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思飞缓缓开口,她一向平淡的语气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我们生存的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异兽的入侵，我们称之为——异兽战争。”
咚咚,咚咚。
司越听见了自己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她凝视着武思飞的眼睛,整个人因为过于专注的思考而显现出面无表情的样子。
原来如此。
司越的脑海里快速闪过这个世界特有的古怪之处：整个联邦刻意营造的对御兽师的追捧、御兽师能享受到的好得不像话的待遇、追求无限制只为最大化竞争压力的御兽师联赛、那些毕业后就很少再出现在人们眼中的天才御兽师们……
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司越原本就觉得奇怪，御兽师的特殊地位如此明显,在和平年代,联邦真的需要这么一群和普通人天然拉开差距的“特权阶级”吗？
铺天盖地的御兽师联赛的宣传,在和平年代，人们需要这些“战斗英雄”吗？
现在,司越明白了一切。
御兽师所享有的一切待遇，都建立在整个联邦、甚至人类世界对御兽师的需求之上。
御兽师,是人类世界和异兽战争之间的那道血肉城墙。
“原本,这些事等你们成为了三阶御兽师才会被告知。因为到了三阶,御兽师们就算有了真正的一战之力，可以参与到与异兽对抗的战争中来。”
司越开口问：“为什么之前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些？甚至网上都搜索不到相关的信息。”
“在之前，我们的技术是够用的,御兽师协会能提前探测到次元裂隙的波动,会发布预警。协会提前派人疏散群众、封锁现场。联邦的发展需要稳定的社会环境,所以即便有人目击到，这些消息也不会大规模在网上流传。”
说着，武思飞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这次为什么没有预警,可能要等一切结束后才能知道原因。”
她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她们正坐在店铺的角落里轻声交谈，她今天没有戴上假面,露出了那张英气的面孔。
店里的其余人虽然没有贸然上前来搭讪，但武思飞所带来的明星效应，也让她们两个吸引了店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司越也顺着她的目光抬起头来，轻轻开口，“应该瞒不住了。”
“嗯。”武思飞默默点头，她摸了摸司越的头发，“别想太多，让那些大人物头痛去。”
司越转头，看见了一旁明显疑惑又震惊的两个女孩，瞪大了眼睛，像两只警觉的狐獴，她便主动开口介绍，“她就是王老师。”
陆迪乐“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也就是说，这几天，都是武思飞选手在给我们上课吗？”
司越点点头。
然后她就看着两人同时露出了目瞪口呆且欣喜若狂的古怪表情。
看上去有些好笑，一时间，司越略显沉重的心情都被冲散了不少。
谈之时，外界的动静已经逐渐减小，在那巨型金雕的一声轻啼后，司越听见了明显的破碎声。
“结束了。”
武思飞带着司越来到了过道上，透过栏杆向下看。
一层中此时站着不少御兽师，原本地面上那个直径四五米的黑洞已经被彻底打碎，不成形状，正要从中涌出的黑色怪物被翻滚着的黑雾吞噬。
不过三五分钟，那个黑洞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紧接着，军队入场，迅速接管了现场的秩序，穿着白大褂的医疗团队也进入了商场之内。
店铺纷纷拉起了卷帘门，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各位群众，请暂时待在原地，危险还未完全解除，请待在原地，等待救援。”商场大喇叭开始不断播放。
那种独属于秩序下的安全感席卷而来。
很快，四名士兵进入了司越他们所在的饰品店，一眼就看见了趴伏在人群中间的受伤男人。
“三层A56号商铺有伤员，请派担架过来。”其中一名士兵通过对讲机呼叫了增援。
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手持巨剑的武思飞，他愣了一下，然后和自己的战友一起，向武思飞敬了个礼。
并未多说什么，几人开始了工作，“还有没有其他受伤的人员需要医疗救助的？”
他们刚刚就在司越的指挥下互相检查过了身体，就怕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受了伤自己却发现不了，但好在除了躲避时磕碰出的皮外伤，众人都没有大的伤口，此时面对一袭作战服的士兵，大家纷纷摇头。
士兵为众人这迅速的回应蹙了蹙眉。
“我们都互相检查过了，放心吧小伙子。”一个中年阿姨开口。
于是士兵的眉头松开，“那就好，所有人都来登记身份，带身份证的把证件拿出来，没戴的报身份证号。”
在众人排队登记信息的时候，急救医生和护士带着担架来到了店里，开始对趴在地上的男人进行检查，越检查越是满脸疑惑。
时刻关注着的司越心头一紧，“他有事吗？”
医生显然也很是不解，“按照这个伤口的特征，他不应该是现在的这种状态……我是说，他的状态很不错，内部的伤口已经愈合，外面这道伤口只需要基础缝合就可以了。”
呼。
司越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都因此放松了下来。
他没事……他没有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失去生命。
