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云溯觉得讲一讲无妨,至少目前这位盐铁使没有让他感到厌恶。
“案情其实很简单,就是分析缺失的功德去了哪里的问题。”
“功德从收集到转化,只经过了两个步骤,还没到第三步往京师运输,所以也算运气好。排除第三步,那么就着重分析功德收集和转化这俩过程。”
“功德转化全程由凌云阁术士负责,其他人一概不得接近。我相信我们凌云阁的术士,就跟大家一样相信,所以又排除了第二步的转化过程。”
“现在就剩下第一步,功德收集。”
“今年收成不太好,祈福之人多,所以功德来源应该比往年多,那就说明是功德存取的器皿出现问题。”
“但术士在提取法像里功德时检查过,法像没问题,那么也就不难分析出有别的东西在跟法像抢功德。”
“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注意大殿内的其余物品,一刀斩破功德露。”
许云溯有理有据分析完,整个房间内静默了几息。
突然。
“好!分析的精彩。”
虞逸春甚至激动地站起身鼓掌。
季白也惊呆了,他一直以为是许老爷子给孙儿分析的,没想到他竟然将前后原委说的如此细致,如此严丝合缝。
若是转达旁人言辞,断然说不到如此精彩。
席间的商人也都目瞪口呆。
这番推理太过精彩了,从简入繁,一环一扣,排除排除再排除,去掉所有的不可能,最后真相浮出水面。
林居寒激动地摘掉眼镜,自己闷了口酒。
这姑爷,远远超过自己年轻时的才智。
林居寒虽然做人谦逊,但内心有傲骨,从来不觉得什么人能比过自己。
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若非家境贫寒,昔日探花郎就该是自己。
可是听到许云溯的这番推理,他突然觉得世界之大,人外有人,自己内心太过狂妄了。
在场的很多人都是被迫听许云溯这番推理,然后等他说完才被他折服,但虞逸春是提前做足了功课。
所以听完后他立马就开始问问题。
“许公子,当时的你怎么敢如此确定,歹人没有将那些功德取走,还是留在了原地?”
众人听了盐铁使的话,在内心反复品尝一番,竟然发现这个问题确实是个问题。
许云溯从善如流,“我们不妨想一想功德的转化过程....需要专门负责转化功德的术士,人数庞多,转化尚需数日。”
“而道观内所有东西都没有置换,说明吸收功德的器皿没有取走,那么歹人如何提取走功德?”
虞逸春再次鼓掌。
“精彩,不愧是仙君之后,有机智头脑能破案,又有胆识敢一刀斩破法像,是个英才。”
许云溯笑道:“虞大人,我没斩法像。”
谣言害人啊......
虞逸春不仅没因为反驳他而生气,反而爽朗大笑。
“好,太好了,许云溯,你不该只是个捕快。”
下面的季白一听,心想这是大人点我呢,该给许云溯升官了。
该升什么官呢?
自己是个从八品,那么给他个九品不过分吧。
押司?录事?手分?
回来征求一下许云溯的意见。
谁知季白心中还未思索完,虞大人就说道:“本官下面有一案空缺,不知许公子可否感兴趣。”
“若是许公子中意,本官可返京后立即向陛下举荐。”
轰!
季白耳旁仿佛丢了颗炸药,脑瓜子嗡嗡响。
三品盐铁使刚才说什么?
他下面有一案空缺?
那可是正五品的高官!
是京官!
盐铁使下面职位共有七案,一曰兵案,二曰胄案,三曰商税案,四曰......
这些案正分管具体事务。
全国商人征税,还有管理飞钱事宜,都是盐铁司下面的商税案在具体管。
现在盐铁使想直接把许云溯提到案正的位置,正五品......
难以想象!
季白打拼奋斗了那么多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不敢犯大错误,对领导也奉承其爱好,但到了中年,也不过是个从八品。
他许云溯,十九岁少年,就这么到正五品?
对面的商人也坐不住了。
他们的命脉都被商税案掌控着,飞钱的事也归商税案管,若是林家女婿许云溯当上商税案正,还和盐铁使关系好,那以后肯定就不怕官府横征暴敛了。
此刻的林居寒,身体仿佛已经进入了一个虚幻的空间。
他感觉身体软绵绵的,飘来飘去,身体一阵燥热一阵冷寒的。
前日还为许家全族砍头而无能为力....昨日还不信许家被救下来....今日还被假钞案搞得心力交瘁....
突然,女婿就要升官了。
正五品....
还是管自己商业的大官。
飞钱的事也不用操心了,以后挣钱可以堂堂正正,也不用怕官员抢走财富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梦幻。
林居寒掐了掐自己大腿。
惊恐地发现这些好事居然是真的!
谁知许云溯放下酒杯,抱了抱拳,一脸平静道:“谢过虞大人厚爱,不过卑职目前当个捕快很不错,生活的很快乐,还能和家人住在一起,无心仕途。”
自己当前是个没入品的小捕快,直接一步踏入五品大官,不是什么好事!
他宁愿自己到京城一步一步打拼,至少先了解了当前的朝廷派系局势。
不然到时候不明不白给人挡枪,当替死鬼,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虞逸春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许云溯拒绝的如此干脆。
下面的季白心中更是嫉妒。
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你不要这官给我呀。
可是自己没这好命,他又不可能主动要。
“许公子,大人好心栽培你,你这么拒绝,还不快跟大人赔上几杯酒。”
季白在中间做和事佬。
虞逸春虽然嘴上说着无妨,但脸色又恢复了冷淡,就跟刚来的时候那样。
……
酒过三巡,众人脸上染上了一层粉红。
但众人并没有喝多,毕竟有大人物在场,只是礼节性的喝酒,生怕自己说错话。
这时虞逸春指着左手边的商人队伍问道:“对了,孙掌柜,本官这次来之前听说有人制造假飞钱?”
提到正事,林居寒默默攥紧了拳头。
但盐铁使没有询问自己,所以他只好看着孙文华讲话。
孙文华身份低微,大人问话,他只好拖着胖胖的身体起身回答。
“司使大人,确实有这件事。那些歹人太嚣张了,竟敢在县衙眼皮子底下制作假钱。”
许云溯端着茶杯,仔细观察宴席上众人的表情。
在孙文华提到‘歹人’这个词后,主簿季白的嘴角抽了一下。
不过他紧急调整状态,起身道:“司使大人真是明察秋毫,今日刚发生假钱之事,司使大人就知道了,真不愧是为百姓请福的好大人。”
虞逸春呵呵一笑:“主簿大人就不要再夸我了,本官倒是想问一问你们县衙的主办官,贵县对假钱不管吗?”
季白脸色僵硬道:“司使大人冤枉啊,平常商业征税一事都是由县令大人手下人亲自做,卑职只管案牍监察之事。”
许云溯从季白话里提取关键词,他把责任归到县令身上。
是要开始党争吗?
这时许云溯起身道:“司使大人,今日下午,我追随拿着假钱的乞丐,找到一处废弃的纺织厂,在里面找到一些模板,这或许是假钱工厂。”
虞逸春微微点头,“好,很好,仅仅半天时间,你就找到制假钱的地点,不愧是破了功德案的许公子。”
“对了,本官听说这次的假钱都是冲着林氏商行来的......”
虞逸春终于将视线看向了林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