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盼娣来了市高中上学, 若说内心对亲生父母没一点渴盼那是假的,但她不好意思提,怕给闻知添麻烦,成长的环境让她的性子变得有些懦弱, 很难开口要求什么。
闻知看出来了, 于是邀请她星期天去自己家住一晚, “和我睡,我的床两个人也能睡。”
章盼娣明显十分高兴,看不到父母, 看一下姥姥也好啊。
学校只放一天假,因此两人是星期六回去的,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到了家里也还是冷冷清清加冰锅冷灶。
姥姥赶夜场去了。
闻知道, “你随意, 我去看看有什么菜。”
章盼娣道, “我帮你。”
闻知道,“不用, 你先看看这里, 若是实在闲得慌,去卫生间把那篓脏衣服放洗衣机里洗一下,再扫扫地就行。”
反正张姥姥一天到晚在外面打牌,家里基本不动, 那就还能保持干净。
只是衣服不会主动跑去洗衣机, 闻知都是晚上回来洗的。
章盼娣就去忙了,这些活对她来讲轻松得很,房子也不大,很快就打扫好了。
她看到了闻知的房间, 比她在章家的房间肯定好,她和两个姐姐一个房间,现在两个姐姐外出打工了,这个就是她的房间,除了床和一张歪腿桌子,还有几张凳子,其他就没什么了。
衣橱是没有的,衣服放床上,头顶上只有一个昏暗的电灯泡,不像弟弟的房间,什么都有,闻知这个房间看起来和弟弟的房间差不多,就是小了些,毕竟乡下的房子都大。
但是转到了张姥姥的房间,章盼娣就愣住了,闻知的房间小,里面是一张简单普通的床,床垫子也不软,还有一个小衣柜加一张书桌就齐活了。
张姥姥的房间是主卧,比闻知的房间大多了,里面是一张真皮床,橡胶床垫,一个占据了整面墙的大衣柜。
一个实木梳妆台,梳妆台上全是各种护肤品,卧室里还有一个颇大的鞋架,上面都是各种鞋子,还有一个包架,从上到下摆放着莫约二三十个包包。
章盼娣看这些包,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多包?她看着有些包都差不多啊。
姥姥的床上是真丝床单空调被,闻知的床上是普通的棉床单和一条旧毯子。
闻知下了面条,做了臊子,过去叫章盼娣吃饭,看到了章盼娣的神情,她淡淡道,“姥姥这里的东西都是你妈孝敬的,姥姥也说了,女孩子的好日子得看结婚后,结婚前过得再好,那都是虚的,所以小姑娘家就不必吃喝穿戴上讲究。”
原主过得是比你好一点,也就一点,若是父母家境一般,这种生活无可挑剔,但是你若是去看了你亲生父母的家,你就知道原主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所以,古人说不患寡而患不均,非常正确。
两个女孩子吃了面条,闻知把碗筷洗了,“做作业吧,早点做完,早点休息。”
章盼娣道,“姥姥……一般什么时候回家?”
闻知道,“不一定,早的话,九十点,晚的话半夜也很正常,赢了还好,输了的话进门就会骂骂咧咧,我们早睡,她都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
章盼娣不知道说什么,心里有样东西正在蔓延出裂缝。
果然,今天张姥姥是半夜回来的,一进门就甩鞋子拉凳子,把觉轻的章盼娣吵醒了,她心跳加快,看了看闻知,发现闻知睡的熟,就悄悄地起床。
她打开卧室门出去,看到了一个穿戴洋气的老人,头发染过,是栗色的,还都是卷,脖子上是一串珍珠项链。
章盼娣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半老徐娘,她赶紧打消自己的胡思乱想,其实姥姥看起来一点都不老,非常时髦,这个年纪的老人在乡下什么活都干呢。
老人正眼都没看章盼娣,径直去卫生间,还呵斥道,“这么晚不睡干什么?明天不上学啊!老娘供你吃供你喝,倒把你养的鬼鬼祟祟的,半夜鬼似的站那儿,你想吓死我呀!”
