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江上重归平静。
两舟相抵，陆沉依旧坐在船舷边，对面的翠花正帮着吴六鼎换上一身新的衣衫，并取出丹药给他服下。
陆沉没有关心身负重伤的吴六鼎，而是看向剑侍翠花，笑问道：“刚刚那一剑，学会没有？”
翠花“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招式可学，剑意难学。”
陆沉笑着点头道：“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绝招嘛，想都学去可不是件容易事。”
翠花却道：“你不就都学会了？”
陆沉一愣，哈哈大笑。
刚刚那一剑仙人跪，正是陆沉自行推演而来，学的是那位让他愿意去握剑练剑的前辈。
有顿悟系统的存在，陆沉将一剑仙人跪的剑术剑意推演了个十成十，没想到翠花竟是看得这样深，连这都已经晓得了。
陆沉打趣道：“你修王道剑，他修霸道剑，本就是反着来，所以就该你做剑冠，这家伙来当剑侍才对嘛！”
翠花没有言语，倒是吴六鼎苦着脸说道：“我还在这儿呢，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戳心窝子的话，很伤人的啊！”
陆沉笑道：“反正你都挨了两剑了，再挨一剑也没什么。”
吴六鼎哼哼道：“你别得意，这次是我输了，但我家翠花已经把你那一剑记住了，等她学会了教给我，就轮到你吃苦头了！”
“哦？你家翠花？人家同意你这么喊了吗！”
陆沉不在意那一剑仙人跪被翠花学去，这一剑本就是他有意赠予两人的机缘。
吴六鼎神色一滞，小心翼翼地瞅了眼身边的女子。
果然，翠花轻声说道：“酸菜不做了。”
说好的输赢都能吃到酸菜，现在却被自己一句话给搞没了。
尤其是翠花说完这句话后，又看向陆沉问道：“你喜欢吃酸菜吗？”
陆沉忍住笑，道：“挺喜欢的，只可惜很多年没有吃到了。”
吴六鼎看看翠花，又看看陆沉，明明两个人说的酸菜，他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呢？
吴六鼎打了个激灵，语重心长地说道：“翠花啊，这位公子明显是养尊处优惯了的，怎么可能瞧得上酸菜这种东西呢，还是我自己吃比较好。”
翠花将那柄古剑素王重新收入剑鞘，歪头道：“可你每次吃完之后都说牙要酸掉了。”
陆沉应景地来了一句，“我住了十六年的草庐，也算养尊处优啊？”
吴六鼎哀叹一声，生无可恋。
陆沉不再跟吴六鼎开玩笑，淡淡说道：“吴六鼎，若是有朝一日，你手断腿折，佩剑被毁，修为尽丧，还会不会练剑，能不能练剑？”
吴六鼎愣了愣，沉默良久。
明明只需要回答是或否，可吴六鼎却发现自己给不出一个确切答案。
在吴六鼎看来，自己注定会成为陆地剑仙，注定会站在世间剑道第一的位置，陆沉所描述的景象，即便是在最可怕的噩梦中都没有出现过。
因为吴六鼎觉得自己绝不会沦落到那般田地，自然也不会去想。
吴六鼎艰难开口道：“我不知道。”
谁知陆沉却是点头道：“能说出这句话，登顶剑道巅峰不算难事。”
吴六鼎闻言一怔，一时间竟是无法领会陆沉话中之意。
陆沉却是不再多说，笑道：“想要跻身天象乃至陆地神仙境，邓太阿与东越剑池这两道坎一定要经历的。”
吴六鼎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那你呢？”
“我？”
陆沉笑了笑，看向东北方向，似乎能够看到一座城池屹立于东海之滨，有位白发白须的老人日日打潮。
……
吴六鼎在告诉陆沉吴家剑冢的位置，又厚着脸皮请教了些剑术剑道上的疑惑，这才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
两只小舟一顺一逆，就此相别在广陵江上。
陆沉仰倒在船舷上，双手置于脑后，枕臂而卧。
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
与吴六鼎翠花这一对剑冠剑侍意外相逢，让陆沉决定先去那座号称“天下剑术一石，吴家独占八斗”的吴家剑冢看看。
这两人也算是继吕丹田后，陆沉在这个世界上再次遇到的“熟人”。
曹长卿不算，十六年的时间，让陆沉已经完全将他当成了父亲一般的存在。
与吴六鼎的这场切磋，虽然这位年轻剑冠坚持的时间不长，但结果还是让陆沉比较满意的。
吴六鼎所施展的吴家剑术，都被陆沉一一记在心里。
虽然有些剑术招式，以吴六鼎如今的实力还无法发挥到极致，但能得其神意便已经很难得了，剑冠之名，吴六鼎当之无愧。
陆沉从来不会干亏欠别人的事情，“倒海”一式与那一剑仙人跪，足够吴六鼎受益无穷了。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没能掂量下剑侍翠花的分量。
陆沉转头看了看放在手边的一个不起眼坛子，里面酸菜装得满满的。
想起翠花送自己这坛酸菜的时候，吴六鼎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陆沉就忍不住想笑。
世间男女在一起，相互喜欢不算难，但长久时间过后，相看依旧两不厌，才是最难的。
那只逆流而上的小舟上，吴六鼎没了竹竿，只好上岸砍了根新竹子，重新撑舟而行。
翠花依旧背负素王坐在船中央。
小舟驶出数里，吴六鼎终于忍不住道：“翠花？”
翠花转头，双目紧闭，却是露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在想啥呢？心不在焉的……”
翠花实诚道：“在想他会不会吃那坛酸菜。”
吴六鼎嘴角一抽，他就不该问！
翠花轻声说：“是不是我不喜欢他，你就不高兴？”
吴六鼎连忙摆手道：“哪的话！绝不可能！”
翠花点了点头。
“撑快些，从昆仑回来还有事做。”
“得嘞！”
吴六鼎不知为何，心情突然变好了，竹竿拨弄江波，虽是逆流而行，小舟却好似离弦之箭。
原本这些活计该是剑侍来做，吴六鼎这位剑冠却是做得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就像是吃酸菜，虽然真的很酸很酸，但他就是百吃不厌，烦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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