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怎么才能尽快逃出去。
诸多思绪在他的脑海中交汇,母亲的生死、东关与长川之间的关系处理,这座建筑内的保全设施······但当他脑袋挨着枕头的一刻,众多念头顷刻间化作虚无,他进入了梦乡。
这是一场无梦的睡眠,睁眼时,窗外已阳光灿烂。
赵星卓现在感觉好多了,一切仿佛变成了一场梦,但自己身处但佣人房的环境,提醒着他昨天的事确实真实发生过,现在的他,感觉只有饥饿。
他照了下镜子,检查脖颈的勒痕,看见只穿着一条女生的黑色内裤的自己,当下只想一拳把镜子揍成碎片。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逃出去之后,要如何报复郑余生与这伙的念头。
“这里面都有什么?”赵星卓现在能够思考了,他开始观察这个佣人房,房中只有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张床,各个抽屉中俱空空如也,无法找到任何越狱的工具。
赵星卓昨天傍晚被安排进佣人房时很想问:你让我住在离你这么近的地方,就不怕我半夜过来用枕头捂死你吗?
但很显然,对方已作了预案,房门是单向锁,朝郑余生的那一边锁着,只有他在卧室中按下开关,这个门才能被打开,而且非常坚固。
房间还有另一扇门,通往楼下的秘密频道,赵星卓试着转动门把手,发现它可以被打开。 他往外看了眼,通道里也没有人,顶上 则安装了监控摄影机。
赵星卓想找件衣服穿,翻来覆去,却只有昨天的女仆裙。 就在此刻,楼下传来脚步声,沿着秘密频道一路上来,在外头停下了。
赵星卓打开门,看见一名身穿西服的,五十岁上下的戴着金丝眼镜的女性,瞬间关上了门。
“请您稍等,我还没穿衣服。”赵星卓客气地说:“现在是个几乎全裸男。”
对方怒气冲冲地说:“快一点,少爷已经起床了,点名让你去服侍。”
“这些人是有病吗?”赵星卓简直服气了,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位长川会的大少爷,究竟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奇怪的念头,居然要 让他留在这里当仆人?按理说郑余生已经救了他的命,以赵星卓的为人,哪怕让他签个十亿的欠条来买性命与自由,回去以后赵 星卓也会认。
赵星卓换回女仆裙,再次打开门,一脸淡定地看着她,说:“换好啦,当当当——!”
跟在那中年女性身边的女仆忍不住“噗”地笑了出声,得到一个责备的眼神。
“我是这里的管家。”女性说:“我姓梅,叫梅芳,你可以叫我梅姐。”
“我还是叫您梅姨吧。”赵星卓诚恳地说:“这样显得尊重点。”
赵星卓虽然饿得前心贴后背,但既然郑余生要见他,他却也想看看,这家伙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给你十分钟时间。”梅管家说:“马上洗漱,洗个澡收拾好。”
梅管家把赵星卓带到一个佣人使用的洗手间外。
内里已坐了一名监视他的保镖,并非昨天的黄锐,赵星卓一边心想着也许现在能逃脱?但这座房子里到处是监控,花园里说不定 还有猎犬,最好还是先观察局势以策万全…….
“余生每天早上会定时起床。”梅管家说:“作为他的贴身仆人,你必须六点前就准备好,等待他的传唤。”
他飞快地解决了晨间洗漱并冲澡,说:“早睡早起,倒是个很好的习惯。”
“不一定早睡,只是昨夜睡得较早,在他睡觉后你才能睡,你要叫他『少爷』。”梅管家面无表情地站在沐浴间外,又说:“时 刻注意他的眼神,他需要什麼东西,要随时提供。”
“好的。”赵星卓正考虑着稍后劫持郑余生以脱逃的风险性,擦拭头发后吹干,出来看了眼提供给他的衣服———身旗袍。
“在工作场所里,禁止大呼小叫。”梅管家又说:“走路时要有淑女姿态,不能在少爷面前打嗝或者打喷嚏,不能放屁,这就是 目前几点最重要的,一:作息时间与少爷保持一致;二:注意观察少爷的动作与眼神;三:行为举止必须收敛安静。其他的,我会 通过培训来慢慢教会你。”
赵星卓穿上旗袍,对着镜子深呼吸。
“怎么?”梅管家冷冰冰地问:“有什么问题?”
“第一次穿旗袍,大腿有点冷啊。”赵星卓展现了一个痞兮兮的笑容。
梅管家转身,赵星卓跟随在后,同时观察各处的摄影机。
“走路目视前方,不要东张西望。”梅管家又说。
赵星卓第一次穿高跟鞋,差点扭到脚,梅管家示意“你看?”
