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丽萍电话接的很快，第一句话就是：“我正准备找你呢。”
听得出来，她语气很急躁。
陈亚之笑道：“去你别墅还是别的地儿？”
马丽萍没有理会他的玩笑，道：“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陈亚之道：“我也正好要找你呢。”
马丽萍道：“你那边零件被锁定的事情，我都知道。不过暂时，我也没有权限解锁。当前，先解决我的事情吧。”
陈亚之道：“我现在在超霸模具厂这里，你来接我前，先接一下老杨。”
马丽萍疑惑道：“为什么要接老杨？我们今晚要说的事情，我觉得他在场并不好。”
陈亚之道：“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晚的那个老师，就是老杨。你的问题要想解决，必须有老杨才行。”
马丽萍虽然有疑惑，却还是答应道：“好，那我先去接老杨，然后去超霸模具厂接你，估计半个小时到。”
陈亚之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表示今晚无法回家。
李美自然又说他是不着家的讨债鬼，同时，又叮嘱他注意安全。
抽了两只烟的功夫，马丽萍开着车到了超霸模具厂门口。
上车时，看到老杨坐在车子后排。跟他打了个招呼道：“老杨，不好意思，大晚上的还把你从被窝里拉出来。”
老杨摆了摆手，浑厚的声音道：“不打紧，我其实已经在家睡了一觉，正在看电视呢。年纪大了，睡眠没有以前好了，出来也没什么事儿。”
陈亚之对着马丽萍道：“去如城中学，咱们边吃边聊。”
马丽萍疑惑道：“去那里有什么吃的？”
陈亚之没理她，反而对老杨道：“老杨，咱们待会搞点宵夜啊。那边的烤馒头干，很好吃的。”
马丽萍道：“馒头干？那是啥？”
老杨道：“馒头干也算是如城的一个特产了。我们小时候，过年吃一顿馒头干，就觉得很幸福了。”
马丽萍专心地开车，心里也犯嘀咕。老杨那么木讷的一个人，怎么今天话这么多。
到了如城中学门口，马丽萍随便找了个空地儿停车。
陈亚之将三人带到街边一个烧烤摊前，点了烤串和啤酒。
马丽萍皱着眉头道：“这里卫生吗？”
老杨这个时候道：“马总，烤馒头干，就得这种小店才地道。放心吧，偶尔吃一次没关系的。”
陈亚之附和道：“就是，我之前每次放假，都要来这里吃上几片才回家的。”
不一会儿，烧烤陆续端了上来。
三个人碰了个杯子，陈亚之尽找如城的一些典故聊。
老杨被他说得兴起，也越来越开心，啤酒喝得也越来越多。
喝了大概三瓶时，老杨脸已经涨红，大着舌头道：“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居然还知道咱们如城这么多东西。”
陈亚之嘿嘿笑了笑，心说，喝得差不多了，再喝估计就得倒下了，该说正事了。
道：“老杨，你在桃园玩具厂干了多久了？”
马丽萍心里也咯噔一下，看了一眼陈亚之。这话锋转得也太生硬了。
老杨却没有太在意，道：“我今年四十一岁，二十岁成家。一开始跟着人倒卖白酒，后来桃园玩具厂在90年成立，我就来这里做模具师傅了，如今已经十二年了。”
陈亚之随口道：“那是有些时日了。”
老杨道：“那会马总年轻着呢，往广深那边运玩具，常常要带上三四个小伙子，一起跟车。
“要不遇上劫道的，就打不过。有一次，我跟着去了，半路上遇上劫道的，被人砍了一刀，现在伤疤还在呢。”
他也不管马丽萍在旁边，撩起衣服，指着后背一个刀疤。
陈亚之瞬间对老杨肃然起敬，没想到这个忠厚老实的人，居然也有这么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
两人感叹了一句，喝了一杯酒。
陈亚之忽然问道：“老杨，咱们现在厂子里，还有跟老马总一起跑江湖的吗？”
老杨道：“有，质保科的吴连生，物流科的叶枝开，当时都是一起闯过的。”
陈亚之道：“那他们现在都是领导了？”
马丽萍听到这里，大致明白了陈亚之的用意。
老杨跟着这个厂子一起成长起来的，那么这个厂子的一切，他基本都知晓。
自己先前也跟他谈过话，知道了老杨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木讷，其实对所有事情，都门清。
想起自己之前做的那张去留图，不禁微微脸红。那个不过是自己凭着个人的判断，所做出的评价。
对于一个人私底下的真实状态，则一无所知。
但是老杨跟这个厂子经历了那么多风雨，自然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趁着老杨去上厕所的间隙，从包里掏出组织结构图，悄悄递给了陈亚之。
陈亚之伸手接过，一脸懵逼，这是考卷吗？
打圈打叉，旁边还有评语。
马丽萍悄声道：“这个是公司的组织架构图，你待会跟老杨逐个打听一下。”
陈亚之正愁不知道名字，他本来打算按照质保物流采购销售这种部门来一个个问的。
现在有了这张架构图，说起来自然简单得多。
不过，这上面的圈圈和叉叉是怎么回事儿。2002年，圈圈和叉叉还是很正常的意思吧。
看着马丽萍羞红的脸，暗叫一声，卧槽，这么要的吗？
正要确认，老杨已经回来了。
陈亚之看着组织架构图，这才知道老杨的全名，叫做杨宝才。
在他的名字旁边，写着：忠厚能干，木讷，不善言辞，可留，难堪大用。
不禁冷笑一声，小姑娘太嫩，就得老杨这样的人才能大用。
陈亚之道：“老杨，咱们质保总监怎么不是吴连生？按理说，一起打拼过的，应该更容易上去才是啊。”
老杨叹了口气，眼睛定定看着面前的馒头干，一脸伤感，指着馒头干道：“当年，我们一起出门，带的干粮就是这个馒头干。”
马丽萍看了一眼陈亚之，眼里满是佩服。居然特意来吃馒头干，好让老杨追忆峥嵘岁月，届时再顺势打听情况。
这一招太妙了。
其实陈亚之也觉得惊奇，他带老杨来吃这个，只不过是觉得老杨是一个朴素的人。
朴素的人一般念旧。
但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勾起了老杨的这么一段旧日回忆。而这，对于接下来的谈话，自然是大大的有利。
老杨突然干掉一杯啤酒道：“后来咱们厂子越来越大，业务越来越繁忙。
“老马总想要的也就越来越多，我们的话，他常常听不进去。后来，干脆也就不叫我们商议了。
“后面上来的一批人，都极力讨好他。虽然热血，但是能力却总是欠缺了些。
“好在，老马总之前奋斗下的底子都还在，这些年也都半死不活，勉强活着。只是我们这些跟他一起奋斗的老人，却渐渐地跟他越走越远了。”
陈亚之听出，这也是老一辈人成功的老毛病了。
年轻时，凭着一股子闯劲，打下一片江山。后面就以为自己真的是天选之人，能够呼风唤雨，而渐渐地失却了初心。
老杨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咱们目前厂子的管理层，能够留下来的人，并不多。”
陈亚之瞬间清醒，看着老杨通红的脸，眼睛却闪烁着精光。
他想到一种动物，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