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第121章

旧岁新春为隔,初一这日的大朝会总是要格外隆重些。

天色未亮,朝臣们已经在丹凤门外等候,各家仆从挑着灯笼,星星点点的烛光如萤火一般。

凌冽的寒风拂过脸颊,饶是裹着厚厚的斗篷,依旧冻得手脚冰凉。

公孙玘竖起衣领,在原地来回踱步。

昨夜除夕,公孙氏长辈不在家中,他被几位故友拉去同聚,一宿没能歇好。下车前灌了半盏浓茶才勉强打起精神,见着各位同僚还得笑脸相迎、彼此问候。

眼见丹凤门将开,他眯了眯眼环视四周,问小厮:“可见着那位了?”

小厮摇了摇头,揣测道:“许是今日不来?”

“不该,”公孙玘笃定道,“他有分寸。”

虽说沈裕在这方面有特权,但并不会滥用,尤其是这样的日子。

除非真是病得起不来,不然绝不会告假。

正说着,沈家的马车姗姗来迟,宫门也恰在此时开启。

公孙玘解了斗篷扔给小厮,迎了沈裕半步,借着摇摇晃晃的烛火打量着对方的神色,随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沈裕看起来仿佛也没歇好,一下车冲了冷风,便低低地咳嗽起来。

但他精神极佳,眉眼间半点不见往日的不耐,反而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公孙玘与沈裕相处的时日也不算短,还是头回见着他这般喜形于色。要知道前些日子干净利落地料理伯爵府,清算旧账,他都未曾如此过。

“新春如意,”公孙玘过了宫禁搜检,袖着手赶上沈裕,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有什么喜事?”

沈裕压了压唇角,却依旧没彻底掩去笑意,和颜悦色道:“不错。”

公孙玘虽有人追问,但转眼已踏上宣政殿前高高的御阶,不便私语,只能暂且按下自己的好奇心。

大朝会这样的场合,无人敢怠慢。

可御座上那位竟来晚了,虽只是片刻,但他行色匆匆、脚步虚浮,明眼人都能看出端倪。

一把年纪的周太傅无声地叹了口气。御史中丞崔榷更是拧着眉头,攥紧了奏疏,让人毫不怀疑等过了今日,他迟早要为此事记上一笔。

萧平衍的气色实在不好,不自觉地按着额头,似是隐隐作痛。

依着旧例,朝臣们大都不会在今日谈什么添堵的麻烦,挑挑拣拣寻出些喜事来回了。善于逢迎的,再提一提某地的祥瑞,借机恭维一番,也算是讨个好兆头。

只是这两年天灾人祸接踵而至,还要这般,颇有几分丧事喜办之感。

萧平衍自己都懒怠着听那些虚言,兴致缺缺,加之身体不适,谁都能看出他的煎熬。

等到朝臣回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道:“众卿若是无事,便退朝吧。”

朝臣们恭恭敬敬地垂着眼,相熟者交换了个眼神,知情识趣地闭了嘴。

公孙玘掸了掸衣袖,正琢磨着散朝之

后,再打听打听有什么事值得沈相这般,却只听内侍惊呼了声。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萧平衍起身后,似是疏忽,竟踩空了台阶。好在内侍眼疾手快,及时扑上去垫了一把,才没叫他当真摔在那里。

饶是如此依旧狼狈,尤其是于萧平衍而言,可谓颜面扫地。

他站稳后,一脚踹开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内侍:“狗奴才,你敢挡朕的路!”

