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像用筛子筛过的一样,又细又密,下个不停。
在楼阁之外,滴滴答答,编织着帘幕,遮蔽了穹天与大湖,只剩下一片烟雨朦胧。
孟随州目光落在了那幅遗留在桌案上的画卷,一幅水墨山水,画的是一片大湖,在南照湖隐居了这么久,他一眼就看出画上墨色风景,正是身处之湖。
烟雨朦胧,飞檐翘角的华贵楼阁之中,灯火如豆。
颇有几分潇洒之感,泼墨恰到好处,将水在纸上浸润,吞噬墨色后晕染开来的时机把握的十分准确,江南湖上烟雨表现出来,再加以留白,画一叶孤舟,又画半座岛屿,岛上楼阁以佛赤泥金颜料点缀出灯火……
细腻,这是孟随州的第一感觉,画师有着常人所没有的细腻,像是猛虎细嗅蔷薇般,将南照湖上一些细节表现而出,看上去是写意山水,泼墨为主,潇洒飘逸且狂放。
但是细致处,却也有工笔勾勒春雨洗礼下的莲苞,亦有浮沉雨打的莲叶,孤舟上的木纹都细致展现,更莫要说华贵楼阁飞檐翘角的线条勾勒,一看就十分的稳健。
作为白鹿书院走出的儒门修行人,可书可画,自是都有属于自己的擅长,孟随州平日也爱作画,作画之人自是识画。
“此画师的画法,与常人有不同,观察点不同,落笔点不同,就仿佛……是以神识感知万象,遂在纸上泼墨一般。”
孟随州捋须,不管楼阁之外风雨声,不管满屋的浓郁血腥味道,目光落在了画卷之上,开始细细的分析与品鉴。
忽而,孟随州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抬起手,点在了眉心泥丸宫。
霎时,一抹神识自其中窜动而出,漫入了画卷之中,整张画卷似是活过来一般,春雨打春湖,淅沥之声,叮咚之声,舟棹拍打水流之声……交织入耳,连绵不绝。
孟随州只感觉自己似真的穿越到了画中一般。
犹如身临画境!
当神识抽出的时候,孟随州面色微微涨红,只感觉到一阵惊喜。
“好画!好画哈哈哈!画之意象方是精髓,宛若这座画中的南照湖真的活过来一般,甚至有一种掌控湖中一切的诡异意境!”
“若是寻得机缘,甚至有可能以画入道!”
“有意思!”
孟随州捋须大笑,对于一位爱画之人而言,观摩到一幅颇为得心意的画卷,简直从瀚海中捞得一块真金一般痛快。
“青鹿丫头,此画是为谁作?”
孟随州不由问了扛着大斧,叉着腰一副砍人砍累着的青鹿。
“啊?你说此画啊……是瞎子先生画的。”
青鹿见到孟随州同她问话,稍感惊异,赶忙回应。
“瞎子先生?瞎子作画?有意思……”
孟随州小心翼翼的将这幅春湖图给收纳了起来,面容带上几分好奇。
“如此画师,自是当寻个机会认识认识。”
“饮茶、作画、品画,方为人间痛快事。”
孟随州笑了起来,随后迈步,天地之气浮沉而起,托举他的身躯,飘然而出,撕开烟雨帘幕,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对于孟随州而言,江湖厮杀而已,早已见贯。
许白浪的死因,孟随州找寻一通未曾寻得,便不再去寻了。
至于死去的许白浪……
只能说遗憾。
而修行之事,本就有诸多遗憾,许白浪恰好撞上了这份遗憾。
…………
春天的雨,如那似有似无的纱布,轻轻的,薄薄的,仿佛从来都没有声音。
无声地开始下,亦是无声,便停了下来。
方澈趴在了老驴背上,被雨一阵痛打之后,沉沉睡了过去,老驴甚至贴心的为他调整了背部的颠簸程度。
当方澈被老驴送回小屋的时候,尚且带着冰冷的料峭春雨便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
地上积满了雨水,方澈被老驴一个甩臀,抛在了桃花树下,抖落桃花枝丫上挂着的琉璃般的雨水三两粒。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发丝上,带来冰寒,让方澈悠然转醒。
入眼是无尽的黑暗,想要释放灵感,可是原本能够肆意扩张的灵感却宛若被封困在了身躯这个牢笼之中,无法扩张到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