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为国捐躯

车子启动,声音越来越远,何雅再也忍不住跟着追了上去。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有跑的这么快的时候,可还是在青石巷看到了车子的尾巴,等她还没追上便彻底消失在暗夜里。

何雅跪倒在冰凉的青石砖上放声大哭,多希望顾叶琛会像以前那般忍不住回头抱抱她。

可是并没有,等何父何母追出来才将她抬进了家中。

何雅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青石巷口等着望着盼着,希望能将丈夫盼回来。

可最终希望还是破灭了,不知不觉已到了春天。

江南的春天很美,她还记得顾叶琛带自己写生的场景,如今一年已过,物是人非。

何雅带着画架自己去了山里,费劲力气终于找到去年他们去的那处小溪边,摆上画架开始作画。

慢慢的空白纸上出现一幅美丽的春景图,图上有对恩爱的夫妻执手看花。

等把最后一笔落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掉落在纸面上,渲染出美丽的光晕。

顾叶琛已经离开整整一个月了,期间没有任何消息,她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那是军事机密,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念他。

春去秋来,战争全面爆发,何家父母眼看就要打进城内,打算带着全家南下躲避战争。

何家就何雅和何泽两个孩子,何雅虽然已经结婚可丈夫长久没有音信,何父想先带着女儿南下,等时机成熟再回来找顾叶琛。

可何雅哪能愿意,每当父母提起要带她一起走的事就不停的抽泣,死活不愿意。

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女子孤身一人留在城里并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家里还这么富裕。

何父见说不通,人生第一次不顾何雅的意愿在她的饭碗中下了安眠的药。

等何雅醒过来时已经在船上了,何父包了一艘南下的商船,装载着何顾两家的东西逃难。

何雅像疯了似的闹着要跳海,被守在她身边的何母抓住,哭着让她不要想不开,可何雅哪听得进去,死活要从船上跳下去找顾叶琛。

何泽联合何父两个男人才将她按住,只是从此以后何雅再也没笑过。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拿着跟顾叶琛唯一的合照,也是他们的结婚照片,泪眼婆娑。

商船在南方一座滨海城市停靠下来,何父托人在此买了座小院作为他们一家的落脚之地。

何雅每天除了看照片就是一遍遍的拨打当初顾叶琛在参谋部的电话,那是他留下的唯一一个电话号码。

不管打多少遍,电话依然没人接听。

何雅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人再接电话,顾叶琛所在的参谋部全体出动,去了前线。

连三姑夫钟武也去了,跟顾叶琛一样,杳无音信。

何三妹没有搬家,她坚持留在江南家中等待丈夫归来。

何父同样说服不了妹妹,又不能像对待女儿那般强硬,毕竟何三妹已经是钟家妇,不是他能掺和的。

那场战役以敌方战胜收场,整个江南地区全部沦陷,日军在占领区内烧杀抢夺、坏事做尽,杀害无辜老百姓。

原本还能联系得上的何三妹一家也彻底断了联系,何父整日忧心忡忡早出晚归去打探消息。

天未亮就出发,直到深夜才回来,接连多日,日日如此。

不管多晚,何雅都坚持等何父回来,她想第一时间听到顾叶琛的消息。

可何父每次都是脸色阴沉难看,眉宇间的皱纹越来越深,打探不出来任何有用的消息。

何雅依然没有灰心,她坚信丈夫终有一天会回来的。

这个时间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一两年,亦或者几天,每天都沉浸在幻想中,幻想着某一天会收到丈夫的消息。

可春去春又来,年复一年,顾叶琛就像人间蒸发了般,杳无音信。

何家沉浸在低气压中,大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连最沉得住气的何母也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今晚还要去打探消息吗?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这心里直突突,心慌得很。”

何母看着特意装扮成贫穷车夫的何父又拉着人力三轮车打算出门,特意喊住他。

“别瞎想,更不要在囡囡面前瞎说给孩子增添负担,万事有我呢,等我回来。”

何父说完便拉着人力三轮车出了院门,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容易打探消息。

现在的社会能做得起人力三轮车的人并不多,何父的生意却比同行好很多。

他人实在勤恳,从不高要价,拉的三轮车又快又稳,还会跟客人天南海北的聊天,没多久就有不少回头客。

这种行为在同行们眼中却犯了大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谁都不想行业里出现这样的劲敌。

于是在当天天色暗沉下来以后,何父将坐车的客人安全送达目的地,从兜里掏出一块又干又硬的饼子大口地吃了起来。

自幼出身富贵吃遍山珍海味的他人生第一次吃这么干涩的东西,他也丝毫不嫌弃,将饼子全都吃完以后在附近的井边喝了几口水,打算再去人多的地方转转。

结果刚拉着车子跑了没多久就被几个人拦截住,那些人身材干瘦力道却不小,因为都是同行,力道小的也吃不了这碗饭。

“几位是有事还是?”

何父见对方来者不善,将车子停靠在一边,连带讨好的笑容跟大家打招呼。

“装什么大瓣蒜,最近生意不错啊,赚了不少吧。”

最中间身材干瘦的中年男子率先开口。

“还行,大家生意也都挺好吧。”

何父没有被对方高傲的态度吓住,依旧笑呵呵地回应,像聊家常般。

“好你妈的屁,整个城里就这么点人坐得起人力车,被你这个不知道打哪来的野人抢去一半,哥几个的生意能好的起来吗。”

最边上的男子往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凶神恶煞的瞪视着何父。

“呵呵,对几位的生意造成冲击,深感抱歉,我何某人在此跟各位兄弟道个歉,如果大家愿意答应我件事,何某人在此行业里消失如何?”

