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视线直愣愣的,像是被钉住。
宋慕之稍敛着下颌,往两边撑开的挺括面料反衬出锁骨上那般格格不入的颜色。
而且不仅仅是锁骨,他衣衫的领口因为半敞开,也遭了秧。
鲜活之余,像是在纯白的釉面胡乱地上了色。
充斥着极致的反差。
甘蜜原本为了和国外画社进行稍晚时候的会谈,特地挑了树莓色的唇釉,往常便是十分张扬耀眼的颜色,到了此刻,却又是另一种证明。
宋慕之肤色冷白,唇釉落在锁骨上,像是被渲染着绽放开的花,星星点点的,凌乱中带着点……致命的吸引。
他没吭声,唯有略沉的鼻息撂过甘蜜的额前。
比起宋慕之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这个事实,小姑娘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唇瓣上的触觉。
她这是、这是间接性地在他脖颈那儿亲了口?!
忍不住小小地哆嗦,甘蜜的眼睫这下颤动得更厉害了。
她将视线往上移,正好迎上宋慕之沉沉睇过来的眼神。
他背着光,身形逆在甘蜜的视野里。
桌球上顶高的长灯将光泄入,隐绰中,像是在背后映成一道光圈,将她和他同时笼罩着。
仿佛周遭一切的亮堂,都汇聚在此,将心绪拉扯着,顿顿地扣抽。
甘蜜腰抵在桌球的边沿,有了倚靠那般往后靠的同时,也将宋慕之的面容显现得更为清晰。
像是受不了这样的对视,小姑娘猛地偏过头,露出半边秀美的侧脸。
她莹润面颊带了点鼓鼓的气,嫩得发甜,这会儿不轻不重地咬住唇,双眸泛着水。
但和预想中要来质问她不同的是,宋慕之还维持着将她护在怀里的姿势。
他直接迎上她时不时偷瞄而来的目光,双眼宛若树色深深的杉林,“故意的?”
“………谁故意了!”
一戳一个准儿。
甘蜜倏而转过身来,鼻息不紊,嗓调像是快要冒水汽的壶。
始作俑者分明是他才对。
但宋慕之显然不这么想,他长指微点,朝着自己脖颈那儿指了指,“那你抖什么?明明被磕到的是我。”
“………”
谁知道他突然出现在她后面啊?!
甘蜜这样忿忿地想着,还没出声,结果宋慕之好像能猜透她到底在想什么那般,复又开口,“我来你这边是教你,不然隔空打牛?”
那点子小九九被猜中,小姑娘的脸蛋宛若魔鬼椒,腾得便上了色。
还是后劲够够的那种。
宋慕之好像每次都能参透她的内心。
这人怎么这样啊!
但随即想到他刚刚说的那句话——
隔空打牛?
牛?
她是牛?!
甘蜜原先还咬唇偏着头,这会儿想象了一番那样的画面,秀气的眉当即拧巴起来。
她有点儿气,但又被宋慕之语气里淡淡的笑给弄得头晕脑胀。
小姑娘脑子一热,当即抬杠回去,“那如果说,我就是故意的呢!”
他敛眸探过来一眼,“那我也需要讲一下礼节。”
话落轮到甘蜜懵了,她重复着他刚刚的那句话,“礼、礼节?”
宋慕之这会儿直起身来,边拿起一旁的球杆,边说,“还回来。”
“………”
还、回、来?
这是什么话?!
什么还回来还回去,你来我往的。
这难道是礼物吗?
而撇开这些,甘蜜的脑海里倏然涌现的,却是另外一番场景。
画面里,宋慕之像是要验证他那番说要还回来的话,利落地圈住她,俯身而来,在她的脖颈处埋下,然后……
“………”
这会儿小姑娘的脸不是印度魔鬼椒了。
是活火山新发的熔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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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这么一打岔,宋慕之所谓的教学尽数泡了汤。
因为甘蜜不怎么配合。
他在球台这面,她就在对面。
他在球台那面,她靠着往左右漂移。
非常明显得心不在焉。
宋慕之清越的嗓音沾染了点无奈,“甘蜜。”
“………嗯?”
