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江拾月情不自禁喊出声。
哪怕明知道陈山河根本听不见她的呼喊。
陈山河反应很快,双手迅速抓住了晃荡的绳子,身体吊在半空中。
上方挂在绳梯上的战士和下方的男人们都拼命试图稳住绳子,减少陈山河的压力。
陈山河在空中顿了下,借着荡起力度,双腿重新勾住绳子艰难地继续往上爬。
江拾月缓缓吐出一口气,但心依旧没落到实处。
陈山河只要不上飞机,每靠近绳梯一米,就远离地面一米,意味着多一分危险。
他现在的状态无异于没有任何保护装置,徒手爬高度几十米的高楼。
不,比爬高楼还危险。
高楼最起码不会随着风摇摆。
山顶和山下的人们,都自发站了起来,仰头看着越来越渺小的陈山河。
江拾月忍不住双手合十,暗暗祈祷。
所有的人心都跟陈山河一样悬在半空。
明明也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但大家都觉得度秒如年。
期间,陈山河又掉下绳子两次,最险的一次,只剩单手抓着绳子。
江拾月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她手心全是汗,却手脚冰凉。
好在,陈山河终于搭上了绳梯,被那一名一直等着他的战士拉着胳膊往上提。
很快,两个人消失在舱门后。
过了大约一分钟,飞机奇迹般稳在半空。
按理说这么大的风这么低的高度,飞机不可能稳成这样。
江拾月松了一口气。
是陈山河。
这就是王牌飞行员的实力。
他做到了!
又过了几秒钟,舱门口有人顺着未收回的绳梯往下爬,然后抓着床单绳往下滑。
刚刚放松的众人,又忙重新拉起绳子,好方便绳子的人安全且准确地滑落到山顶上。
滑下来比爬上去快太多。
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十几名官兵全部平安落地。
飞机能飞行的时间仅剩五分钟。
飞机上只剩下陈山河自己。
江拾月心乱如麻,脑子里一片浆糊。
她只剩一个念头,祈祷陈山河平安着落。
一个年轻的飞行员焦急地开口:“燃油已经报警,没有时间没有空间,陈营真能平安下来吗?”
杨奇仰起头看着依旧盘旋的飞机,沉声道:“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把这架飞机开下来,只能是他。你们当飞行员不久,没听过他的名字。但他是我们这些老兵心中的神。如果他都做不到就没人能做到。”
这也是杨奇看见陈山河的旗语后,决定下来求助的原因。
江拾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她冷静没有用。
这种情况下让飞机降落和把汽车开进逼仄的停车位不一样。
车能秒停,飞机落地后还需要滑翔一段距离。
像那个年轻飞行员说的,山里这段位置远远不够。
杨奇没闲着,把陈山河扔在地上的红裙子撕成一条条,带着飞行员下山去布置“飞机跑道”。
一架运输机,硬生生被陈山河开的像直升机一样平稳。
但,运输机到底不是直升机。
有几次险些撞上山顶。
在万众瞩目中,运输机终于降落。
可是最危险的事就是降落后的滑翔。
运输机快速向前冲。
江拾月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紧张到都忘了呼吸。
眼看飞机失控般冲向那条刚被大家用来灭火的小河。
“小心!”
人群中很多人情不自禁喊出声。
江拾月甚至不受控制地往前跑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自己根本做不了任何事。
飞机一头扎进河里,速度减缓很多。
驾驶舱里的陈山河眉心皱起。跟他预想的有点区别。
这条河他刚来抓过鱼,河面不算宽,大约四五米,河底泥土松软,有很厚的淤泥。
在山顶上,陈山河就盘算着要借这条河卸去一部分飞机的冲力。
最理想的状态当然是飞机像汽车一样陷在淤泥里。
陈山河没想到小河对体型庞大的运输机而言,无异于下过雨后的小水坑。
阻力比陈山河预计的还小一些,只能全力踩下刹车,笔直地朝着前面的山撞去。
运气好的话,可能捡一条命。
魂飞魄散的江拾月不由自主干了一件“傻”事。
她抓起那条一直没收起的床单绳子拼命往后拉,试图把飞机拉回来。
但凡江拾月还残存着一丝理智都不会做这种蚍蜉撼树的无脑举动。
可她已经没有理智。
眼睛酸涩,脸上一片凉意,视线模糊。
唯一的念头就是希望飞机停下。
一个怕江拾月被飞机拖倒想上前拦住她的男同志,看见江拾月一脸悲怆的眼泪,半空中的手顿住,一咬牙,跟在江拾月身后,拉起了地上的床单绳。
巨大的拖力一下子拽倒两个人。
但是第三个人迅速拉住绳子。
第四个第五个……
不一会儿几乎旅客和难民里所有的青壮年全部站在绳子旁,大家像拔河一样,想赢过向前冲的飞机。
床单接成的绳子绷成一条直线。
所有人都一脸为难。
不用力怕飞机撞山。
用力怕绳子断了。
就像两个人抢一张纸,纸断时,用力大的会因为反作用力向后倒。
几百个人的力气不容小觑,就算运输机也会受影响。万一床单绳子断了,运输机反而会加速撞向前方的山。
之前扔床单的青年突然扬声高喊:“大家松了力气,抓牢绳子。”
江拾月瞬间明白了青年的意思。用几百人的体重去减慢运输机的速度。
这样即使绳子绷断,也不会让运输机加速。
她第一个配合地趴在地上。
又有几个人反应过来迅速抱着绳子趴倒。
剩余的人有样学样。
趴在地上攥住绳子任由飞机拖着走。
就算平均体重一百斤,也几万斤,大约二十吨重。
飞机盲区太大,陈山河看不见江拾月他们做了什么。
只知道运输机的速度降得略有些快。
他看不见,但猜得到一定是江拾月在后面做了什么。
江拾月此刻浑身疼。
手心磨得生疼。
身体擦过地上的石子、枯枝等等。
被硌被扎被划,全身火辣辣得疼。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高高扬起脸。
对女人来说,脸比命重要,命可以没,但死的时候脸也不能毁容。
不光江拾月,托在绳子上的大家都一样。
都饱受拖拽的痛苦,却没有一个人松开手。
江拾月闭着眼,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承受着双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