武思飞注意到司越的情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很快所有人都登记好了信息，众人在士兵的带领下走出店铺，顺着人流，从安全通道走出了金鹰商厦。
在走到阳光下的第一时间，司越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整个人这才有了心脏落地的感觉。
大厦的广场上，已经布置起了简易的安置点，人群中，司越听见了来自四面八方劫后余生的哭泣声。
陆迪乐走
过来，轻轻握住了司越的手，两人同时发现，彼此的手在颤抖。
司越拿出手机，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滴……滴……”
“喂，越越，是越越吗？”
母亲声音传来瞬间，司越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哽咽着喊了一声妈，就再也支撑不住，哭出了声来。
“别哭，越越别哭，迪乐在你身边吗？我们都好好的，我们都没事……我们躲起来的地方有位御兽师，他救了我们所有人。”
梁玉如的声音通过司越老旧的智能手机扬声器传出来有些失真，可司越和陆迪乐的却紧紧依偎着彼此，对着手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之中，司越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情感——原来，在她努力帮助救援别人的同时，自己的家人也因为陌生人的帮助而活了下来。
像是一些奇妙的链接。
司越和家人在御兽师协会团聚，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后，司越得到了武思飞带来的消息。
“死亡34人，受伤687人，其中重伤65人，大部分脱离了生命危险，目前还在抢救的有5人。”这些写在纸面上的数字被统计出来的时刻，化作了冰冷的数据。
可在这简简单单一句话中，却是无数个破碎的家庭。
司越发现自己面对这残酷的后果，竟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次的次元裂隙出现的位置，人流量太大了……”武思飞也神情肃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是联邦成立有史以来伤害最大异兽入侵事件。
“学姐，”司越捏紧了拳头，声音轻轻的，“要怎么做，才能将这些异兽彻底消灭？”
武思飞和司越对视一眼，她上前给了司越一个拥抱，“先长大吧，小学妹，这些事先交给我们。”
司越将下巴抵在武思飞的肩头，眼眸黑沉沉的。
武思飞一看她挺直的脊背和绷紧的肌肉，就知道司越没听进去，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她的臭脾气武思飞也不是第一天领教了，她也明白司越此时正处于刚经历了灾难后的应激状态，于是武思飞叹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索性不再安慰，“好点了吗？好点了我就带你去个地方。”
司越一下子站起来，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现在状态正好，随时可以战斗。
于是武思飞带她来到了御兽师协会的最高层。
电梯门打开，两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就驻守在门口，看见两人走出电梯，拦住两人，礼貌地要求两位出示通行证。
武思飞没有这个玩意，但她能摇人。
一个电话后，电梯正对的通道尽头的那扇门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还没靠近，就是一句，“祖宗唉，你跑过来干嘛？”
他瞥见武思飞身边还有一个人，语气有些不好，“你怎么还带人上来了？”
只是话没说完，他靠近看见了来访两人，后续的话语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
武思飞神色轻松地给司越介绍，“邹凯，渝洲御兽师协会的会长秘书。”
这位是司越。?_[(”
司越礼貌地向邹凯点头，内心却很诧异，会长秘书？这人身份不一般啊，学姐带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
邹凯没再说话，颇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同司越握了握手，还是叹了口气，帮他们两人做了登记，带她们走进了那扇大门。
顶楼只有这一扇门，推开后，是一个巨大的会议室。
此时，会议室里足有一百来号人的存在，不少人步履匆匆，手上满是文件。
司越一眼就看见了会议室的最前方，一名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他身后的椅背上站着一只神俊的金雕。
那是，昨天商场里的金雕？
“渝洲御兽师协会会长，五阶御兽师何文海。”武思飞简单介绍，她带着司越坐到了会议室的一个角落里，不引人注目，却能将整个会议室都收入眼中。
协会会长？这算是个大人物了吧，她们来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司越抬头去看何文海，却一下子对上了男人的目光，司越吃了一惊，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发现自己偷跑进来。
一向好学生的她对于偷偷进入这间一看就很严肃的会议室，还是感觉有些奇怪。
何文海正在发火，那声音大得连司越都能听见。
“……明明十天前就有上报记录，三阶御兽师李沐风提交的报告，利江县探测到并预警的次元裂隙只有F级，但是从次元裂隙内涌出了大量二阶异兽，危险程度直逼D级，导致我们准备不足，如果不是当时那位御兽师拼死战斗，差点造成异兽扩散……为什么不重视？！”