小姑娘应得迟钝。
看上去更加得坐立不安。
诚如宋慕之所想,她的心思就跟面皮一样浅,此刻的心里仿若架着一桶偌大的油锅。
正噼里啪啦地往外冒想法。
一边想着千随怎么还没回来,一边又忍不住地去抬眼去看宋慕之。
他没有对刚才的事多说什么,却也没有擦拭掉锁骨上的痕迹。
就这么照有原样。
但在甘蜜的记忆里,他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
以往的衣服挺括平直,就连平日在家的家居服也都透着好闻冽然的味道。
等等……
好像就连他的衣服都惨遭她魔头的蹂-躏——衣襟被尽数翻开。
纠结了半晌,眼瞧着千随还没回来。
甘蜜往后迈了两步,从自己的包里翻了半晌。
宋慕之余光中再瞥到人的时候,小姑娘缓缓踱到他跟前,“慕之哥……”
她手里攥着纸巾,指尖指了指他的锁骨处。
宋慕之以为她愧疚,“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
他衣服都……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要不还是擦擦?”
锁骨上还可以及时处理。
衣服的话回头换一下就可以了。
甘蜜的询问就近在咫尺,宋慕之听到了,但只是凝视着她,没吭声。
没接过她的纸,却也没有拒绝。
停留过于长久的静谧让甘蜜的心没由来得乱跳。
巨大的滴答声只存留于两人之间,没由来得横亘着。
甘蜜见他仍是不答,以为是某种默认,盯着泛着麻的头皮亲自上阵,抬手攥着纸便往他的脖颈处伸过去。
一下,两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缓缓地动作间,指尖在不免触碰到他的时候,难免也沾染到一些颜色。
甘蜜当即顿了顿,而就在她预备加大力度速战速决的瞬间。
宋慕之倏然有了动作,利落地攥住她乱动的指尖。
他的气息要比以往的沉,力道大得她几乎要在下一秒惊叫出声。
“慕之哥……”
“嗯,我来。”
宋慕之说着自己来,却是用微弓起的明晰指骨带着劲地勾住她的,随后拿过她刚才攥着的多余纸张,低头敛眸,认真地去擦拭她指尖上不小心沾染到的唇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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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随带着酒与果汁,和两位特助来到桌球房的时候,第一眼就觑见在角落里抱着球杆抠手指的甘蜜。
而宋慕之正好整以暇地站在桌前,用自动发球仪开启了一局,自己打。
“欸我说,你怎么不带小豌豆玩啊?”
“你自己去问她。”宋慕之话落俯身,利落地将球打进洞,“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千随一边朝着甘蜜那边迈,一边应着,“我看这酒店大,没事逛逛。”
“………”
跟在千随后面的徐助理和李助理同时沉默了。
原本被叫下来跟老板打球没什么。
关键是半路还得跟着小千总去打探附近店铺的招租价格。
最重要的,平日里千随看起来并不像是热衷于投资的那类人。
但这些又不好放在明面上说,两位特助只好点头。
千随使唤着两位特助将酒拿去了宋慕之那边,他自己倒是拿着果汁来到甘蜜跟前,递给她,“你看来真不喜欢打桌球啊,刚才挑球杆的时候不是还挺兴奋的吗?”
甘蜜将球杆拥进怀里,拿过果汁后先说了声谢谢,嗓音细细的,“我先休息会儿,等下再……”
“还休息呢,你这都没开始吧?”千随说着随意地坐在她身边,用酒杯跟她的果汁碰了碰,蓦地来了句,“这宋慕之也真是有够随着你的。”
甘蜜原本就在小口啜着喝果汁,眼下听了一个没防备,嗓子半喀住,差点没被呛晕。
“哟,呛着了,没事儿吧小豌豆?”
“………”
她像是没事儿吗?!
“慢着点喝,不急嘛。”千随笑吟吟的,“我的意思是你不会把握机会,宋慕之球技多好,不趁着多学学。”
说着他抬头往旁边的球台一瞧,“喏,这人跟雷达似的,我一说他就往我这边看,啧啧。”
千随利落地起身,朝着那边走的时候还不忘拉长音调,“宋慕之,怎么不来教教我打球?”
“………”
甘蜜突然觉得千千有这个么小舅舅应该心挺累的。
原来话多竟然真的会显得异常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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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桌球打了下午。
最后演变成的局面是宋慕之在教甘蜜,千随和两位特助在相隔开的后桌。
期间徐助理的电话铃声骤响,他接下没多久后不住地点头,像是在商讨什么。
随即,他挂掉电话来找宋慕之汇报。
“那边说晚上七点的时候可以见面。”
宋慕之昂首,“七点?”
