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根本没有过去多久吧!更准确的来说是,贺景同完全是在一天前才和他见了第一面,但不到24个小时的以后,也就是现在,这位将在开学后正式转入英才学院的学生,却直接开口说他杀了人。预言者又做了什么?预言者又知道些什么?预言者究竟有什么没说出来?一瞬间,安来的头脑风暴快要把自己大脑烧干。但唯有一点他还是能确定,那就是贺景同绝不会做对学院有害之事。在他主动暴露了预言者身份以后,某种程度上即便被囚禁于办公室中,但仍属于学院人员的安来,其实也算是掌握了贺景同的“弱点”。尽管这个弱点是对方主动暴露。但主动,本身也意味着一种示好。所以在这件事里,即便还没有了解事情经过和情况细节,安来也仍然选择外放自己的声音,以示警醒。同时,贺景同也终于开始慢慢地说起了经过。调动了安全通道摄像头的安来,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贺景同在说话的过程中,始终低眉看向掌心凝固的血的神态。直到他讲完了,遇见姜南的全部经过。并再一次重复:“是我杀了他。”此时再看,即便不受控制流下的泪水,遮盖了女生的视线,她也能发现贺景同恍惚和茫然的表情。说安慰的话?说不出来。她的队友,在高中三年里,亲密无间,完全把后背交托给对方,甚至能为了对方付出生命的队友,就这样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了后辈的手里。安慰不了。但迁怒又显得毫无理由。不知所措。甚至不清楚自己站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就只是茫然地看着另一个队友,任由泪水糊满了脸。贺景同只看着他们,那张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表现,但没有任何情绪,本身也正是在说,他已经彻底懵了。不能放任这三个孩子,继续在安全通道里,任由情绪肆虐。安来用着蓝牙耳机外放的功能,抬高了声线,加重语气:“现在是该哭的时候吗?至少作为异灵科的学生,现在你们该做的是,去商场顶楼的电影院里,调查情况。”“贺景同说的ai之言,显然只是录好了以后播放在大荧幕上的,之后发现姜南……”安来有些不忍心再说。可要是他不说,这会儿安全通道的三个小孩,只怕都要被那种内耗的精神压力压垮:“之后发现姜南没有爆炸,并影响到整座商场,那么那些幕后的人,也不是没有回到原地探查情况的可能。”“现在的你们,该做的是去调查情况,而不是停留在原地。”“相比长久沉浸于姜南已经死亡的现实,你们现在必须把握黄金时间,去调查真相。并且去思考,一旦遇到幕后之人以后,可能会遭遇的风险。”“我已经通知了崔桐,可就算他搭载直升机飞过去,也需要时间,你们不可能等到他到了以后,才去调查情况吧?”“所以冷静下来,至少我不想在我额外加班,给学生进行远程辅助的时候,你们这群小孩,还给我听不懂人话。”感觉自己透支了全天话的安来,即便为已经死去的姜南感到惋惜,却隐隐约约的透露出了一种,并没有为这件事感到痛苦的迹象。这只能说明,他经历过类似的事,并且不止一次。男生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揉了一下通红的眼眶以后,他拍了拍身侧女生的肩膀,最终也只是咬着牙说:“安来老师说得没错,我们得先去调查情况……”“我知道。”女生说完,却并没有第一时间上楼。而是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抠开了贺景同握住校服布料的那只手。紧握成拳的手,最终还是被强硬掰开。亡者的遗物,也没有被贺景同的掌心温暖,反而凉凉的,如同只留下这块布料的姜南。姜南的同伴很快就冲向了顶楼,贺景同的手机里,也叮咚一声。约莫过了10秒,仍然没有收到回信的安来,直接打通了无需主人接听的电话。他看着电脑上的监控画面里,少年颓然的身影,心下叹息:“我不知道你刚才是怎么走下楼的,但我相信,你现在还有一份理智存在才对。”“只要你没疯,那就别继续站在那里。你得去和你的两个同学,两位前辈,一起去调查情况。并且,如果你还没有完全抛弃你的理智,那最好在事后告诉我,这次事件是偶然,还是你已经预见了的未来。”过了一会儿,贺景同抬头看向了监控摄像头,安来被电脑显示屏里的纯黑色眼眸一惊,才见到贺景同僵硬张嘴,一字一句道:“那是没有办法改变的现在。”只一句话,安来就瞬间明白缘由。成年人想得多。他转眼间就想到了,贺景同想要去拯救,却对同伴异化现象无能为力的场面。贺景同知道什么呢?不出意外的话,所谓预言,也就只是贺景同觉醒力量的那段时间,才拥有了的能力。说到底,他依然是拥有特殊力量,还不过一个月的孩子。祁学一提交的医院异灵事件后续报告中,精准到秒数的时间单位显示,贺景同在解决那只异灵之前,并不存在“预知”痕迹。换句话来说就是,贺景同之前遇见傅泽荀的时候,才是他第一次,真正想要改变命运的时期。安来突然有些遗憾,当时没有追问具体细节。但再一回想,贺景同后来向他自爆预知者身份的情况,就很容易得出,贺景同和傅泽荀对上的那段时间里,并没有做到真正的改变命运。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贺景同才会选择告诉他,有关他预言者的身份。假设第一次失败,是因为贺景同能力不足,以及对另一世界情况了解不够,那在他了解了自身可能会遭遇的限制情况后,还主动向他安来暴露预知能力,也就等同于贺景同在寻找助手。