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我求求你了,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的,对不对?”熊然望着黑暗中的蓝色幽光,低声急切恳求。
“宿主”,许久不见,系统的电子音依冰冷无情:“将你投射过来已经是我的能力极限。”
熊然抿唇,蓝光映照着他一张脸苍白细瘦。
电流声开始断续、失真:“我不是神,我的能力无法让两个已经死亡的人起死回生,这超出了自然科学的边界,很抱歉,你的请求我无法答应。”
是啊,它不是神,他也不是,系统能力的大小,熊然当然清楚,不过是病急了乱投胎。
系统走了,熊然睁开眼睛,看向窗外,今天别墅来的人的很多,俱穿着正式的黑衣,是许多生面孔。
不仅熊然没见过,就连宋或雍也没见过。
亲朋好友少,更多的是宋氏夫妇的生意朋友,他们今天都是来参加两人的葬礼的。
回想起这一个月,熊然都觉得这是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他还记得楼明烟离开时候的样子,身姿挺拔,面容可亲,她站在车边同二楼的宋或雍摆手,眉眼弯弯。
不过一个月,便香消玉殒,同她一起的,还有意气风发、君子如玉的宋凛。
别墅里静悄悄的,熊然坐在二楼的窗边,看着楼下人群中的少年。
只是看背影就能感受到,他瘦了,瘦了好多,一身沉重的黑色西服更是压的他挺不起腰板,略长的头发遮挡着他的面容,惟露出一点唇,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站在人群中央,一言不发,低头捧着手里骨灰盒,像一座冰凉的墓碑,伫立在不见天日的孤山上。
熊然的心在颤动,他知道,楼明烟和宋凛走了,将那个天真意气的小崽子也带走了,宋家剩下的,就只有宋或雍了。
人群开始骚动,是要出发去墓园了,宋或雍终于抬起头,他紧紧抱着手里的盒子,深深望着面前的宋宅,似乎是带着父母看最后一眼家。
临上车前,他从花园里捏了一把湿土,带走了。
长长的黑色车队启动,在清晨的浓雾中向山下缓慢移动,如同一条没有尽头的黑色挽联,写满了悼词,一时间,熊然心中溢满了难言的悲痛,呼吸困难。
为风华正茂的楼明烟和宋凛,也为了年幼失怙的宋或雍。
但再难,生活还是得继续,葬礼结束后,熊然就发现,人员久久不变的宋宅开始发生变动,除了老管家,几乎所有人员都被换血。
熊然敏锐的感觉了一种风雨欲来的架势,而这种预感,在看见宋家多出的四个人时,得到了证实。
彼时宋或雍站在二楼阳台,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在往家里搬东西,他不言不语,但熊然从他紧绷的身体中,感受到了隐忍的愤怒。
来的人熊然见过,正是宋思白一家。
宋思白的父亲是宋凛的哥哥,按辈分讲宋或雍应该喊他大伯,只不过他没喊,见到这一家四口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
“从我家里出去。”
宋斯是个笑面虎,之前在响宇集团担任总经理的位置,可以说千人之上,两人之下,不过现在变了,如今,他成了响宇集团的一把手。
他慈爱的笑着,亲近的安抚宋或雍的情绪,不过两三句就道出了目前集团的困难,因为法人去世,股价下跌,资金链断裂,几千号的人的工资发不出来,不得已,他将手头的房产全部卖出还欠了银行一屁股债。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为了你父亲的公司,大伯我们一家也是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
宋或雍冷笑一声,多的也不说,还是原来那句话,只是多了一个字:“从我家里滚出去。”
宋斯笑了笑,不说话。
宋或雍没成年,哪里是宋斯这个老狐狸的对手,对方不过提了提老管家的就职合同和身体疾病,宋或雍就没了办法,他还不到十六岁,连合同都没法签署。
他在乎人本就不多,陪他长大的老管家算一个。
一家四口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搬了进来,熊然看着那对中年夫妇春风得意的样子,自然明白他们的心理活动。
宋凛性子温和,但智商高超,做事周密,而楼明烟更是识人精准,性子泼辣骄矜,俩个人互补,想来,在这对夫妇手底下干事,宋斯束手束脚,早就不爽了。
甚至,熊然怀疑,两人的去世并不是意外,或许是宋斯在下面搞了什么小动作。
“或雍”,卧室的敲门声响起,外面是宋思白的声音:“我...我可以进来吗?”