“是的宋总。”
“那预订包厢,准备饭局。”
徐助理应下之后,转念想起什么,又问,“一些相关的文件资料需要我带上吗?”
宋氏有小部分合作会在饭局中达成,继而才会送上会议室的桌面进行详谈。
今天也是提及到饭局,徐助理觉得可能会有合作的趋势,才顺势问了下。事实上,比起这次和画社的会谈交流,宋氏这次前来汾城的主要任务,还是公司在汾城有关城建项目的续约问题。
宋慕之没停顿,直接应下,“不需要,只是交流而已,还和以前一样。”
“好的。”
千随原本听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半晌没插上话,这会儿倒是逮到缝隙了。
“你晚上去饭局?那应该没什么大事,刚好我助理还没赶过来,你把李助理给我呗。”
千随说着这才正眼瞧了宋慕之一眼,后者正在整理领口。
有什么一闪而过,他刚想去细看,随后又听到宋慕之出声,“你的助理这个点还没赶到的话,从效率来看,很符合你的作风。”
“过赞了过赞了。”千随被说也没生气,悠哉悠哉地反击,“论效率,到底还是比不过你。”
宋慕之没再应声,将匍匐在桌球台上的甘蜜给揪了过来。
小姑娘这会儿差不多已经上瘾了,而又因为方才的事儿,她全程都没和宋慕之多有交流。
眼下被拎着,她小声呐呐,“现在就要走了?我还没玩够……”
“以后再玩,晚上要跟那边的画社吃饭,你和徐助理跟着我。”
就这么被安排了的李助理顿了顿,朝着徐助理抛出隐隐羡慕的目光。
徐助理看了眼千随,随即将目光撂向甘蜜。
“………”
他其实也没好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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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晚上七点就要正式和对面画社交流。
甘蜜从桌球房回来后,换了套比较正式的衣服。
趁着要出门的间隙,又将之前徐助理发过来的简章和介绍细细地过目了一遍。
想着待会儿得怎么开口请教之类的话题,甘蜜在包厢入座时,没去注意徐助理的神情。
法国画社的人还没赶过来。
包厢内静静地燃着不知名的香,怡神清新。
徐助理却在这样的档口,目光从宋慕之的领口处缓缓略过。
随后他低头探过去,轻声提醒,“宋总,您衣服那儿……”
其实不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而往常的人都只会注意到宋慕之那张格外优越的脸,饶是徐助理也是这般。
可如若将注意力放在宋慕之的脖颈,就能发现他衣襟处沾了点被晕开的颜色。
宋慕之嗯了声,语气仍和平时那般。
未出现任何怪异。
意思是没什么不妥。
徐助理见自家老板这样的反应,秉承着助理的原则随机应变,也就不再多问。
旁边的甘蜜一直沉浸在手机中,倒是没注意到这边的谈话。
沉寂的须臾,包厢的门很快被服务员推开。
随后迈进来一位老爷爷,蓄满胡须,鼻梁挺,眼眶深邃。
典型的欧洲人长相。
甘蜜礼貌地站起来鞠躬作揖,结果甫一抬眸,有点惊讶。
原本以为要迎接不少社员,结果来人只有一个。
徐助理朝着甘蜜点头示意,略作解释,“以往的话,也都是只和西里斯,他不爱带人。”
话落,他将人引到宋慕之和甘蜜面前,朝着两边介绍。
西里斯是法国鹰社的创始人,他旗下分列的画行书行数不胜数,在欧洲享誉盛名。
除此之外,他手中握有的作画成就深彻地渗透到各大体系,在各行合作中提供相应风格的画稿以及设计。
地位崇高,名号相当于国内的章年书社。
西里斯先前和宋慕之就见过。
眼下他好奇地朝着身侧的小姑娘看过去。
“甘蜜?”