被拍桌子的探测科负责人满脸苦涩，异常空间扰动时有发生，他们早就习以为常，十天前的案例他们也当做了偶尔发生的特殊事件，没想到会发生金鹰大厦事件，两相联系，他们探测科确实失职。
“这些异兽学聪明了，不再出动大规模高阶异兽入侵，而是缩小次元裂隙规模，采取大量低阶异兽入侵的战略，对我们来说更难预测防御了。”何文海语气严肃。
“这次金鹰大厦事件，实际参与者6791人，已经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异兽入侵事件，不可能再藏得住了，这件事我已将事件报告上报至联邦御兽师协会。”
“次元裂隙规模变小，意味着无法预测，也就意味着昨天的事件有可能在联邦任何一个地区发生，我认为，异兽的存在应该向全体联邦群众公开。”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何文海却声音坚定，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们渝洲已经用鲜血证明了，毫无准备的普通民众在遭遇异兽入侵事件时，如果一无所知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混沌次元和异兽的存在不应该再是一个秘密，所有民众都应该知道如何在异兽入侵中保护好自己。”
“现在，我们有三个小时时间讨论，将如何提出更合理的措施，以应对公开事件所造成的影响。”
“三小时后，我们渝洲御兽师协会将开启视频会议，面向全联邦御兽师协会做公开陈述报告。”
何文海环顾四周，语气沉重，“各位同僚，联邦成立五百余年，面对异兽入侵的政策始终未变，可我认为，时代变了，政策也应顺势而变。”
“各位同僚，为了联邦的未来，做我们该做的吧。”
空旷的会议室里，沉寂了片刻。
紧接着，嗡嗡的议论声轰然炸响。
司越猛得扭过头去看武思飞，有点紧张，“学姐，这些是我们能听的东西吗？？？”
不管怎么说，决定联邦未来这种事，对于她这个还没用正式拿到高中毕业证的学生来说，多少有点超过了吧？？？
武思飞失笑，“你刚刚一副恨不得马上就要拿起刀跟异兽同归于尽的模样，怎么现在倒怕了？”
“我……”司越语塞。
“司越，每个人在这个社会上都有自己的存在意义，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努力。”武思飞柔声安抚。
“你现在这个阶段的存在意义就是成长、学习、比赛、战斗，成长为联邦最闪耀的明星……你并不是没有参与其中，你的成长也是战争中的一部分。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你的存在能刺激到近年联邦高校的天才们奋力竞争，那未来我们就会多出一批对抗异兽的中坚力量。”
“每个人有各自的使命，我们都在努力，别把自己压垮了。”
司越怔住，她那极为聪明的脑瓜子走出了钻牛角尖的状态，立刻恢复了清醒。
原来，武思飞带她来这里，是为了开解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只感觉自己还是太年轻，遇事没有城府……还好她总能得到前辈们的照顾。
她将武思飞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迅速抓住了要点。
她要刺激近几年的高校天才竞争……对吧？
那不就是卷吗？
这种事情有谁能比她更擅长？
走出了压抑情绪的司越立刻找到了目标，甚至有些摩拳擦掌了起来。在她心里，争夺联赛冠军的目标不仅仅只是为了那座奖杯，更是为了整个联邦的未来！
司越整个人都充满了斗志。
不过……她看了周围严肃工作的人群，低声问武思飞，“学姐，谢谢你开导我，不过我们来这里还是不太好吧？要不要趁会长还没发现先离开？”
武思飞斜睨了她一眼，乐了。
“看来你还没有适应你的新身份啊……联邦的小天才？”
司越：“啊？”
“你以为他发现不了吗？他可是精神力活跃度超过50%的御兽师，在场所有动静都逃脱不了他的眼睛。”
“司越小同学，你现在这个天赋，不说在整个联邦横着走吧，至少在两个地方你可以横行霸道、肆意妄为。”
武思飞掰着手指头，给出来自上一位“联邦天才”的经验指导，“一个金承大学、一个渝洲御兽师协会，都是你的
‘家’，哪有孩子在自己家还战战兢兢的？你就挺直腰杆好了，他们护着你还来不及呢。”
“不对你好点，等你跑了怎么办？回头别的御兽师协会把你挖走了，渝洲这儿L得抱着头哭。旁听个会议算什么，你又不会出去乱说，你就算现在上去拽着何文海的衣服说，老登我渴了，他都得给你倒杯水。”
司越不太理解，但大受震撼。
“桀——”一声响亮的轻鸣。
司越抬头，那只原本停在椅背上的金雕忽然展翅，在会议室里飞过。
“咚。”一瓶矿泉水被金雕丢进了司越的怀里。
司越：“啊？”
因为金雕的动作，场内的人员齐刷刷地转头来看，原本坐在隐蔽角落的司越一下子就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没有一个人对她出现在这里表现出了惊奇，看了她两眼，又转头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她仓皇抬头去看前排的何文海，只见何文海目不斜视，表情严肃，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星兽给一个高中生送了瓶水一般。
但就是因为这瓶水，司越知道对方时刻都在关注着自己。
而且还很会开玩笑！！
“这……”司越有点麻了。
武思飞在座位上差点笑得掉下去，她拍着司越的肩膀，“哎呀哎呀，你们渝洲的会长就是年轻啊，才五十多岁，多会关心人啊。我们冀州的会长都一百九十多了，那代沟，有时候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天天只会往我身边派陪练，虽然陪练我也很喜欢就是了。”
司越：“………………”
救救，社恐要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