宋或雍坐在书架前,正在整理从父母房间里搬来的书,老管家陪他将楼明烟和宋凛房间里的东西全部搬到了自己这里,还给两人的房间上了锁,剩下值钱的东西,老管家全部存到了宋或雍名下的银行户头。
听见声音,宋或雍手都不带听,半响,门外又传来宋思白期期艾艾的声音:“或雍,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也不希望我们搬进来,你放心,我...我会想办法让爸爸妈妈离开的,你...你不要难过,就是...就是我想问,我们..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宋或雍动作一顿,继而将手里的书插进书架里,熊然看的分明,他面目冷淡,只眼睫轻微的颤抖几下。
最终,宋或雍都没有理宋思白,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想要回到以前是不可能的了,宋家一夕巨变,宋或雍也在一夜之间变了。
熊然待在他的身边,宋或雍的变化,他明显可以察觉到。
他不爱笑了,话也少了,面目看着冷峻了不少,心里像是背负了什么重担,熊然有时候同他讲话,他好久才能反应过来,然后问他刚刚说了什么。
而且最让熊然感觉到心疼的一点变化,就是他会忍耐了。
十五岁生日之前的小少爷,不知天高地厚,轻狂骄傲,样样布置都要合他心意,可如今饭桌上十道菜九个有葱,他也硬是忍着,只吃那一盘没有葱的素菜。
显然就是故意的,熊然看着那一家四口仗势欺人的样子,生平第一次气的牙根痒痒。
可宋或雍神情平静,比他拿的住,就在熊然以为宋或雍会这么一直忍下去的时候,在某一天的下午,他终于爆发了。
起因是宋或雍放学回来,发现自己玩具屋的锁被撬开了,里面原本摆放整齐的玩具,被凌乱的堆在地上,干净乳白的地毯上撒着粘腻的果汁,墙上是乱七八糟的脏污手印,角落里还有被拆解的稀碎的人偶的胳膊腿。
整个房间,像是经历了一场海啸。
这些玩具都是楼明烟和宋凛给他买的,五岁的宋或雍即使不喜欢都没有这么残忍的对待过这些它们,没想到现在却被肆意破坏成这样。
罪魁祸首还站在房间中央,颐指气使的指挥新来的佣人,把他看上的搬到自己房间里,熊孩子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又黑又胖,手里还油乎乎的攥着一只鸡腿,一边啃一边在一只雪白的玩偶上摸。
熊孩子是宋思白的弟弟,叫宋思醒,被父母养的肥头大耳,见宋或雍了,也不叫人,还让他帮忙去够置物架上的高达。
宋或雍看着他,许久,露出了父母去世后的第一个笑,红唇饱满,一侧的酒窝若隐若现,风光霁月的像雨后的五月天,带着青稚的秀美。
熊孩子看呆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宋或雍走上前,并没有替他拿高达,在众人的视线中,他狠狠一脚,就将熊孩子踹到地上。
反应过来了,熊孩子张嘴就要大哭,宋或雍一把拽起他的领子,五十斤快六十多的重量,他不带停顿,提溜着走到二楼楼梯口,当着宋斯两夫妇的面,松手直接扔了下去。
像倒垃圾一样。
劈里啪啦的巨响过后,熊孩子连哭声都没发出来,她妈更是看了一眼,就吓得晕了过去。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宋或雍同宋斯对峙着。
一个站在一楼,抬头看着宋或雍,面色铁青,目露凶光,一个站在二楼,眼眸低垂,笑意不减。
“再有下一次,你试试。”,他一点点收回唇角,语气冷而蔑视。
......
