太多,脾气却日渐温和,到她这个年纪和命数,名利和钱财早就不是所追求的东西,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一一交代后事。

她名下有不少钱财珠宝,日后都归为亲女儿的,孟冬意没能继承她的衣钵,从设计改行成自由记者,孟母不觉得有多遗憾,只是担心她太危险。

病情的缘故,躺在床上的孟母声音微弱:“东湾的两个别墅至今无人住过,到时候把手续办好,是留是卖都随你了。”

煽情的话劝多了,孟冬意面无表情地听着,并不回应。

“其实我最放心不下的除了你,还有年年。”孟母叹息,“那孩子是个可怜人,打小就没有妈妈陪在身边,他爹不咋管过他,性格反而非常懂事。”

和他们两个父母,截然不同。cuxi.org 猪猪小说网

孟冬意和段舟,能闹个天翻地覆,生的儿子却是难得的听话懂事。

“我就不可怜了吗,我不是也没有父亲陪伴吗。”孟冬意低头,似有似无一笑,“我习惯了,想必他也是,缺个爹妈又死不了人。”

“你这孩子——”

孟绛实在找不到话去教训这个女儿,可能这就是隔代疼,段年又恰好在孟绛母爱最泛滥的时候出生,被奶奶看着长大的孙儿,难免要多疼些。

可惜奶奶疼没用,亲妈对这个儿子寡情至极,当年的恨意丝毫不减。

这孩子出现的时候孟冬意还在念书,那时候还抱有把书读完早点离开安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段年的降临硬生生打断所有的幻想,有孩子的话,她几乎和段舟捆绑死了,无法再脱离这个地方。

她的厌恶之情尽数落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他出生的时候,她一眼不曾看过,毅然决然地离开,她的恨意远远大过于激素带来的母爱,硬生生地逼自己和他们割裂,断绝所有联系。

如果不是段家,她应该拥有一个普通女孩完整的一生,正常的入学,恋爱,工作,结婚,而非堕落成段舟拿捏他父亲的工具人,更不该生下一个无名无分无爱意的孩子。

毫不夸张地说,她对脚下的泥土的感情,都胜过他们父子俩。

造成孟冬意一切悲剧的根源,孟绛知道自己也是祸首,不过她现在病了,养育恩情大过一切,孟冬意会尽自己所能盼望母亲能够尽早康复,安定之后,她还会离开安城,如无大事,再也不归来。

傍晚,孟冬意接到一个电话。

不是要紧电话,她就在病房里接了,来电之人是她的摄影伙伴小许,两人合作两年之久,也算是熟人了,得知她有事回国,小许跟着她一块儿回来。

小许人在医院附近,想探望下孟母,但孟绛这层病房都被封禁了,只住她一个人,未经允许连大门都见不着,孟冬意和他关系是不错,但不想弄这么麻烦,就婉拒了。

“冬意姐你和我客气什么,我东西都买好了。”小许笑道,“我刚好在这附近办点事,顺便就过来看看。”

“我妈在休息,我不想添太多麻烦。”

“那东西呢,你总不好让我拎回去。”

“你放保安那边吧。”

孟冬意把人拒了,回头看见孟绛意味深长地在看她,“新男朋友吗?”

“不是。”

“不管是不是,也别带到医院来,不然会惹很多麻烦。”

孟绛太了解段家那小子的脾性了,不见得他有多喜欢孟冬意,可他不会允许孟冬意身边有任何一个异性出现,他对她是近乎病态的控制。

如果孟冬意想要尽快抽身的话,就不要惹到他,免得惹祸上身。

“我现在已经没有被他威胁的了。”孟冬意淡淡陈述,思来想去,把同事拒在楼下不礼貌,她拎起包打算过去看一下。

开门的时候医生拿着单子走进来,告知她们上期的化疗成果并不理想。

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孟母命数已定,她自己都看开了。

“美国那边的专家什么时候过来?”孟冬意皱眉问了句。

“应该就这两天了。”医生犹豫,面对晚期的病情,哪怕是神仙来了都未必能救得了,不过是换个专家团队,让家属和病人更安心。

孟冬意靠在苍凉的走廊墙壁,手心不自觉捏紧,呼吸快要中断,回忆这前半生,她和母亲相处的时间太短,又总在你埋我怨中度过,再相见,竟然是天人两隔的时候。

从前总觉得遗憾是母亲所带来的,可母亲自己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遗憾。

楼下,整理好情绪的孟冬意看到等候很久的同事小许。

小许大学毕业没多久,一腔热血随着他们做了战地记者摄影,他脸上稚气未脱,做什么都很有斗气和志气,大大咧咧的阳光活泼,有时候心思又如小女生一般细腻敏锐。

他一眼看出孟冬意眼神里泛过红的痕迹,隐约猜到她母亲的病情并不太好,便不再将话题往医院这方面去带,提起他们前段时间拍摄的成果。

是在巴勒斯坦的灾区所做的采访和摄影工作,孩子们满脸血迹和泥沙,没有过多的哀嚎和哭泣,眼里只剩下绝望,小许的摄影抓拍手法专业具体,能够从细枝末节中捕捉到人对绝望的眼神流露。