说着砰一声甩上了卫生间的门。
章盼娣微张着嘴,脸红了,眼睛也红了,她回到了床上。
闻知被张姥姥的声音闹醒,低声道,“别管她,睡吧,她是输了钱心里不痛快呢。”
章盼娣失眠了。
到了早上,两个女孩子醒来,闻知先去把米放进电饭锅,按下煮粥键,然后下楼去买包子油条豆浆。
张姥姥自然还没醒呢。
买了早饭,闻知招呼章盼娣过来吃,章盼娣不安道,“姥姥……还没起呢,粥还没煮好。”
闻知道,“她睡得晚起的也晚,粥是给她做的,她喜欢吃粥配楼下的煎饼,吃了饭就会去打牌,你现在不能叫她。”
章盼娣就低着头吃饭,眼睛有些酸涩,她轻轻道,“如果换回来,这也就是我的日子了,是吗?”
闻知没回答这个问题,吃了一个包子后道,“今天带你去看看你的父母。”
你会更失望的。
张小芙住的近一些,在一个高档社区里,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房子面积两百多平,三百平稍微不到点。
闻知带着章盼娣过去,门卫是不放的,闻知道,“您和张女士说,就说是她女儿来找她。”
门卫打了电话,确认过然后才放行,还要闻知和章盼娣签字。
章盼娣低声道,“你见……她,还得这么复杂?”
这是女儿见妈吗?这是客人上门拜访吧。
闻知点头,“是啊,这里还好,能进去,若是去你父亲的别墅,我们是进不去的。”
女主人就不让这个继女出现在眼前。
高档小区的规划也不一样,里面景色十分好,连公共活动区都像个花园。
两人坐电梯到了张小芙的家门口,章盼娣看着实木雕花门,有些失神。
闻知上前敲门,是保姆开的门,看见闻知脸上带笑,“小知来了,快请进。”
又看到了章盼娣,“这是?”
闻知道,“我同学。”
保姆就递过来两双拖鞋,两人换了鞋子进去。
章盼娣第一次看到装修这么豪华,面积这么大的房子,头顶上的水晶灯也让她惊讶,在章盼娣的印象里,只有电视上那些大酒店里才装这么大的水晶灯吧,亲生母亲家里就装着这么漂亮这么大的水晶灯,地上是木地板加地毯,那地毯穿着拖鞋踩上去就像踩在云朵里,木地板光可鉴人,她觉得手脚都没处放。
这时候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打闹着跑出来,说小,其实也不算小了,目测应该是小学六年级或是初中的年龄段。
闻知低声道,“这是张女士后来生的双胞胎,做的试管。”
两个孩子看到了门口的闻知和章盼娣,神情变得不屑,纷纷转回去了,小姑娘不高不低的说了句话,“打秋风的又来了!”此处应该有语文老师的点赞。
章盼娣脸红了。
闻知就当没听见,这种场景原主经历的多,要不是让章盼娣看一下张小芙,闻知是不会来的。
这时候张小芙出来了,穿着一件真丝吊带睡衣,披着真丝镶蕾丝边外套,她保养的很好,一张脸雪白细腻,不见皱纹,一头大波浪挑染的头发,指甲上是精美的图案和闪闪发光的水钻。
章盼娣看到了这些指甲,只一个念头,这能干什么活?怕是碗筷都不能洗,后来恍惚一想,哦,她不用干活。
张小芙看到闻知,淡淡道,“你怎么来了,姥姥怎么样啊?”
连叫坐都没有。
闻知道,“姥姥还好,就是输了钱气不顺,骂了几句。”
张小芙道,“老人家发脾气你听着就行,她把你带了那么大,说你几句怎么了,你也是大姑娘了,多体谅一些大人。”
这时候女孩子跑了出来,“妈,我钢琴课快迟到了!”
张小芙赶紧道,“好好好,我这就好!”
说着从小坤包里掏出钱夹,拿了几张钞票塞到闻知手里,“拿着,和你同学去喝杯奶茶,妈妈忙呢,快去吧!”
闻知就带着章盼娣走了,两人就换了个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章盼娣出来后大口呼吸,闻知把钱分她一半,“见面都有份,拿着。”
章盼娣推掉,“我不要!”
