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清,我的妻儿老小,全都要被你害死了!”
王县丞在心中将方清怒骂了一万遍。
这督察御史一般不真查事,但要是一查绝对会捞走一大批人,他要是完蛋了,一家老小怎么在这乱世活下去。
王县丞和李善彬现在是真想把这个小子碎尸万段,可韩姚光站在方清身前,有庇护他的意思。
“李知县此话怎讲,方清秀才心中有正义之气,为了安宁县百姓不惜大义灭亲,乃是天大的善举呀,对得起他读的圣贤书。”
韩姚光这次来安宁县巡查,本来是打算来走个过场,打打秋风,没想到半路遇到方清来举报。
想到自己这些年也收了不少钱,存了一些家资,而且如今北方的闯王已经有南下的趋势,西边的张献忠也打算进入湖广道。
一旦湖广兵事不利,自己可不能立于危墙之下,现在也该是积累政绩(钱财)逃去南京,索性就下一次狠手。
之前他也打听过了,安宁县这个知县李善彬并无任何背景,可以任意拿捏,不用担心秋后算账。
因此,两人一拍即合。
“韩大人,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我刚刚才知道抢走我未婚妻就是他!”
几个大夫围着方清给他受伤的手掌包扎上药时,方清的嘴也没有闲着,如今攻守易形,自然该他出一口气了。
“放心,这件事本官替你申冤,朗朗乾坤之下,绝不会放过一个贪官污…”
韩姚光顺着方清目光方向望过去,看到了正在垂眸饮茶的蔡沭,心中咯噔一下,表情骤然僵住,嘴里的话讲到一半,便不敢再出声了。
这个时候,蔡沭也没有继续旁观,摆了摆手示意蔡吉回到自己身边。
“既然韩御史打算替方清申冤,那就来审问本官吧,不过要先拿出本官强抢民女的证据。”
蔡沭语气平淡如水。
但没有人敢无视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整个县衙一下子安静下来,数十人紧张的心跳声,均匀的呼吸声在静的诡谲的气氛下异常清晰。
“敢审问蔡大人,真是硬骨头啊…”李善彬心中不禁给对面的韩姚光一个较高的评价,至少他是不敢这么直挺挺的站在蔡沭面前。
李善彬不知道的是,面对蔡沭的威严,韩姚光双腿直发抖,一股寒气从脚尖传至头顶,如同坠入冰窖,差点当场去世。
“韩大人,我有证据。”方清因为在韩姚光身后,所以没有看见韩姚光那惊恐的表情,还以为韩姚光是没有证据才没有动静。
说着,他从衣兜里拿出一张婚约,说道:“这是我和玉儿的婚约,她是我的未婚妻!”
韩姚光僵硬的转过头,看见了方清手中攥着的婚书,心中不禁一喜,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一块浮木一般。
嘶~
韩姚光用尽全身力气从方清手中抢走婚约,也不看里面内容,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婚约撕成碎片。
“韩大人,你…”
方清的话还没说完,韩姚光就做出了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事情,他竟然直接将手中碎片扔进嘴里咽了下去,彻底让婚约消失。
随后,韩姚光接过下人递来的水狂饮了一口,转头看向方清,厉声呵斥道:“方清,你的证据呢?快把证据给我,想要告蔡大人得要证据,不然本官就治你诬陷朝廷命官之罪!”
“我的证据,我的婚约啊!”方清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韩姚光,这周围的老百姓都看着呢!
“既然你没有证据,来人给我将方清这个罪犯压下去,等下在做判决!”
韩姚光大手一挥,两名侍卫站出来将方清拿下,举手投足间到真有一番御史风范。
“等等。”
蔡沭转头看了眼一直跟在自己身后默不作声的李玉儿,淡淡道:“你想让本官放过他吗?”
李玉儿原本平静的目光中起了一丝涟漪,她张了张嘴,一阵清香传来,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很多时候无声胜有声。
“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是想让本官觉得你和他没有关系,才能保全你们两人,对吧。”
“倒是有几分伶俐,本官喜欢。”
被蔡沭一语道破心思。
李玉儿将头低下,依旧没有说话。
“本官渴了。”蔡沭没由来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蔡吉闻言走向茶几,就要伸手。
不过蔡沭的眼神示意让他停下动作。
李玉儿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一眼蔡吉,瞬间明白了话里的意思,默默转身去桌子那里,将茶杯放在木案上,捧起木案举过头顶,回来呈上。
蔡沭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放回木案上,夸奖带:“味道不错,多谢李知县的茶叶。”
李玉儿端着木案的手微微颤抖。
这一刻,方清心如死灰,目光冰冷。
自己心中爱慕的女孩竟然为别人端茶倒水,主动侍奉别的男人,还当着他这个未婚夫的面。
她难道看不见自己为了她愿意和李善彬撕破脸,愿意抛起这里的一切。
此刻方清的神情,李玉儿自然是看见了,但她不可能为了方清这个男人,让养育了她十几年的父母和朋友遭遇祸患。
而且方清向外人告状,想害她亲生父母于死地的举动也让她心寒,这种白眼狼一点都不知道体会父亲的艰难和恩情。
“噗!”
迟迟见不到李玉儿回复,方清终于撑不住,一口郁血喷出,当场晕厥过去。
李善彬使了个眼色,几名衙役连忙上来将方清拉下去,同时驱散门口围观的人群。
一场民告官的奇事就这么落下帷幕。
场上没有了外人,韩姚光走到李玉儿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茶杯,讨好般亲手递给蔡沭。
“还请蔡大人恕罪,下官要是早知道您在这里,怎么可能来打扰您的兴致。”
“韩御史,本官记得你是崇祯十二年举人出身,你的恩师好像还是…”
蔡沭回顾了一下记忆,发现自己跟这个韩姚光好像还有点联系,虽然只有一点点。
“是受之公。”
韩姚光面色红润,仿佛有些惭愧。
毕竟钱谦益是礼部侍郎,东林党领袖之一,他当年不过是被其监考而已,实在配不上学生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