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差的居住环境了,被扔在公共厕所的盆里,熊然回忆自己一路看见的景象。
这栋楼明显比这个小区其他的楼还要老还要旧,过道阴暗狭窄堆满杂物,一层楼的人共用一个大厕所,像是六七十年代遗留至今的筒子楼。
可想而知宋或雍的住的房子会是什么样子,逼仄潮湿,是熊然对它的第一印象。
房间最多二十平米大小,还硬是用窗帘隔出两个空间,一个当卧室,一个是厨房。
说是卧室,只摆放了一狭窄的床和一个掉漆的半扇衣柜、一个小桌子,说是厨房,就一个煤气灶台和几个锅碗瓢盆,连冰箱都没有,墙面发黄掉皮,只有一扇窗户,被擦的再亮,也没有几束光照进来。
整个房子像是刚刚被从深湖里打捞上来,即使被整理的很干净,也带着不见天日的潮气与经年腐朽的冰冷。
熊然不敢相信,宋或雍就住在这样的房间里。
头上的水龙头被拧开,如柱的水冲在熊然头上,他回神,看见了眼前的白色衬衫,然后手被拉起,对方用刷子沾了点头油漆桶里的洗衣粉,刷着熊然手上的污渍。
坐在洗漱台上,即使现在这个身体大而高,熊然也只能看见对方的下颌和唇,唇珠还在,唇却薄了不少,唇色也浅,露出的脖颈颀长,肌理下筋脉勃发,喉结隐动。
移开眼睛,熊然盯着自己的手,满是泡泡,对方洗的很细致,耳朵、胳肢窝、还有脚都洗到了,被倒抱着趴在男生胳膊上的时候,熊然感觉自己是要被打屁股针的小朋友,他只能挺着老脸,任由对方给自己洗屁股。
肚子里都是水,但对方力气大,熊然的一整张熊然被拧的扭曲,水从他的耳朵里流了出来,直到四肢的水分被拧的差不多了,熊然才被盆里端起来。
“小宋,洗什么呢?”一个瘦的像麻秆一样的男人提上裤子从对面便池走过来,熊然刚刚还看见有几滴淡黄的液体滴在他看出颜色的裤子上。
男人走到宋或雍面前,见他不说话,伸手就想要去拽他。
啊!熊然尖叫,他上完厕所没洗手!
好在宋或雍后退一步躲开了。
麻秆男人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一双小眼眯着,露出眼尾崎岖的皱纹:“小宋,我那屋子住的还可以吧?你要洗衣机不?哥给你搬一个?”
看来男人是宋或雍的房东,他头朝宋或雍身边凑着,鼻子动了动,熊然看的一清二楚。
“不用”,宋或雍眼眸冰冷,只扔下两个字,然后饶过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屋子里面自然是没有阳台的,熊然被夹着两个耳朵,晾在了窗户外面,他面朝着卧室,看着宋或雍在整理桌子上的书。
有些是金融,有些则是影视类的书籍,桌上的还放着一个黑色保温杯,杯上印着烫金字体:誉京电影大学,水杯下面压着的是印着同样logo的学生证。
宋或雍竟然上的是电影学院?他不是很擅长理工科吗?怎么会去读电影学院,而且还是表演专业?!
自第二次投射以来,一个个问题像疑云一样堆在熊然脑中,越滚越大。
影大他很熟,他家就在那所学校的后面,以前放学了图近,经常从学校中间穿过去。
男生一边翻着书看,一边打开那扇门快要掉下来的衣柜,从里面掏出一袋方便面,他掀开帘子,熊然听见了那头烧水的声音。
“怎么把日子过的这么苦啊。”熊然喃喃着,他记得很久之前某天放学,两人一起看电视,小崽子指着电视上的方便面的广告问熊然好不好吃,然后一脸渴望说自己很想吃,但管家和妈妈不让。
如今他跌落尘埃,自己看不见的时间里,被生活一头按进苦难的水里,他有挣扎过吗?看着男生沉寂的样子,熊然不得而知。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熊然的沉思,接着是咚咚咚的砸门声,力气大的感觉可以把整个门卸下来。
男生关了火,掀开帘子,打开门。
一人影旋风般的冲了进来,还没说话,只是扫视一遍周围,就嫌弃的皱眉:“宋啄,你怎么回事?打你电话你也不接?不是都把地址给你了吗?为什么不去?!你知道人家徐导时间有多紧吗,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的机会!”
说话的人一身不合身的西装,头上打满了油光水滑的发蜡,三十多岁的样子,眼神精光,看着就是个老熟的打工人,尤其是人中右边那颗长着长毛的痦子,更给他添了几分油腻腻的滑稽。
见宋或雍不理他,他眼睛一转,舔了舔唇,语气低了下来,颇带着几分苦口婆心的味道:“你看看你,外形、声音条件多好,我当时是签你的时候,就奔着要打造一个小“宋或雍”的目标,你现在看看人宋大明星,他为啥走到今天,资源拿手软,不就是因为身后有星威这个大靠山吗!”