何父看着眼前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车夫,有个绝妙的好主意油然而生。

只靠他一个人的力量终究还是太有限,不如将大家号召起来,帮他打探江南的消息。

“什么事?”

车夫们对视一眼,心动了。

何父见有戏,就将几人招到隐秘的角落低垂着头将自己的目的悉数告诉大家。

“就这点事?放心吧,老包绝对给你打听出来,只是你答应我们的条件若是食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老包是车夫里的领头,人长得干瘦干瘦的,眼神里却带着股子凶狠劲,吓唬人够了。

“那是当然,如果谁能打探到关于战争知情人,我再单独给一根金鱼。”

何父下猛药,金鱼在战争年代可是硬通货,备受欢迎,购买力也强,人人争抢。

“真的?你小子可别给咱们耍心眼。”

老包眼睛亮得惊人,一根金鱼可以够他们一家老小吃上一年的了,怎能不心动。

将车夫送走后,何父拉着三轮车打算去外人多的车站等客,说不准能等到什么消息。

他拉着人力三轮车到达车站时,在路边已经等着一排人力车了。

这种竞争力他争不过,只能朝着人相对较少的西南出口而去。

可能是天意,也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刚过去就被两个穿着军装的男子喊住要坐车。

何父见对方身上的军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虽然国家四分五裂,各派系的军队服装不太统一,可这两人身上的军装跟女婿顾叶琛的属下穿得一样。

就算化成灰他也认识,顾叶琛当年没少带着手下的兵去给何家帮忙,而且两人结婚的时候也去了不少同样穿着的士兵打杂。

“您是何先生?”

一个穿军装的士兵看到车夫直勾勾的看他身上的衣服,有些自豪地抻了抻有些褶皱的军装。

可当他看清何父的面貌时,惊讶地瞪大双眼,当年参谋长结婚他也去过现场,负责打扫卫生。

想到参谋长已经.......他的心情开始低沉下来。

何父看对方的神情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迫切的想知道女婿的消息又害怕被有心之人听到。

“两位先随我回家一趟,何某有事询问。”

“何先生,怎么敢劳您拉车,我来拉着,您坐上去。”

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机灵的士兵从车上跳下来,走到何父面前抢过车辕,另一个见状也赶紧跳下来推让。

何父无奈,只能半推半就地坐到人力三轮车上,看着两个年轻人眼眶变得湿润通红。

两个士兵见状也沉默下来,或许何先生已经猜出来什么了吧,默默地拉着车子飞跑。

几人回到何家小院的时候,何雅正在院子里拿着结婚照发呆,突然看到穿军装的人立马飞奔过去。

“阿爹,是不是叶琛派人来送信报平安了?”

何雅紧紧地攥着结婚照片,满含期待地看着三人,眼神中甚至带着祈求。

两个士兵看到何雅非常恭敬地给她敬了一个军礼,地垂下头没敢说话。

屋说吧。”

何父将大门关紧,带着两人去了堂屋。

何雅心里有些慌乱,紧跟在三人身后追了上去。

机灵些的士兵名字叫胡海,何雅有些印象,顾叶琛没少带他们去家里义务劳动,她不好意思劳烦大家,让后厨给他们准备过几次饭菜。

胡海对何雅极为恭敬,特意跟她行了个军礼,神色有些哀伤。

“胡海,你们这次来是不是顾叶琛派你们来的,他人好不好,在哪里,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给家里去信,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何雅迫不及待地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胡海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囡囡,别着急,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说,时间够用的。”

何父见女儿状态有些痴狂,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镇定。

“夫人,参谋长他早就牺牲了......”

胡海知道这个消息让人难以接受,可还是将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了大家。

“你说什么?你一定是在骗我的对不对,我只想问我的叶琛在哪里,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是不是不想要我了,你告诉我啊......”

何雅疯了似的扑了过去,抓着胡海的前襟不停地追问,根本不愿意相信他所说的话。

“夫人,我没有骗你,参谋长早在几年前就牺牲了,可能档案上的地址留得是京城的地址,我不知道您这边为什么没有收到信件。”

胡海也不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普通士兵战亡或许无法一一进行统计。

可像参谋长那样级别的高官为国牺牲,政府都会特意撰文告知全国的。

“我不信,你一定是骗我的,叶琛明明就答应过永远不会抛弃我的。”

何雅捂着耳朵状似疯狂的摇头,死活不肯相信顾叶琛阵亡的消息。

何母心疼地将何雅搂在怀里,无声地抽泣。

胡海知道总参谋长跟夫人的感情有多好,以前参谋长还在的时候总会拿着夫人的照片一遍遍地摩挲,仿佛永远看不够似的。

他以为大家不知道,可那么明显谁都看得见,听去过他办公室的同伴讲,顾总参谋长办公桌上就摆放着夫人的照片。

“总参谋长是在指挥战争时被敌军空投的炸弹击中,连同其他几位领导一同被炸身亡,后来敌军接二连三发动空袭,我们损失惨重,只能节节退败,如果不是两边的武器装备相差悬殊,以总参谋长的才能,打得小日子屁滚尿流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胡海最佩服的就是顾叶琛,他的深谋远略与旷世之才为战士们所折服,可就是这么个天才的高级将领被敌军炸死,上级政府比他们更难过。

“尸骨在哪里,为什么没人通知我们家属去认领?”

何父难过地闭上眼睛,一抹浑浊的泪水从眼眶里流出。

虽然早有预料,可真听到女婿阵亡的消息还是难受得无法呼吸,就像心脏被千万只毒虫噬咬。

“这事我明天再去找人打探打探,钟武现在人在何处?”

何父毕竟是个男人,将悲伤置于心底,恢复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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