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宗明老脸一尴,本来这件事就很丢人,自己媳妇还非得挑出来明说,他徒然不想到荷花巷子去丢人,特别是在从前他一直看不上眼的大房面前。
可想也只归想,想要在京城立足,如今他们的身份又摆在那里,没个像样的宅子居住,难道真让他们一家子在女婿家寄人蓠下吗?
虚荣心占据了他的羞耻心,想着今日之事结束后,大不了以后减少往来便是。
半个时辰后,马车离荷花巷子越来越近。陈氏撩开车窗帷往外看,街边商铺林立,胭脂脯,绸庄铺,茶肆饭馆干货铺等等等等,热闹非凡,真要住到这里来,生活该是何等的方便?
这荷花巷子的宅子还没到手呢,陈氏俨然已经是这附近的住户了,心里美得很。
接着马车驶进荷花巷子,巷子口左右两边有两个半人高的石鼓,石鼓中央雕刻着象征着福气的蝙蝠。苏宗明从跳动的帘子里看出去,面上虽不显,心里实则也期待欢喜得很。
徐老太太一听说二房两口子来了,心里正诧异,就见女使已经将人领进来了。
“儿子给母亲请安。”
“儿媳给婆母请安。”
夫妻两个异口同声,这么有孝心,徐老太太心底很高兴,“都起来吧,坐,康妈妈,快上茶。”
“是。”康妈妈正在给老太太收拾东西,一听说大老爷的新宅子极其宽敞,老太太便让她把使惯了的东西都带上,她很想提醒她新宅子里什么都有,这些东西带过去上不得台面,但见老太太那欢喜劲儿,又怕自己说出来下她脸面。
等到康妈妈上茶,夫妻二人都没吃,而是很认真的听徐老太太说话,“我住到这荷花巷子来也有断时日了,也没回去看看沈家姜老夫人,不知道她近况如何?”
“儿媳早晨去看过了,看着玫姐儿服侍了她婆母进汤药。”
听到陈氏这样说,徐老太太倍感欣慰,觉得苏玫不仅懂事还孝顺,真是个好孩子,“玫姐儿那丫头自小就是个好的,也别让她太过劳累,得了空让她到新宅子那边去陪陪我,同我说说话也是好的。”
“是,儿媳记下了,回去就同玫姐儿讲。”
陈氏边说边拿眼刮丈夫苏宗明。
进门前心里鼓足勇气的苏宗明,这会儿张了张嘴,却是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吃了一口茶,又吃了一口茶。
陈氏继续冲他使眼色。
苏宗明又吃了口茶。
徐老太太将这夫妻二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她也是从未见过老二有事向她开口,如此踌躇不决的样子。罢了,还是她来问吧。
“老二媳妇,你再眨眼就要花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夫妻二人同来探我老婆子,铁定是有事说吧,那就别藏着掩着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苏宗明作为一家之主,也该他开这个口,“阿娘,如今大哥哥成为了当朝国丈,咱们苏家也跟着前途无量,只是先前在老家您也是知情的,我与他看似兄弟和睦,但私下不少意见相左。虽然在老家咱们没分过家,可这是在京都,大哥哥已经是国丈,他孝敬您老人家无可厚非,您跟着大哥哥一家儿子也放心。只是儿子在京城没有根基,老家那点儿家产变卖之后在京城想开个像样点儿的铺子都不能够,更何况是个像样居住的宅子。”
徐老太太慢慢会意过来苏宗明话里的意思,原来是冲这宅子来的。
她还没说什么,陈氏又开了口,“虽说如今是有个落脚之地,但始终是姓沈,阿娘,等到礼哥儿媳妇再一进京,我们二房要是没个像样的宅子,大哥哥一家又如此风光,传回老家去岂不是太丢脸了。”
“所以,你们是想向我要银子买宅子?”
徐老太太总结得不对,袁氏有些急了,“不是,阿娘,您的银子我们怎么好意思要,我们是想着你和大哥哥一家要搬走,这里的宅子不就空出来了吗?不正好够我们二房人口住么?”
这心声吐得太快,以致于知情的苏宗明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许老太太更是一脸懵然。
闹了半天,搁这儿等着呢。同时,这也让她为难。
这宅子原也不是老大家的,是苏瑜入京后名下的产业。要是在老家她还有这个自信,能一句话解决掉此事。可入京后她没在老大家占着什么便宜,反而时时还被苏瑜拿捏住。在这样的情势下,她再到苏瑜面前去开这个口,不是自讨没趣吗?
陈氏想象过好几种徐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反应,什么式儿的都有,惟独没有眼下这‘为难’式儿的。此刻她的心一点一点凉下去,若在老太太这里行不通,此事就再无可能了。
她猛然起身跪到徐老太太脚边,眼泪说上来就上来,“阿娘,大哥哥一家已经是富贵不能极了,同样是阿娘您的儿子,我们这一家要是过得太过寒酸,岂不是在外人面前掉体面吗?而且以后万一礼哥儿出息,识得高官显贵,问起家世来,知道我们一家寄人蓠下,那他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啊!”
这话说到徐老太太心坎里去了,苏家子嗣单薄,惟有苏怀礼这一根独苗,万一他的前程因为家世受到影响,苏家岂不是得不偿失?
看着徐老太太深思的样子,陈氏知道自己的说的话得了老太太动容,连忙又示意苏宗明跪到她身边。
苏宗明为了这座宅子,也豁出去了,“儿子已经想过了,有了真正安身之所,再典个铺子做小买卖,然后儿子亲自督促礼哥儿那孩子用功,咱们家大房出了个皇后,二房也不能落得太难看是不是?”
徐老太太情不自禁就点了点头,陈氏大喜过望,“这么说阿娘您是答应了?”
“我老婆子答应有什么用?这宅子不是老大的,是如今宫里那位的。我瞧着老大一家子基本上都得了她的恩惠,哪里敢私自动她的宅院?”
“说是这么话,但大哥哥是孝顺阿娘的,只要阿娘您开口,难道他还会不亲睦兄弟?”
陈氏这话说得很有技巧,这是把麻烦推给苏宗耀去面对,自己得便宜,偏偏说来说去还是这个理儿。徐老太太默了默,便对康妈妈说,“去把老大和老大媳妇儿叫过来。”
康妈妈正被苏家二房这对夫妻的厚脸皮惊得唇角抽搐,得了老太太吩咐,立即边福身边应‘是’。
康妈妈一走,徐老太太就后悔了,苏宗耀也就罢了,苏瑜是他的亲姑娘,她把何氏叫来凑什么热闹?
奈何康妈妈已经走远,徐老太太想叫回来也不能够,只能暗暗思忖,一会儿老大夫妻来了要怎么开口。纵然现在她因为宫里那位的缘故有些怵大房,但做为家中惟一的老祖宗,她的气势还得端起来。
另一边,苏宗耀夫妻两个得了康妈妈传话,也不敢耽搁,放下手中事物就往老太太住的院儿走。
一路上苏宗耀倒没想什么,但何氏脑袋精光,她断定前脚二房夫妻来访,后脚老太太就来喊他们夫妻两个,断然不会是单纯的叙什么情谊。可到底为了什么呢,直到走到老太太院儿里,她也没能想通。
见到老太太,夫妻二人行了礼。
“给阿娘请安。”
“给婆母请安。”
有求于人,首先态度得好,徐老太太连连招呼,“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快坐吧,康妈妈,快快上茶来。”
这么热络?何氏有些莫名的其妙的受宠若惊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