赵星卓:“…………”
果然与赵星卓猜测的一样,白楼里到处都是监控摄影机,只不知道郑裕住在哪一层,郑裕所在之处一定守备森严,挟持他的希望 不大。
梅管家带着赵星卓来到餐厅门外,外头的保镖为他开门,郑余生正坐在一张长桌前吃早饭,此刻朝他望来。
郑余生身穿一件白衬衣,带着少许困倦的眼神。
赵星卓身穿旗袍与高跟鞋,与郑余生两人对视。
郑余生:“……”
郑余生深呼吸,显然竭力按捺着爆笑的冲动,又喝了点水。
“少爷。”梅管家说:“把他带过来了。”
郑余生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梅管家示意赵星卓过去,站在郑余生身边,又朝郑余生行礼,离开餐厅。
早餐送了上来,是一份煎焗的鱼,赵星卓看了眼白瓷盘一边的银刀叉,目光又停留在郑余生干净白皙的脖颈侧。
一旁的沙发上,黄锐正坐着看报纸,此刻从报纸中抬头,监视着赵星卓的一举一动。
三人形成了一个观察链,赵星卓评估着餐刀的锋利程度,是否能捏住郑余生的脖子,把他像杀鸡一般放个血;黄锐则注视着赵星卓 的动作,郑余生的目光又带着笑意,投向黄锐,扬眉询问。
郑余生的喉结稍动了动,赵卓收回目光,直视前方,经过一番综合评估后,他放弃了现在挟持郑余生的打算。
餐室内很安静,玻璃房中的风景也很好,面朝群山且视野开阔,赵星卓饿的有点走神,看了一会儿风景,突然背后的另一名女仆 咳了声,并动了下他。
赵星卓赶紧低头,看见郑余生的水杯空了,背后的女仆端过来水壶递给他,赵星卓只得接过水壶,走上一步,为郑余生添水。
“你今天还穿了肉色丝袜?”郑余生突然说了句,并用餐叉戳了下赵星卓旗袍下露出来的大腿。
赵星卓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大叫一声,把水洒在了郑余生半边肩膀上。
所有人被赵星卓吓得不行,赵星卓马上道:“对不起对不起!少爷对不起……”突然他心想,靠!我为什么要朝这死小屁孩说对 不起??!!
黄锐放下报纸,起身道:“赵少爷,是不是一定要给你点苦头吃,才会认真工作?”
“不不不……”赵星卓顿时内心生出恐慌,生怕又要给他拍什麼叉腿照,忙道:“我真的是不小心的!”
“算了。”郑余生低着头,忍不住嘴角的笑。
黄锐于是又坐了回去,郑余生侧头,打量赵星卓两眼。
“从现在开始,再犯一次错,我就把你昨天的照片传一张到社交网络上去。”
赵星卓:“……”
“我一定会注意的,少爷。”赵星卓深呼吸,微笑着答道。
“很好。”郑余生点头道。
早饭时间结束,赵星卓非常不习惯高跟鞋,踉踉跄跄跟在郑余生身后,郑余生又走得飞快,穿过走廊前去换衣服。
这个小屁孩就不用去上课吗?你还在念大学啊!赵星卓很想咆哮,现在他的理智稍微回来了点,并开始考虑逃脱计划了——无非 是先取得郑余生父子的信任,趁着他俩不在家时,寻找逃跑路线。而郑余生是名大学生,虽然不知道他念什么科系,但大抵是要 去学校的,他怎么还不走?