话音里的气急败坏显而易见,朝臣们不约而同地低了头,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萧平衍处置了内侍,气急败坏地离开,这场闹剧才总算告一段落。

宣政殿中,朝臣神色各异,一言难尽。

沈裕对萧平衍的本性再了解不过,对此波澜不惊,只是在见着周太傅后停住脚步,含笑问候。

周太傅苦笑了声,并未多言,只是轻轻拍了拍沈裕的肩。

他老人家看着萧平衍长大,最疼爱的孙女又被一纸婚书绑在那里,种种关系交叠,总是盼着萧平衍好的。

可这些年,却是越来越失望。

仿佛登基之后,连最初那些可取之处也渐渐消磨殆尽。

公孙玘收起嘲讽的心思,宽解了老人家几句,一直送到丹凤门,这才折返官署去寻沈裕。

事有轻重缓急,他顾不上先前惦记的事,低声问沈裕:这是怎么回事?圣上这人虽有些拎不清,但也不至如此荒唐……?_[(”

先帝晚年虽不如早时“耳聪目明”,但若萧平衍当真如此,决计不会将皇位传给他。

沈裕漫不经心地笑着:“从他当初接见漠北朝拜,为美色所惑,将郦妃收至身侧时,不就已经注定会有今日了吗?”

沈裕与漠北水火不容,这其中横亘着血海深仇,活一日,便一日难释然。

可于萧平衍而言,这算不得什么。

他高高在上,眼中看不见边关枉死的数万将士,只有千娇百媚的美人,与使团匍匐在地送上的奇珍异宝。

可郦妃并不是善茬。

漠北黄沙磨砺出来的明珠,不是性情柔弱、风吹一吹就坏了的美人灯。她恨极了沈裕,又岂会不恨萧平衍呢?

“只不过,这一天比我想象之中来得还要快,”沈裕吹去茶水氤氲的热汽,一哂,“也更容易。”

公孙玘惊疑不定,想起沈裕身上那不知名的毒,恍然道:“你是说,郦妃在背后动了手脚?”

沈裕微微颔首。

哪怕商陆亲手割下大巫的项上人头,大半物什都被他付之一炬,可郦妃贵为公主,又岂会一无所有?

公孙玘迟疑:“那……”

“倒也正好。此间恩怨早些了结,我也早些……”沈裕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着,忽而一笑。

公孙玘大半心思惦记着正事,小半心思惦记着清宁宫那位,一边端了茶盏一边随口问:“早些什么?”

沈裕慢条斯理:“早些成亲。”

公孙玘一口茶水呛到,撕心裂肺

地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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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母亲在时,每逢年节,容锦都会陪她守岁。

容绮年纪小,觉多,虽每回都说着要等到子夜看皇城的烟火,但总是撑不到就睡了。

容锦依偎在母亲身侧,又或是躺在膝上,母亲会用那把旧木梳为她梳理长发,讲些佛经中的故事。

最后病重那年,母亲只是坐得久了些,便会上不来气。

枯瘦的手无力地搭在她脸颊边,拢起散下的碎发,难过得说不出话。

容锦攥着母亲的手,缓慢却坚定地承诺,说自己一定会带着容绮好好过下去,叫她放心。

母亲去后,容锦用稚嫩的肩撑起担子,不再是谁的女儿,而是“长姐”。

而在那之后,容锦也再没有过无忧无虑的年节。

要做的家务活数不胜数,也要多费些心神哄容绮,免得她想起母亲难过落泪。

正因此,在沈裕陪她一同看子夜的烟火,小心翼翼却又满怀期待地问出那句时,容锦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其实不该一时冲动,就那么应下的。

可兴许是当时的气氛太好,又兴许是这些年走来太过疲倦,她想,若当真有人能陪着长长久久地走下去,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虽应下了,但容锦对此并没多少实感。

直到年节后往绣坊去,适逢京兆府尹家的千家定亲,来此筹办嫁妆,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仿佛也该分些心神,慢慢绣件嫁衣了。

这于她而言本不是什么难事,可正经筹划起来时,却又无从下手。

“愣什么呢?”春夫人放下新出炉的糕点,在她眼前招了招手,“吃些糕点,午后往长公主府去一趟吧。”

容锦回过神,疑惑地仰头看她。

春夫人道:“方才府中传了话过来,说是长公主想要找人,帮着缝补一件旧衣。”

虽没指名道姓,但有上回的事情在,自然是容锦过去妥当些。

长公主这样慷慨大方的主顾,容锦自是无不应的道理,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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