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跟随图之移动，谢凉眸光微转，带着点疑惑，他不理解图之的行为。
对此，图之嘴角噙着微笑，无视谢凉异样的眼神，他收回拍打谢凉肩膀的手臂，神色自若地坦然游走在两人身边。
图之绕过座椅，站在两人左前方的中间位置，他看起来就像一个热情的推销员，本能挥舞小臂：
“谢凉，我对你非常有信心啊！我们一起上大学那会你就说会开一家自己的玩具店，没想到你还真实现了。”
“来找你借个地方住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好，不是大叔提起住处的话题我还不知道。”
我们一起上过大学吗，就连我那不知道真假的记忆里都没你在大学里的影子……谢凉下意识微张嘴巴想反驳，但眼角余光忽然间注意到王叔望过来的眼神。
他无奈，只能偏过头，肌肉牵动嘴角对王叔讪讪一笑。
王叔轻笑一声，弯腰的动作引得身下座椅嘎吱作响，他抿了小口热开水，含笑道：
“比我当年强，年轻那会，我书读的挺好的，不过家里没什么钱，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就开了这家包子铺。”
“我记得我想当一个……一个……”
语调延缓，王叔思考了一下，下一刻，他摇了摇头，眯起眼笑了起来，“不记得了，反正大概是什么怎么也完成不了的东西，不如谢小子你。”
王叔的赞扬让谢凉不知所措，他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我店里的生意并不好。”
就在这时，店外传来一道喊声打断了三人的聊天，是来买早餐的顾客。
王叔应和着放下水杯起身，哒哒哒地去招呼顾客，走过去的时候他还不忘身后的两人，“你们先坐一会，待会忙完我们再聊。”
“嗯，王叔你先忙你的。”
谢凉回应着，说话间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上下眼皮开阖间，泪雾润湿眼眶，他闭上眼睛打算逞这时间小憩一会。
黑暗仿佛拉上的幕布，瞬间覆盖谢凉的眼眶，身体刚自然放松，还不等他意识开始飘散沉眠，他感觉到肩膀上落了一只手。
谢凉不情愿睁开眼，偏头看过去，图之的手臂搭在上面，他有气无力地问道：“怎么了？图之先生，挺困的，让我眯一会。”
图之无奈扶额，他附身凑近谢凉，脑后披散的长发黑丝散在谢凉耳垂、脑袋上，小声说道：
“我们该去你的玩具店休息一下，而不是在这家包子铺闲聊，小子，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恢复精力我们还要去完成下一个目标。”
“刚才我就准备找个借口开溜，不过现在走也不晚。”
谢凉靠在椅子上，沉默了一秒，布满血丝的眼球略显黯淡对视图之。
他紧闭着嘴唇，什么也没说，睁开的眼皮重新合上，扭动着脖子回身只对图之说了一句话，声音闷闷的，语调低沉：
“你怎么知道玩具店一定还在，我们去完成什么目标？是你的？还是我的？”
说着说着，谢凉的语气继而向着颓废、自暴自弃的方向而去，他扯着嘴角自嘲冷笑，声音不算很大，似乎是还考虑王叔还在的因素：
“说实话，我对我的未来都充满迷茫，你不是一直都问我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现在我告诉你，没有！什么都没有！像一条生活在臭水沟里的蛆虫，遵循生物应有的本能，努力让自己的生活过着不用太辛苦，但又有着不错的舒适感！”
图之平静地俯身站在谢凉背后，平静地感受这一切，激动、发泄似的情绪蕴含在言语里，激荡在空气中，脸色淡漠：
“什么古堡主人，什么需要完成的目标都和我没一毛钱关系，我只想开好我的玩具店，我并不想接触这一切！”
“如果不是你们，如果不是这一切，我的玩具店就不会被毁！”
“我可以有一个经营差劲，但每天都需要绞尽脑汁去思考怎么让生意变好的过程。”
“而不是如今的漫无目的！我的生活完全被毁了，你知道吗？”
“图之先生！”
谢凉把头深深埋进膝盖，他最后那句话近乎低吼出来，不过他还没有被没来由的愤怒冲昏头脑，声音控制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程度。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会一口气把平常埋在心里的东西吐出来，他本不想这么做！
图之沉默听完谢凉讲完最后一句话，平静的脸色像一张定型的面具，他仿佛没有被谢凉怒气满满的话影响。