刚才那场景,尴尬的呀,就像是上门要饭的。
闻知把她带到小区的荷塘边,荷花开的热烈,美不胜收。
闻知道,“你是提前预设了很高的希望值,现在希望落空,受不了这个落差,其实仔细想想,有什么呢,人的命不同啊,有的人就是在父母疼爱底下长大的,我和你,哪怕阴差阳错了,命还是差不多的,都不是能享受父母之爱的命,既然这样,那就自己多疼爱自己一点好了。”
章盼娣收拾好了心情,低声道,“你说得对。”
闻知就道,“那我们去找你爸爸吧,正好有钱了,可以坐出租车。”
章盼娣道,“你不说进不去吗?”
闻知道,“我们去他公司,但你得有心理准备,我们不一定见得到他。”
两人坐出租车到了闻大刚的公司,前台当然要问闻知是谁干什么的。
闻知说了,前台惊疑的打量了她一下,给上头打电话。
不一会儿一个秘书匆匆过来,把闻知和章盼娣带到了小会客室,堆笑道,“闻总见客户去了,大小姐有什么事吗?”
闻知就笑了,“没事,就想过来看看父亲。”
秘书也笑了,“我会和闻总说的,这样,大小姐和你的朋友去附近商城转转,等到闻总回来了,让他给您电话?”
闻知为难了一下。
秘书赶紧掏出一叠薄薄的钱,“去看场电影,玩一会儿。”
说着也是把钱硬塞过来。
闻知看向章盼娣,章盼娣的内心已经碎成了粉末,她低声道,“走吧!”
两人就出来了。
秘书看着她们离开,耸耸肩,落地凤凰不如鸡,这个大小姐根本不得父亲喜欢,就是个多余的。
出来后闻知向章盼娣科普加解释,“你父亲的公司,市值超过十个亿,你看他的办公楼就知道了,黄金地段,场地也大,想要维持这个商业巨轮运转,他确实很忙。”
哪怕没见到闻大刚,这一回章盼娣还好,最起码没有像在张小芙那里那么难受了,她想了想,“不怕你生气,我以前还觉得你可能不想换回来,毕竟……现在看着,换回来又能怎么样,我,一样也还是不会被重视……他们都不想要我。”
秘书那一声大小姐的称呼里充满了讽刺,章盼娣又是在最敏感的年龄段,如何能感觉不到,简直如芒在背。
还有那种塞钱打发叫花子的行为,哪怕塞的对象是闻知,章盼娣也觉得浑身难堪,换了回来,承受这种难堪的就变成了她。
章家索取钱财的行为是让人难受,但章家父母对三个女儿倒也没有一直呼来喝去的谩骂,就是耳提面命,要女儿们照顾弟弟,一辈子照顾弟弟,弟弟是章家的命根,是将来女儿们的靠山,章母找女儿拿钱还有些唯唯诺诺呢。
离开闻大刚的公司,章盼娣就开始沉默。
闻知带她去了附近的商城,“今天我们吃自助火锅!”
两面塞了钱,差不多是一个月的生活费,吃得起贵一点的火锅了。
章盼娣看着闻知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不难过吗?”
闻知道,“他们在我三岁的时候就离婚了,然后各过各的,你看到了张女士的两个孩子,那你或许不知道你爸,亲生爸,有多少孩子。他离婚后又结了两次婚,第二个妻子也给他生了个女儿,离婚后出国把女儿也带走了,第三个妻子生了个儿子,外头的情妇有生儿子的,有生女儿的,你最小的弟弟,应该刚上幼儿园。”
小刘真是个很会打探消息的侦探,这些都是他找到的信息,也是因为如此,他才知道闻知和章盼娣都不值钱。
闻知继续,“我应该多难过呢?不知道被调换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全当没父母好了,长大了也是自己过自己的,好好学习,将来找份好工作,过好自己的日子,父母的感情,这种能强求吗?”
“知道了我们被调换,我也幻想过,可能我的亲生父母特别爱孩子呢,所以才去查的,没曾想,我和你是难兄难弟,哦,是难姐难妹!”
章盼娣忍不住笑了,也对,闻知生活在亲情的荒漠里,章家也好不到哪儿去,藤蔓似的吸食女儿们的养分去供养儿子。
从此以后章盼娣对亲生父母再也没了幻想,埋头于学习中。
现在也不用打工了,闻知手里的钱负担两人生活费和学费是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