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今天出门只是打算赚个两百来块钱就收工回家,却没想到最后竟赚了一千五百多。
他那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进货价最多也就一百块钱左右,按正常销售价格大约四百,那女主播出手阔绰,直接扫给了他五百块钱。
在后面大家都往他的二胡包里捐钱的时候,女主播又换了五百块钱现金丢给了他,今天赚的大部分钱都是这位女菩萨贡献的,路人则基本上都是十块、二十的零钱。
“今天发生的事情真的是出人意料。”
沈歌苦笑一声。
原本只是想好好的摆个摊,最后却变成了街头卖艺,没想到这么久没拉二胡了,重新拾起来是在这样一种场景下,而且上来拉的就是二胡名曲《二泉映月》。
“老瞎子啊老瞎子,当年你抢了我一块饼,又从我兜里掏了一块钱当学费,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沈歌喃喃自语。
后来他和老爷子离开苏江省后,就没了对方的消息,本就是行走江湖的过客,萍水相逢,相识于微末,相忘于江湖。
他可能干着捡破烂的生活,也可能凭借着唯一会的那一首绝活混个编制吃也说不定,不过这个概率比较小,在乡村里教了一辈子书的老师都能因为没有教师资格证而被解聘,他一个只会拉一首《二泉映月》的老瞎子又怎么可能会被收编进人民艺术家的行列。
更大的可能是他已经死了。
打开【国风百艺系统】,在技艺一栏中“二胡”这一项本来就有,只不过之前是灰色的,现在变得明亮了,应该是他将其重新拾起的缘故。而二胡的境界在被点亮后,又因为他的感悟直接提升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
现在他身上的技艺,有两项都是【登堂入室】,除了二胡和国画之外,还有“京剧”这一项技艺,不过它要划分得更细,生、旦皆有。
这时,沈歌看到了旁边的一项名称。
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那个严肃的老头形象。
在京剧界里有一句流传很广的话:南麒北马关外唐。
“南麒”是指南方的麒派,麒麟童周信芳;“北马”是指北方的马派,四大须生之首的马连良,而“关外唐”则是指东北地方的唐派,唐韵笙。
位列四大须生之首马连良大师的马派自是不用多说,清俊潇洒的唱腔使得演出《空城计》的马连良大师有“活诸葛”之称;而南方的麒派,有其独特的京剧表演风格。尤其是近来如日中天的相文社班主郭德刚喜欢京剧唱麒派的缘故,使得麒派被更多的年轻人所熟知。
但是与“南麒”和“北马”相比,跟它们两派并肩的“关外唐”则就要落魄很多了,以至于别说圈外了,就算是戏曲界的人士,年轻一辈的怕是都有人没听说过。
当然能与麒派和马派列在一起,偏居关外一隅之地的“唐派”自然有他的厉害之处,唐韵笙大师文武兼精昆乱不挡,戏路宽且全面。虽本工老生行当,但是同样能武生、红生、大嗓小生、铜锤、架子花、老旦、彩旦乃至旦行……
正因如此也造就了集编、导、演、教于一身的这样一位全能艺术家!
如四大名旦,梅尚程荀:梅派多是雍容华贵、端庄大气的公主、娘娘;而尚派多为武艺高强的侠女;程派大都是身世悲惨的苦命女子;荀派则是娇俏可爱的少女居多。
唐韵笙大师所创作的唐派代表作品多为历史正剧,人物形象都是忠肝义胆的爱国将领,如关羽、韩信......
念及此,躺在床上的沈歌倏然叹了口气。
如今传统文化没落式微,戏曲一行本就艰难,“南麒北马关外唐”,和麒派、马派相比,唐派本来了解的人就少,往上几辈都是独苗。如果说戏曲界是传统文化没落的一个缩影,那唐派就是缩影中的缩影。
缩影到何种程度?
虽说如今的麒派和马派也有人担心传承问题,面临传承危机,不过他们担忧面临的大都是传人的传承危机。
但唐派与他们不用,即将面对危机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可唐派现在已是濒临消失!
唐韵笙曾演出过几百篇剧目,创作的剧目也有几十出,但是现存于世的却不超过十指之数,而能放在台上演出的,则不超过五指之数。再往低了说,甚至只有两三出可以搬到台上演出。
这还只是唐派演出剧目的问题。
至于唐派的传承人......
沈歌不敢打百分之百的包票,就打百分之九十五的包票,他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唐派唯一的传人了。而且这个传承人说正宗吧,来的倒也没那么正宗。
记得当年他和老爷子两个人跑到东北那边寻找一位听说可以治他病症的名医,那个时候从小就对戏曲感兴趣的沈歌,常常去村子里的小戏班那里听戏,可说是戏班,实际上也只有四五个人而已。
他不仅看,而且学。
甚至趴墙根去听那看起来十分严肃的老头教导学生。
这放在戏曲界里叫偷师学艺。
直到有一天晚上,老爷子把他叫到面前,问他是不是去“荣人家活了”,沈歌直接点头承认了,老爷子当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说吃饭吧。
从那之后沈歌就没再去趴墙根偷听,只是逢那老头带着徒弟在村里表演的时候,光明正大的去听、去看。
就这样,沈歌和老爷子在东北的一个小村庄里安顿了下来,一边治病,一边生活。
直到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一个神色严肃的老头拎着一壶酒,冒着瓢泼大雨,敲开了他们爷俩的门。
像他们靠肉嗓子吃饭的这一行,向来是忌烟忌酒忌辛辣,但是那晚,严肃的老头猛地抬头向喉中灌了一口烈酒,随后对沈歌说道:“小子,你可愿跟老头学习唐派?!”
少年沈歌看了眼老爷子,得到眼神后,下了炕,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第二天,沈歌和老爷子才得知老头的唯一徒弟因为发高烧,死了。
从那以后,沈歌便跟着严肃老头学习唐派,老头下手忒重,他没少因犯错挨打。
不过他不是三岁小孩,知道良药苦口,谁对他好。
他叫这个严肃的老头,顾师。
那晚老头并没有要沈歌拜他为师,只是问他愿不愿意学唐派,这其中的缘由,老头和霍绍翁彼此心中都清楚和理解,正如霍绍翁带着沈歌流浪大江南北,只为为他医治重疾。
当年的风雨夜中,一口烈酒入喉的老头和霍绍翁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两个字:
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