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期末，京大的图书馆比平日里还要人满为患。
自诩图书馆常客、嗅觉敏锐到不会放过任何空位的楚大小姐领着一学期都来不了几回图书馆的苏成意在里头绕了半天，试图找到合适的座位。
一开始的要求是必须两人连坐，后来降低到隔一个位置也行，最后更是直接：
“要不然苏成意你在我后面站一会儿吧，我们轮流坐好了！”
苏成意想象了一下那种画面，只能想到清宫戏里的娘娘和举着芭蕉扇的大丫鬟。
自然是不会同意的。
最终，还是楚倾眠的同学发现了他们，或许是觉得这对小情侣瞧着实在好笑，就主动把位置让给了他们。
所以最后还是靠着人脉解决了问题，获得了一个靠窗、两人对坐的双人桌。
“当然了，嘿嘿！”
楚倾眠瞪他一眼，伸手把他的脸推到另一边去。
她原本还以为会有什么风趣幽默的漫画形式啦，形象易懂的纪录片解析啦，量子力学简史里发生的一些名人趣事啦
当然了，她这样天真的想法被苏某人狠狠嘲笑了一通。
更别说还要回答老师和同学提问了！
“不过是选修课考试而已，你不会想把这一大堆都看完吧？”
“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前线为您播报战况！”
苏成意瞧着好笑，也学着她的样子趴下来，盯着她长长垂着的眼睫毛，随口问道：
“我看到伱刚刚本子上有写到海森堡矩阵力学的等价性，你知道这具体是什么定义吗？”
大雄在考试前因为太过焦虑而特地找哆啦A梦求来的道具，只要把内容印在面包上，再吃下去，就能记住内容。
当然了，一学期课程听下来，最后成功学到了0个知识。
“呜呜我抽签抽到了第二个上台，倒霉死啦。”
“呜呜呜。”
楚倾眠“.为什么感觉这只恶魔小眠说话这么像苏成意啊！”
人比人气死人。
“其实不用太过为难自己的。”
怎么可能是这些听都听不懂的鬼玩意呢？
世事无常。
“叮叮咚咚。”
此刻傻笑着的楚小班长还并不明白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苏成意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把平板电脑、蓝牙键盘、活页笔记本、一整盒彩笔摆了一桌满满当当。
天使小眠的羽毛翅膀扑腾着，头顶的光环闪闪发亮，义正词严。
完全就是浪费时间嘛！
楚小班长趴在桌上，感到很是挫败。
半晌，她抿了抿嘴唇，像是终于做了决定。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她索性气势汹汹地把选课申请界面往下滑动，找到了提交键，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去。
要在自己完全不懂的领域里不懂装懂，真的很失礼呀。
“但愚蠢有罪。”
她旁边堆着一大堆文献资料，都是刚刚自己跑去书架里翻出来的，本本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大部头。
“我倒是想呀，可是看不完嘛。”
意料之中的答案。
楚倾眠研究了半天课表，确定两人的确没办法像上学期一样一起上课了，挣扎无果，也只好哭丧着脸接受了现实。
切，物理也没有那么无聊嘛！她已经燃起兴趣了！
马上就去考个天体物理系研究生惊艳所有人！
言下之意就是——你傻啊，你面前不是有个人形外挂吗？
楚倾眠顶着黑眼圈抬起头来，因为常常被量子力学的理论搞得困惑到怀疑人生，所以头上呆毛林立，一看就是正在被知识狠狠折磨的女大学生。
“光是你手上那一本《TheFeynmanLecturesonPhysic费曼物理学讲义》，就足够你吃得撑破肚皮了。”
嚯。
这样的话，就算PPT勉强通过搬运工作的形式完成了，同学一提问，不就全都露馅了吗！
楚小班长登时感觉自己迎来了学术生涯中最大的挑战。
原本以为这样一个学期下来，她至少可以得意洋洋地去跟苏成意炫耀：
因为论文可以哐哐灌水，而小组作业可以摸鱼糊弄过关。
楚大小姐只是捂着耳朵表示严正抗议。
“后面还没进来的同学动作快一点，不要耽误咱们同学展示的时间。”
结果当然是不太顺利了。
“加油。”
“我才不会啦！”
不仅如此，还说她应该去看儿童读物。
当然了，最令人痛苦的也不是自己的失败，而是男友的成功。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但结局却是一学期下来每堂课都在听天书，一整个神游天外，根本学不进去。
因为时间实在对不上，他课太多，小班长课也不少。
“你最好不要过两天又来找我哭鼻子。”
“不行，这都是平时不努力的后果，都是我自己造的孽！我必须自己完成！”
苏成意感觉她的睫毛都快扫到自己脸上了，隐隐闪烁的漂亮眼睛彰显着对面正在天人交战中。
“.”