男人越说越起劲:“你条件比他好,我觉得你比他帅!要不然人家徐导能慧眼识珠呢!你听哥一句劝,明晚人家徐导在水天有局,来的都是圈里的大导,你过去,说说好话,陪人家喝几杯。”
男人挤眉弄眼,亦有所指:“这事儿不就成了嘛!到时候你要什么资源没有啊,还用的着每天苦哈哈的去便利店打工,住这下水道啊?”
熊然听明白了,合着这就不是个经纪人,这就是个拉皮条的!
还有,还有宋或雍怎么改名了?改叫什么,叫什么宋啄?!
熊然被这接二连三的事情冲击的脑子转不过弯儿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那张不停歇的嘴。
“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我是你的经纪人!我这都是为了你好!”见宋或雍不理他,他提高了音量:“给我句话,你明天到底去不去?!”
语气里满含威胁意味,熊然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一拳。
男生雷打不动的神色淡然,靠在衣柜上就两字:“不去。”
经纪人气的脸都红了:“别给脸不要脸,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
经纪人喘着粗气,痦子上的两根毛跟着抖啊抖,他指着宋或雍:“行!你腰杆硬!你就等着徐导整你吧!有能耐你就在这下水道里但一辈子老鼠吧!我告诉你如果你不配合,合同里的条件给狗也不会给你!”
羞辱完还不够,他举起一旁倒满水的玻璃杯,狠狠砸在了地上,水渍和玻璃渣飞的到处都是,床单也被溅湿了,对方则像仇人一样瞪了宋或雍一眼,踹开门踢踢踏踏的下楼了。
屋子里留下一地狼藉,男生站在阴影里,久久不语,垂眸望着地上的碎片。
熊然想刀人的心压抑不住,他看着男生找了簸箕,蹲下来低头去捡地上的碎片,心疼的打颤。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还他起那么难听的名字,叫什么宋啄,他明明叫宋或雍啊,宋或雍是他的名字!
熊然看着男生收拾完地面,把已经泡囊了面端了出来,放在桌上一口口吃着,中途还接了个电话,好像是有人要和他换班,问他明天有没有时间,男生答应了。
挂了电话,正准备接着吃,头顶突然传来几声兹拉拉的电流声,接着灯泡还是忽灭忽灭,没坚持几秒钟,灯就灭了。
最后一点昏黄的光都没了,整个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
真的倒霉,熊然心塞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听见男生那边停顿了几秒,然后两三下解决,把碗洗了,洗漱完毕后,上了床。
昏暗中,隐约看见床上那鼓起的阴影,熊然一点睡意都没有,过去的七年内好像一团乱麻,在他面前越滚越大,而且他心中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看着宋或雍的长相,他总莫名觉得熟悉,不是那种从小看到大的熟悉,倒像是和记忆深处某个一闪而过的面容很相似。
熊然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
清晨天蒙亮的时候,宋或雍就起床了,他穿上衣服,去了外面洗漱,然后背着收拾好的书包,出去了。
太阳出来后,熊然明显感觉到身体的重量在一点点减轻、干燥,倒计时到中午12点,熊然在系统的提醒下,动动手,咳嗽了几声。
终于眼含热泪的发现自己可以说话可以动了。
手脚并用的从窗户外面爬进来,熊然跳下窗沿,站在狭窄的过道里,圆滚滚的肚子顶着桌子。
自己确实是大了些。
不过大也有大的好处,他抬头看着天花板,然后小心翼翼的在宋或雍的房间里找了找,最终,在某个疙瘩拐角里找到了一个灯泡盒子。
把电闸拉了,熊然咬着新灯泡,踩着宋或雍的床,伸手顺利够到了旧灯泡,小时候家里灯泡闪了的时候,父亲就是这样换的,还让他好好看着,说这是男子汉的必备技能。
拧开灯泡,果然是灯丝被烧断了,熊然耐心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别的问题,于是拿下新灯泡拧上去,
楼道里踢踢踏踏的,熊然一边拧一边分神去想,昨晚就发现了,这里的隔音实在不好,半夜还有人在过道里走来走去。
“系统..你看,我厉.......”
楼道外的脚步声停在门前,熊然手还没放下来,话也没说完,就听见钥匙插进锁扣里扭动的声音。
根本来不及反应,伴随着吱哑一声门被推开的声音,熊然站在床上,手还摸着头顶的灯泡,就看见了推门而入的宋或雍。
......
不,更确切的,是宋或雍看见了正在拧灯泡的巨型玩偶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