熊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声巨响过后,宋或雍背着书包进了卧室。
“外面怎么了?”等宋或雍坐下来,熊然才小声问他。
宋或雍将书本掏出来,冷淡道:“没什么,就是我把宋思醒从二楼扔下去了。”
熊然讶异的说不出话来,他感觉到宋或雍身上那种压抑感愈加明显,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竟然隐隐带着肃杀之气。
在一片寂静中,唯有宋或雍手下的笔沙沙作响,他头也不抬,整个人埋在题海里,写完了一张又一张卷子。
几乎如同自虐一般,他一点也不休息,从八点写到了凌晨,等手指写到痉挛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的如同浓墨了。
“歇歇吧,不能再这样写下去了,手会废的。”熊然苦口婆心的劝他。
宋或雍终于放下笔,他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天,面目沉静着,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这个时间,外面应该有车回来的”,他突然道,声音有点哑。
熊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猛攥了一下,这个点,是往日他父母到家的时间,熊然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他都知道。
“我好后悔,”昏黄的光照在少年的脸上,并没让他消瘦青白的脸色看着好一些,他目光迷茫,瞳孔里是细碎的数不清的伤:“我好后悔啊,我不该的,那一天,我该和他们好好说话的。”
他喃喃着,瞳膜变得透明,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他伸手捂住眼睛,可还是晚了。
抑或是多的挡不住,透明的眼泪,顺着他的指缝落下来,划过他懊悔自语的唇,滴答在纸上,晕染成斑驳伤痕。
这是他自父母去世后,第一次在熊然面前哭,之前都是在晚上,他一个人藏在被子里,身体颤抖,哭声压抑。
他不愿意让熊然知道,熊然就装作不知道,可熊然一宿宿的睡不着,他第一次慌张无措,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安抚这个满身伤口的小孩。
他一次次用直白却热忱的语言告诉他,不要怕,自己会永远呆在他身边,会永远保护他,可是语言和他连动都不能动的身体比较,又是那么的苍白可笑。
熊然甚至质疑起自己的作用,系统让他来保护宋或雍,可他呢?除了眼睁睁看着宋或雍痛苦,好像什么…都帮不上。
宋或雍放下手,眼中的伤痕沉重的无法抹去,他再没了刚才应对宋斯的傲然与镇静,双颊湿濡,神情破碎,像被狠狠揉过的花朵,在风吹雨打中凋零在泥地里。
他伸手拉住熊然的手,指尖战栗,语气中满是祈求:“熊仔大人,你是神明,我可不可以求求你,让我爸爸妈妈回来吧!求求你!”
少年脸上小心翼翼的期盼让熊然揪心,五脏六腑痛得麻木,他哪里是神明,不过就是个苟且偷生的孤魂野鬼。
少年以为他不愿意,连忙道:“我不用你保护我,真的,只要你让爸爸妈妈回来就可以了,好不好?求求你。”
熊然张不开嘴,满心愧疚,系统都没有办法,何况是他呢。
“对不起。”他逼自己直视那双悲痛的眼睛:“宋或雍,我做不到,我没有这个能力让你父母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我其实不是什么神明,对不起,是我骗了你。”
他眼睁睁看着他眼中的期望一点点散去,少年收回了手,低下头,整个人蜷缩在臂膀里,碎发盖住他的眉眼,熊然再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熊然没脸说那些苍白的安慰少年的话,他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要欺骗少年说他是什么神秘呢,后来的几天,他都想要同少年道歉。
可少年却很少出现在他面前了,他变得早出晚归,在熊然面前也很少说话。
熊然知道,是因为自己撒谎了,他被宋或雍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