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喜来的离去,仿佛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杨小秋其实不知道的是,章喜来和章淳一的关系,很早以前就变得特别僵了。
即便每个月章淳一都会准时给章喜来送去一笔生活费,可在章喜来看来,这样的脏钱他不能够要。
章喜来一生没有什么大本事儿,只会做两件事情。
一是帮人剃头,二就是唱戏。
但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然后含辛茹苦的将章淳一养大。
如果说有遗憾,看到谭同飞和徐清柠生活的模样,有那么许多瞬间,他幻想过,如果当初自己不阻止他们的婚事儿,现在是不是淳一会和徐清柠一样幸福?
答案是肯定不会,因为谭同飞不爱章淳一。
而章淳一经过这么多年的成长,也清楚了自己爱的是谁。
她对于谭同飞,只有崇拜之情,那并不是爱。
至于章喜来为何会和章淳一闹僵,便是章淳一做了袁克定三姨太的缘故。
章喜来确实是想要章淳一嫁一个好家人,可却从未曾想过要章淳一去当人家小的。
没有任何一个父母,不,是极少极少有父母愿意把自己的亲闺女送去给人做小,这是章喜来绝对不能够认同的。
还有一点,章喜来虽然是个普通人,可也深明大义。
袁克定是谁,袁世凯的儿子。
袁世凯这样的反骨仔,甚至迫害百姓的人,怎么可以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他的儿媳。
所以章喜来和章淳一的关系,便再也恢复不到曾经。
章喜来过世,尸体自然是停在了城东的老宅子里。
他不可能跟着章淳一去享福,所以这么多年一直住在老宅子里面。
因为抽烟抽的太凶了,也基本上没有出去唱戏了。
凭借过去存下的余钱,也能够过完后半生,哪里知道就这么走了。
只是对于一个爱抽烟的人而言,烟是必不可少的,就算知道抽烟会伤害到身体,可就是忍不住,很多时候想要抽上这么几口。
再加上章喜来这几年过得比较苦闷,所以才抽烟抽的越来越凶的。
章喜来在临走的前一个月,身体就不行,若不是他人缘好,依靠邻里邻居的,只怕他也撑不到这几天。
本来邻居也打算去袁府给章淳一报给信的,可却被章喜来阻止了。
最后一个月,章喜来是越来越瘦,越来越瘦,最后只剩下皮包骨头。
就在昨个夜里,便过世了。
被发现是第二天的早晨,邻居给章喜来送吃食,这段时间章喜来也只能够吃流食,才发现章喜来额身体都变得僵硬,人走了。
于是就有人立刻去袁府告诉章淳一,章淳一也立刻派人来告诉何崇楼。
其实对于章淳一来说,除了自己的父亲,能够算得上自己亲人的,便只有何崇楼这边的人。
而袁家那边的,她没办法认可他们是自己的亲人,即便是自己现在的丈夫,袁克定也是一样的。
得知章喜来离去,已经快要六十岁的何崇楼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开始哭了起来,连带着鼻涕,让人好不心疼。
杨小秋和王玉珍都没有去安慰,他们俩都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情况。
章喜来在何崇楼待了二十多年的时间,虽然最后两人之间确实产生了一些间隙,可毕竟是老兄弟。
如今老兄弟突然就走了,何崇楼怎么会不感到悲哀。
常玉书看着杨小秋,抬起头问道:“师父,爷爷怎么了?”
杨小秋回答道:“你现在还不懂,等有一天你张大了,便会明白的。”
何崇楼哭了很久,然后才起身,语气非常平静的说道:“准备一下,这几天就不开园子了,现在我们一起去老章家里吧!”
其实这段时间生意一直不太好,倒不是有人不愿意听戏,是北洋军和警察厅的人到处抓革命分子,整个bj城都风声鹤唳的,大家都待在家里不敢出门,哪里还有闲心来听戏啊!
何崇楼和王玉珍率先离开,杨小秋也对着常玉书说道:“玉书,你就在家待着,如果晚上我们在那边不回来,你就去三生和西西家。”
常玉书疑惑的问道:“师父,我不同你们一起去吗?”
杨小秋摇头道:“章叔没有见过你,你就不要去了。”
常玉书还是不懂,可既然师父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够认同下来。
杨小秋也上楼,去换了一身黑衣服,然后才在楼下等着师父和师娘到来。
临走的时候,常玉书也跟了上来,他说道:“师父,我一个人在家害怕,我现在就去三生家吧!”
杨小秋点头,将大门关好以后,和师父师娘便先去了大师兄家。
当杨小秋他们走到大师兄家的时候,大师兄也身穿一身黑色的衣服出来,看着杨小秋他们过来,停驻在了原地。
等杨小秋四人靠近以后,谭同飞才拄着拐杖对着何崇楼和王玉珍喊道:“师父、师娘!”
何崇楼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显然情绪不高。
而徐清柠也从屋子里追了出来,身着一身黑色的衣裳。
谭同飞说道:“清柠,你就不要去了!”
徐清柠正想要问什么的什么,何崇楼也开口道:“清柠,你就在家吧!我们把玉书也放你这儿,你帮着照顾一下。”
徐清柠本来想要问一句为什么的,却被谭同飞一个眼神阻止了。
她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却还是应承了下来。
杨小秋自然明白是为什么,可怎么说呢,她呀,不如不知道。
杨小秋四人朝着城东走去,四人两个瘸子,身着黑衣,确实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
路人也自然认识这四人,只是他们好奇,他们去做什么?
其实也很容易知道,四个人都是黑色的衣裳,除了奔丧还能够去做什么?
只是谁死了啊?
今日京城,很多人不知道章喜来死了。
因为章喜来一辈子都在演配角,没有多大的名气,可他却为京剧这个行业,做出过巨大的贡献,是前辈,是基石。
他离去了,也应了那一句话。
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大海,掀不起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