“说完了？”图之眉梢微抬，咧嘴轻笑一声，他拖着刚才坐的椅子坐到谢凉对面，情绪没有太大起伏，语气平和道：
“你说得没错，你的生活陷入迷茫我们多少沾一点责任。”
图之脸庞布满笑意，他仿佛在说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谢凉慢慢把头抬起来，一双疲惫黯淡，且带着点疑惑的双眼打量着侃侃而谈的图之。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是一种必然的趋势，就像你起床必须要睁开眼，出生的结果就是死亡一样，很多……很多事都是被安排好了。”
“命运，是一副不管怎么组合都只有五十四张的扑克牌，牌好、牌坏，它的总数就是只有五十四！”
谢凉微眯着眼，疲倦的神经和肿胀的眼球让他没有多余的思考余地，他并不想去考虑图之话里的意思，几乎脱口道：
“你想说什么？图之先生。”
图之没很快回答，他忽地起身来到谢凉身旁，把右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含笑看向他的背后。
这时候，王叔已经忙完了他手上的活，正缓步走向刚才坐的椅子，打算喝一口温润的热开水。
图之对着王叔礼貌微笑，随即拍了拍谢凉的肩膀道：“大叔，刚刚谢凉说店里还有点事，然后你也知道，我这不是没地方住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了……谢凉背对着两人，身体有些僵硬，他张了张嘴嗫嚅着，不过最终顾忌王叔，他很有默契地承认了图之的鬼话。
图之悄然瞟了谢凉一眼，接着装作略显局促，不好意思的样子，他搓着两只手，干笑一声道：
“呵，我还得去看看今晚住的……空间，嗯，就是需要准备好地铺之类的东西。”
王叔听完哦了一声，停顿的脚步继续往前走，端起开水边喝边说道：“这样啊……也是，人一上年纪就记性不好，忘了不是平常，灾难过后忙的事会很多。”
他大手一挥，洒脱抓住装热开水的杯子，接着重新悠哉地坐在椅子上，“你们去忙你们的吧，记得有时间再来和我老头子聊聊天就成！”
听到这话，图之脸庞笑容更盛。
他先是拍了拍谢凉的肩膀，示意谢凉该走了，随后走到店门口还有精力朝王叔调侃道：
“大叔，再见了，话说……以后我有时间来找你聊天的时候，早餐能不能打折啊？”
“这样说不定我来……”
“来找我聊天的时间会变多？”王叔没好气地白了图之一眼，“想都别想，聊天是聊天，做生意是做生意，事得一件一件分清楚，别把它们当线团子缠在一起。”
图之嘿嘿一笑，他也是随口一说，当然，能打折当然是最好不过了，“知道了，知道了！大叔，就算没有打折我有时间也会来看你的！”
背对两人的谢凉眼神疲惫，无力地叹了口气，他拍了拍脸颊，眼睑猛地扩张，努力使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既然图之打定主意自己不会特意去戳破，那么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也只能顺着他的话配合。
停顿思绪，谢凉摇头轻笑起来，他起身来到图之身旁，勉强回头笑着和王叔道别，“走了，王叔。”
“嗯。”
离开包子铺，时间来到了七点左右，街道的路人变多了，整座城市正悄然展现着它的活力。
快节奏的现代生活让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么行色匆匆，不过和平常比起来，穿工人服的人多了不少。
按照相关部门的安排，清理废墟残骸，准备灾后重建工作。
走了一会，谢凉精神萎靡之间，忍受眼球深处带来的刺痛，他眯着眼稍微辨认了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突然，他的脚步一顿，因为周围带给他莫名的熟悉感。
他是跟着图之走的，他清楚这是哪！
这是他走了不下上百遍的街道，这是去往玩具店的路！
这是他十分抗拒，且不想去确认的过去！
“怎么了？”图之察觉到谢凉的异动，他于恰适行色匆匆的路人的街道上，十分自然地扭腰回头看着他。
谢凉原本因刺痛难耐而眯起来的眼睛睁开了，他微蹙着眉头，像一根雪原上孤立的木头般站在原地，金色的晨曦在他的眼眸跳动，复杂的、强烈的、难以言喻的情绪一瞬间从眼瞳中爆发。
沉默了三秒，谢凉征征地看向图之，紧闭、干裂的薄唇轻颤着翕动，嗫嚅了很久声音才吐吐出来，“你想说什么？图之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