西里斯温和地朝着甘蜜伸出手,“很好听的名字。”
甘蜜原本都要用法语上阵了,结果西里斯一口流利的中文倒是让人惊讶。
“您……在中国待过一段时间?”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您的中文说得非常好。”
“哈哈,如果这么说,那是的,准确地来说,我在各个国家都待过一阵时间,中国算是最长的。”西里斯到了这个岁数,嗓音仍然如同中年人那般,透着浑厚,“我最初来到中国的时候,还是慕之的父亲招待的我,那时候就觉得这里简直是我的再生故乡,因为实在是太美了。”
略微寒暄一番,徐助理招人上菜。
西里斯坐在宋慕之的左侧,正对着甘蜜,“喊我西里斯就行,一直用您,让我觉得自己是个老头子。”
话落他看向宋慕之,“好吧,有这样一位格外出众的人对比,我好像更是一位老头子了。”
“哈哈!”甘蜜被他逗得直憨笑,声音惹得惹得宋慕之的视线往她那儿频频探来。
期间聊到比较正经的话题,宋慕之转换为法语和西里斯交流。
这样比较方便。
如果说西里斯的中文说得好,那么宋慕之的法语则是更高一筹的存在。
他音色清越,如清水击石。
以往开口的时候,语调虽缓,却极有震慑力。
今天大抵只是闲聊。
他在开口的时候,因为法语特殊的发音,辗转的尾调都带着点莫名的缱-绻意味。
甘蜜在旁边戳菜。
继而不知道想到什么,朝着宋慕之那边看了眼。
事实上,宋慕之当初留学,是去的美国。
但说起几国语言,却是游刃有余。
他好像做什么都很有规划,有着超乎寻常的克制力。
优秀得叫人挑剔不出任何缺点。
当然,好像也没人能阻挠他,影响到他。
从过去,到现在。
小姑娘视线停顿几秒,不知道看到什么,复又朝着宋慕之看去一眼。
“………”
总觉得今天的他哪儿怪怪的。
不等她再细究,西里斯这会儿朝着甘蜜微微一笑,“你之前从师的是陆章年大师?”
小姑娘重重点头,“嗯。”
甘蜜原先便做了功课,此刻西里斯问她什么,她答得倒是快。
顺带还向他讨教了一番画社往下承衍之余,需要注意的几个事项。
就在这时,宋慕之倾身靠过来,“把你的画稿递给西里斯。”
这个是之前就被吩咐过的事。
甘蜜特地挑了几张最能彰显自己画风的稿子,连忙递了过去。
但这样的动作以后,心虚再一次浮上心头。
她只是因为宋慕之,倏然想起前几天在微博上发的那两张猪头图………
清脆地轻咳给自己壮胆后,对面的西里斯也已经把她的画稿看完了。
如果说先前对于这么个代表宋氏的小姑娘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好感,那么现在,在看完她画稿之后,西里斯对于甘蜜的印象,直接往上抬高了好几个阶层。
带着十足的欣赏。
非常有灵气和想法的小姑娘。
不仅仅是从画稿中体现出来这点,她本人眼神清澈,目光笃然,举手投足间带着灵动,话语言谈之中也尽显于此。
西里斯当即朝着甘蜜抛来橄榄枝,“慕之真是没有挑错人,以后如果你有什么作画方面的疑惑和讨教,随时随地都可以来找我。”
这样的话语无疑是最高的肯定。
哪怕她此时此刻是鹰社的社员,恐怕都得不到这类大师一句「随时随地」的保证。
甘蜜双手合十感谢以后,兴奋地头发丝儿都在跳舞。
然而西里斯说完视线却仍然没离去。
目光探向宋慕之后,复又探向甘蜜。
来回逡巡着。
甘蜜不明所以,而后听到西里斯笑着开口,“慕之,你的领口这是怎么了?”
听到此,她下意识将目光探向宋慕之的衣领。
略敞着的衣襟处,那些在桌球房里被沾染到的印迹若有若无地撇开。
只一个刁钻的角度,便能尽数展现。
西里斯原本就来自浪漫之都,此刻只扫了眼甘蜜的唇,便和宋慕之领口处的颜色对上了。
他吃吃地笑开。
这样的笑声在包厢内炸开,无疑一枚炸-弹,在甘蜜的耳边轰隆隆而响。
迎向对面西里斯探过来的揶揄眼神。
小姑娘的面颊犹如饭桌上的澳洲龙虾。
宋慕之却是没看西里斯,将视线闲散地朝着她这边探过来。
像是在说,都是她这个始作俑者闯的祸。
小姑娘到了此刻才后知后觉。
……宋慕之居然没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