赵星卓发现,白楼里的保全说严很严,说敷衍却也十分敷衍,大部分时候余生身边就只有一个保镖,且不一定是黄锐。但走廊 里也好,卧室里也罢,到处都有摄影机,想必这座大宅中有个中控台,由专门的保全人员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视。
郑余生在一间大书房内脱下湿透的衬衣,赵星卓看了眼,评估他的身体强度——郑余生是穿衣显瘦,脫衣有肉型的,胸肌,腹肌 都很分明,与他充满英气的脸庞倒也相称,郑余生的脸也很好看,想必是不少女孩的梦中情人。
“站在门口做什么?”郑余生不解道:“进来,把门关上。”
赵星卓慢慢地走进去,带上了门,保镖留在门外,现在书房里,只剩下穿着旗袍的赵星卓,以及上身赤裸,只穿一条黑色西裤的郑余生。
赵星卓打量郑余生半裸的,白皙的身体。
他也许练过一段时间的武术,散打或是拳击?但以一名黑社会少爷的时间管理,应当算不上“精通”,毕竟他不是职业保镖,练 到能简单防身的程度即可。
赵星卓还发现,郑余生的身高比他还高了少许,他们有一到两公分的身高差。他的视线落在郑余生的腰部,郑余生有着漂亮的腰 线与人鱼线,据此推测,赵星卓认为他也许练过一段时间的拳击或自由搏击。
赵星卓以自己作为例子比较,大约衡量了郑余生的战斗力,如果骤然攻击郑余生,他得不到压倒性的胜利,却也不至于落败。 只 是现在出手,无法马上制服他,而保镖们会马上闻讯赶来,讨不到任何好处。
他还是需要一把枪……赵星卓如是想,又迎上了郑余生怀疑的目光。
赵星卓勉强地笑了下,上前为他整理衬衣袖子,郑余生不自然地扬手,挡开了他,示意他站到一旁去。
此刻响起了敲门声,郑余生换衣服,坐到书桌后,一名老教授模样的学者被梅管家带了进来。
“先生。”郑余生倒是很规矩,起身朝他行礼。
“你好。”老教授随口答道,他抱着数本书与一叠教案,过来放在书桌上,发现一旁的赵星卓,脸上露出了怪异的表情,却没有 多问。
“今天我们讲近代哲学。”老教授坐下,说:“史宾诺沙是近代哲学中地位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他的理论围绕着自我与宇宙而展开……”
郑余生打开一个笔记本,开始上课,赵星卓明白了,郑家应当是聘请了教授作为家庭教师,来为他辅导一些政治哲学领域的知 识,但这名老教授显然不太习惯给黑社会的太子上课,颇有点心不在焉,外加郑余生只听不问,这节哲学课上得十分枯燥。
这些内容赵星卓都在自己研究生的必修课上学到过,实话说来,老教授也许只占了一个“老”字,内容并无发人深省的见解,大部分时候只是在照本宣科。
肉眼可见的,郑余生不太喜欢这名催眠教授,但他依旧保持着最基本的尊师重道礼节。
“…… 史宾诺沙研究的重点在形而上学,除《伦理学》外,他还有几部著作比如说……比如说……”老教授的话卡住了。
“《政治论》。”赵星卓在一旁听得着急,提醒道:“《希伯来语法研究》。”
“对!对!”老教授马上道:“上了年纪,记忆不行,谢谢这位……小姐的提醒。”
郑余生看了赵星卓一眼,赵星卓马上不吭声了。
老教授又继续讲课,无视了赵星卓的存在,但赵星卓的存在大部分时候是无法忽略的,片刻后,他的腹部响起了响亮又绵长的抗议。
郑余生很无奈,问:“你没吃饭?”
“对……”赵星卓答道,他暗自祈祷郑余生放他去吃饭,他实在太饿了,从昨天下飞机开始就没再进食过,让他与佣人们一起去吃早饭,他还可以探查一番这里的地形,寻找個人出入的通道。
郑余生按了下桌上的铃,黄锐进来了。
“送点吃的过来。”郑余生吩咐道。
赵星卓的愿望落空,十分钟后,他坐在茶几前大吃大嚼,顾不得颜面,吃了一大份意大利面,又咕咚咕咚地喝着橙汁,耳畔传来老教授的讲课,这个时候对方已经讲到了康德的三大批判丛书。
赵星卓又恬不知耻地大放厥词,说道:“我很喜欢他的《判断力批判》。”
郑余生深呼吸,但老教授非但没有生气赵星卓的打岔,反而说:“嗯,他认为美在于形式,不少年轻人都更喜欢他关于美学的阐述而非理性主义,我认为郑先生你有空可以阅读一下他的著作,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下课时间到,郑余生起身,老教授朝他们点了点头,离开书房。
赵星卓打了个饱嗝,外头等候着的梅管家马上冲进来,怒道:“禁止在少爷面前打嗝!”
郑余生示意没关系,让她出去,问:“律师还要学哲学?”
赵星卓:“当然。”
两人对视片刻,郑余生仿佛在思考,赵星卓起身,认真地说:“郑余生,你玩得也够了吧,能不能开点条件之类的?好让我有个努力的方向,对不对?这样我也知道,我要做什么,你才能放我离开。”
“这全看我心情。”郑余生扬眉,露出了极其欠揍的表情。
“要让您开心吗?”赵星卓排除了所有的假设,他实在猜不到这死小孩这麽做的用意,他挠了挠头,说:“『看着办』这种指示,真的让我很难办啊。”
另一名教师来了,郑余生开始上今天的第二节课。第二节是机械原理与工程制图,工科内容赵星卓没上过,便站着旁听,猜测也许因为郑家倒卖军火,所以大少爷需要学习一定的机械原理。
“又做什么?”郑余生发现了赵星卓面部表情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