笨蛋。
但是比起他这一门不太走心的选择来说，楚倾眠的选择倒是让人很是意外。
“你不是最讨厌物理了么，怎么着，想通了？终于要投身宇宙最浪漫的学科了吗？”
早知道就不逞强说自己可以完成了
哎呀，至少今天早上要见一面嘛。
太阳从云层里钻了出来，阳光如金色的幕布般散落，走廊上穿行而过的学生们带起的灰尘在光柱中起舞。
于是，她把醒醒娱乐的工作暂时都丢给了楚远江，后者对此表示受宠若惊。
恶魔小眠挥舞着手里的红叉，尾巴怡然自得地摇来摇去，语气里满是嘲讽：
“哈，如果这也算作弊的话世界上每个人都应该被抓起来！想想吧，以你现在的进度交上去的只会是依托答辩！你想成为整个课堂的笑话吗？”
楚倾眠雄赳赳气昂昂开始清空书包。
她噼里啪啦打字，像是要把砰砰的心跳通过信息传递给他似的。
此时是早上八点整，上课铃声响起。
“紧张呢！”
总而言之，这几乎是各位即将迎接期末考试的大学生们能体会到的唯一的善意了。
除了极个别彰显人性本恶的老师，大多数老师都会善解人意地将考试形式定为一篇论文，或者小组作业。
所以此刻的苏成意端着一杯冰美式，坐在她对面，悠哉悠哉地晃着二郎腿。
形式为翻转课堂，要求每个学生独立完成。
这个提议显然很有吸引力，楚倾眠一瞬间眼睛都亮了。
楚大小姐决心腾出全部时间来泡在图书馆里，要先认真挑战这一难关。
俗称，强扭的瓜不甜。
页面自动刷新后，屏幕上弹出提示框：“选课表提交成功。”
流程为十五分钟，五分钟时间简要讲解PPT，剩下十分钟时间留给老师和同学提问。
“拜托，做个不知变通的笨蛋难道很自豪么？”
不得不说，检索资料的能力还是很强的，这几本都是量子力学史上的经典，作者名字个个如雷贯耳。
一副人间小苦瓜的模样。
譬如《物理君大冒险》、《物理世界奇遇记》或者《1分钟物理》之类的。
不过他大约是初中的时候就已经看完了。
从小到大都遵守校纪校规的楚小班长生平第一次有了想翘课的想法。
楚倾眠生无可恋地盯着他手里的那本书，思绪却又飘到别处去了。
于是辛辛苦苦熬了好几个大夜，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太满意，直到今天早上起床，也还在有可能被提问的各类专业名词的定义里挣扎。
苏成意沉默了半晌，忍住想捏她脸的冲动。
“苏成意，你要跟我说加油呀。”
“还是算啦，苏成意，谢谢你愿意帮我呀。但我还是要自己完成作业！”
“楚倾眠啊楚倾眠！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你可是从小到大都没有作过弊哦！老师的教诲你都忘记了吗？偷懒耍滑是没有好下场的！”
“要不要我帮你做？”
正式考试那天，楚倾眠早早地就来到了教室，经过一段时间的左顾右盼坐立难安之后，她还是选择了紧张兮兮地给苏成意发消息。
楚倾眠重新坐正，眼睛亮亮的，斗志昂扬地挥了挥拳头。
“知道。”
靠北啦，这堂课还真就是这些嘛！！！
楚小班长向来很爱护书，翻页的时候像是基督教徒翻阅圣经一样虔诚。
所以在苏成意给她打预防针，嘴里念叨着什么“普朗克从黑体辐射中总结出经验公式把能量写成hv的整数倍标志着量子的诞生啦”“卢瑟福的原子模型以及在此基础上玻尔提出的氢原子能级理论啦”.的时候。
为什么要固定每周来遭这样的罪每次听完这样一堂课感觉灵魂都被抽走了。
“苏成意，你知不知道哆啦A梦的记忆面包？”
屏幕上被勾起的科目是——《简明量子力学》。
要知道，以面前这位苏某人堪称变态的知识储存，他甚至不用查任何资料，单凭着记忆就能做出一个相当有深度的研究课题出来。
摸鱼了整整一学期的楚小班长登时感觉如遭雷击。
学校的专业必修课算起来还有一周才会正式结课，两人之所以选择在今天来图书馆碰头，是来搞定公共选修课的作业的。
楚倾眠咬牙切齿，将键盘敲得哐哐响。
半晌，或许是终于看不下去了，苏成意慢悠悠地开口道：
当然了，因为每次都被自己的良心鞭挞，还没来得及实施这个惊人的、叛逆的计划，她就得到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诚实无罪！”