已经有了助手和帮助者的情况下,第二次改变命运,不仅仍然还没有成功,甚至还在十几岁的年纪,就成为了“杀人犯”……他真的不会疯吗?安来想了一下自己十几岁的时候在做什么。甚至不需要仔细回忆,就能得出,他上学期间经常趁着假期,去网吧通宵打游戏的日常。对比现在。对比贺景同……还是那个问题,他真的不会疯吗?“我救不了他。”贺景同说,“我只能看着他死,我连给他缓解疼痛都做不到,甚至还让他临死之前,被我的力量灼伤。”“我真的很怀疑,相比于我那自以为是的,从个体的角度去寻找合作者,并试图将未来引导向好的方向的想法,真的正确吗?如果我将我的能力告诉学校,告诉国家,告诉具备将我这份能力做到最大化影响力的势力组织,姜南……”“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安来看见了贺景同抬头时,顺着眼眶落下的眼泪。得多疼才会这样?得多难受,才会在明知学院环境,并没有表面上显示出的健康积极,阳光大气的情况下,还想要主动将自己预言的能力上报?有逃避被控制被囚禁的想法,是理所当然的吧。他明明什么错都没犯……“不要这样想。”安来打断了贺景同的话,“你甚至不能这样去想。”安来强调:“你知道的,傅泽荀也是学院的任教老师之一。在这种环境中,你上报自己的能力细节,只会彻彻底底地把你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别再想这些了,去找已经上楼的那两个吧……虽说你现在站在这里没有行动,就已经代表,他们俩不会有什么收获,也不会遭遇什么危险……”“艹&。”安来突然骂了一句贺景同没听清的话,“我他妈突然就能理解了,为什么你在看见我把脚铐露出来的时候,会主动自爆。”之后安来没再说话,电话里也传来了嘟嘟的挂断声音。安来的右手指甲在桌面用力刮过,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同时他也忍不住地想着:隐藏一个秘密,可以等同于他举的例子那样,但隐藏无数个秘密……就真的只会把人逼疯。贺景同再次上了楼。同时也不忘在心里回复系统的那个,他为什么在知道他爷爷涉及了他能力觉醒事件,甚至还关联了小叔死亡事件的说辞中,没有情绪变化。“如果你发现你身边的所有人,接受到的都是各种精英教育,甚至自幼就开始学习和心理学相关知识,但偏偏只有你,一直被知名商业家的爷爷,让请来的家教往快乐教育方向引导,那你也会察觉不对。”只是小时候贺景同的想法是,也许作为长孙的他,并没有被看中。因此相较于让他学习各种其他同龄人,光是提到就会露出痛苦表情的知识,那没资格成为爷爷继承人的他,接触快乐教育也不是什么问题。直到贺景同的心里充满了正能量,阳光,以及积极向上之类的正面特征,他才开始接触,其他人早早就已经适应了的精英教育。老实说,当一个孩子自认为自己很正常,智商也不低于及格线,可偏偏学的东西全都是同龄人几年前就已经学会,并且吃透了的知识时,就算是贺景同,也会不由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慢了太多,以及像是笨蛋一样,根本不具备“追赶的能力”。假如说快乐教育,将贺景同塑造成了一个正能量和正向的人,那么之后的精英教育,则等同于对待他身体和灵魂的全方面打压。你不行,你太弱,你太没用了。看看别人,看看你的同龄人,看看那些比你还要小的人。心理医生的评测,告知贺景同的爷爷,他崩溃的那条线所处的位置。多年以来的快乐教育,其目的就是为了让贺景同面对各种压力和绝境时,都有自我鼓励,自我激励的机制。我不行?那是因为我接触得太晚;我太弱?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太没用了?这只是现在没用,谁也不知道未来。看看别人?与其关注别人还不如更注重自己;看看你的同龄人?他们比我学习得更早,没有比较的必要;看看那些比你还要小的人?他们只是在某一个特定的日子,才开始和我一起学习,比我小的年纪,并不能代表什么。多棒啊。在多位心理医生和心理专家的观测下,贺景同成功成长成了贺榆年想要的样子。但事实上,心理崩溃的那条分界线,比心理医生预料的还要近。又或者说,那只是一个没有被任何人料见的意外。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多年里,只存在大人口头传说,实际上作为长孙的贺景同,却从来没有见过的三叔,回到了贺家。三叔是一个表现冷淡,也可以说是出于长久没有归家,因此才对家人并没有什么感情的男人。当贺景同被自己的父亲推动地向前一步,主动和人打招呼时,他身后的,名为父亲的角色,眼神里却不由自主地爆发出了憎恨的目光。幼崽一无所知。对贺景同来说,重要的就只是这个气场非凡,并且算是第一次见面的三叔。他扬起脑袋,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别墅区内部的装修风格,是传统的中式宅院,身穿制服的男人,在那时并没有给自己大哥面子,而是当着一无所知的幼崽的面,直言:“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很恶心。”小时候贺景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知道自己走向三叔的动作,突然被父亲打断,并粗暴地被扯起,甩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