孟冬意凑过去看他手机里的照片和视频,两人衣服不自觉贴紧,她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压过了原本的发香,孟冬意从来不屑于繁华装束自己,和同事走访过含氧量只有百分之四十

的雪山,去过廖无人烟一片荒芜的可可西里,合作这么久,他从来没看她穿过漂亮的纱裙,衣着简单大方,不刻意矫揉造作,可那张脸,哪怕吹拂过风雪,五官依然艳杀众多女星,清冷感与生俱来。

不远处。

唐复坐在驾驶座上,将车倒入专门的车位上,嘴里念念叨叨,“我就想不通了,你既然那么讨厌孟绛,干嘛还亲自过来和她的专家团队谈判,她死了不正好合你的意。”

紧接着又嘟囔:“反正孟冬意都回来了,她那个妈早死晚死都一样……”

段家这些年的名声基本都是被孟绛给败坏的,知情人背地里没少吐槽过她的绝症是罪有应得。

因为段年的缘故,段舟和这个继母,确切地说是丈母娘的关系愈发微妙,厌恶自然厌恶,只是没法再针对,不然按理说段父退下位,以段舟的手段,孟绛能活到现在都是她三生有幸。

起初唐复觉得段舟是看在段年的面子上,现在想来可能和孟冬意有关系,她能回国还不是因为他们大肆宣扬孟绛病情的缘故,否则一个破画家值得国内外花那么多钱搞舆论吗。

“闭嘴。”

段舟说了一句。

他的目光全然落在前方的台阶上。

孟冬意和一个陌生男子依偎相靠,两人有说有笑的,神情专注讨论事情。

唐复后知后觉看到这一幕,先是意外,可能孟冬意在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男生敢靠近,因此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她和别的异性这般亲近,他先感到震惊,随后才意识到不妙。

唐复:“这男的谁啊?”

段舟视线一瞬不瞬,语气淡薄,“我帮你上前问问?”

倒也不用这么体贴。

见惯段舟冷脸冷发疯的样子,他现在这么淡然,唐复反而被激得后背冒起汗意,段舟没有下去的意思,就这样在车里做个看客。

他们分别了多久,七年零两个月多五天,就连他身边的联姻对象都更换了好几个,何况是脱离束缚的孟冬意,她以前的追求者可真多啊,高中时顶着一张白净清冷的美人脸,穿着校服裙,桌肚里的情书被塞了一封又一封,他扔都扔不过来。

现在呢,别说扔她情书,连靠近都不知道以什么身份。

唐复不比段舟坐得住,都是男的他能看不出孟冬意旁边的男人什么心思吗,再看好兄弟时不自觉为他戴上一层绿帽图层,“孩他爹,你不过去看看吗?那两人眼神都要拉丝了。”

段舟再不下去,他都快忍不住了。

段舟还是无动于衷,“开车。”

“啊?撞死人是要坐牢的。”

“老子让你换个地方走。”

“哦……”

原来想绕道。

这怎么符合段大少爷的身份呢。

唐复正想启动引擎,前方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本来孟冬意站在台阶上,不知道怎么踩滑了,险些要跌下去,好在旁边的男人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了。

她肩膀瘦削,在男人的怀里显得弱不禁风,他的手也在她腰际搭了很久。

“那男的长的还挺帅的,现在女生不都喜欢那个叫什么,小奶狗。”唐复真心评价,和他们这群糙老爷们不同,那男的还是个学生模样,比他们嫩太多。

“二十出头的叫小奶狗,像我们这种的你知道什么吗。”唐复自问自答,“叫老登。”

“那是什么意思。”

“老头子的意思呗。”

他们老吗。

还没过三,老自然谈不上,可心态是和从前不一样了,何况段舟现在都已经有孩子了,再过几个月,玩世不恭的靳予辞也要做父亲。

要说年轻的话,数唐复心态最似从前,一样的没心没肺,他幽幽叹息:“人嘛,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也一样,风华正茂的小奶狗,自然是比心冷嘴更硬的老男人更吃香讨喜。”

砰地一声,段舟已经开门下去了。

他臂弯上挎着件棕黑色薄外套,一身利落衬衫长裤,踩过径道浮起的枯叶,步声沙沙刺耳,和那时带孩子出现在孟冬意眼前的不同,此时的段舟更偏于她记忆中的模样,比同龄人沉稳也比任何人更病态无情,他迎着光走来,眼瞳却漆黑一片透不进任何亮度。

孟冬意骨子里见着他就抗拒的反应被她强行摁下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身边的小许莫名所以,“冬意姐,这位是?”

段舟就在他们两三步的跟前,瞭撩望来,他站于低很多的台阶上,气势却无限逼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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