下一秒，却又忍不住笑起来。
此时两人都趴在桌上，挨得很近。
“确定？”
难怪刚刚帮忙拎包的时候感觉那么沉重。
那就是为了让大家期末能够轻松一点，老师决定提前开始期末测试。
忽然明亮起来的光线让苏成意有些不适应，他微微眯起眼睛，在屏幕上敲出两个字。
她没用上什么力气，苏成意感觉像是还没长出指甲的小猫虚张声势地挠了挠他的脸。
“好耶(＾－＾)V！”
读高中的时候不感兴趣甚至讨厌的，并不是上了大学，长大了一岁就会变得喜欢起来。
苏成意垂下眼睛，等待着她的答案。
像个成天招猫逗狗，勾栏听曲的纨绔子弟。
虽然结课时间无法更改，但他们会尽量将期末考试或者评测的时间往前提一提。
想要抱抱。
开什么玩笑，这门课程的简介上可是写着“通俗易懂”“入门课程”“让文科生也能喜欢上量子力学”呢！
因为《博弈论》这门课的期末作业是一篇论文，从查阅文献到完成论述，苏成意大约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完成了。
苏成意取下咖啡的塑料杯盖，倒了一块冰进嘴里。
“怎么啦，我就要选这個！”
于是苏成意就依着自己的兴趣选了一门《博弈论》。
“好，很有勇气。”
苏成意恶魔低语，将嘴里的冰块嚼得嘎嘣响。
苏成意随手抽出一本，简单扫了扫目录。
小组作业也好说，她可以承担收集资料、制作PPT这样的工作，只要别让她上台讲课就行。
这家伙那天说了要自己完成，还真就是自己完成，期间连个问题都没向他提过。
苏成意勾起嘴角，又拍了拍手掌以示赞赏。
楚倾眠乐呵呵地回复道。
“宁愿丢脸，也要坚守最基本的做人原则才行！”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苏成意轻轻叹了口气，想强装严肃地警告她不要反悔。
要形容的话，这简直就像是一个人在沙漠里跋涉数日，马上就要被晒成楼兰干尸的时候，突然捡到了阿拉丁神灯一样。
“太好啦，开始战斗！我今天一定要把大体框架给全部做出来！”
不愧是这位小班长。
面对嘲讽，楚大小姐选择了忍气吞声。
苏成意这学期没有跟楚小班长选到同一门选修课。
“什么海森堡，我只知道比奇堡，蟹堡王，安格斯厚牛培根堡.”
众所周知，在正式进入魔鬼期末月之前，大多数选修课老师都会高抬贵手，放这些苦哈哈的大学生们一马。
完蛋了，完蛋了！
如果是论文之类的还好说，反正是搞搬运工作嘛。
这太让人心动了！
楚倾眠瞬间觉得有两个小人正在绕着她飞来飞去地吵架。
楚倾眠有气无力地碎碎念。
当然了，那之后也有细声细气地跟他解释原因。
像是最后一线希望也被打破，楚倾眠哭丧着脸趴在了桌上。
早知道就听苏成意一句劝，选隔壁的《今日物理》，或者《现代天文学》了。
因为只是公共选修课，所以一般来说，期末考试的难度自然也不会太高。
前者一看就是科普类的，每天一个物理问题趣味解答之类的；后者就算听不懂，至少可以看看漂亮的星星和宇宙嘛！
苏成意扬了扬眉毛，神情很有些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的欠扁。
苏成意倚在墙边，看着手机屏幕上纷涌而至的新信息，略略勾起嘴角。
毕竟大学生活里唯一的社团就是辩论社，他想着或许多少可以学到一点什么，也不至于浪费时间。
到了快要结课的时间点，楚倾眠已经生无可恋。
已经是上课时间了，小班长违规条例加一。
小班长说如果是平日里的作业就算了，这是期末考试，她觉得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行，不然就对其他认真准备的同学不太公平啦。
教室里老师催促的声音响起。
苏成意熄掉手机屏幕，把手里的棒球帽扣到脑袋上，跟随着迟到的人流，转身走进教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