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战的双方都停下来看向宫门处,直到整齐划一的军畿大营步兵出现在他们眼前,让出一条道来,出现了身穿杏黄蟒袍的荣王,金冠高耸玉带抹额,面容端方眉眼得意,从他被废之后,这是众人头一回见到他如此意气风发。
「两位皇弟这是在闹什么?父皇在世时最重儿孙仪态,无论何时不能让人看了皇室儿郎的笑话,两位皇弟这是将父皇的教诲都抛到脑后了?「
兄弟两人身处修罗场中,各人身上都沾了血迹,尤其是梁祁烨杀红了眼浑身戾气,和高贵自矜的荣王比起来他们确实狼狈。
荣王此刻又摆起了长兄的威风,在许多时候他确实有长兄的样子,若是在寻常家中,长兄平庸依旧能继承家业,可这是皇家,一个资质平庸光有气度的长兄,是压不住心思各异的弟弟的。
梁祁煜伸出拇指擦掉腮边被飞溅到的血珠,懒懒道:「父皇还没死呢,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
荣王道:「父皇已经过世了,正是被你这不孝子谋害的,父皇过世前将军畿大营一半的虎符交给了我,交代我铲平叛党巩固江山继承大统,我是父皇的嫡长子,你们两个不孝儿孙,还不快快伏诛。」
梁祁煜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父皇废储的诏书还在荣王府摆着吧,大哥这是痴人说梦呢?」
荣王顿时风度全无面色凌厉:「父皇就是听信了你们这等小人的谗言才会废储,我是他的嫡长子,我的母后至今仍是中宫皇后,父皇在废我之后并未另立储君,我依旧是他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岂是你们这等跳梁小丑想争就能争的,我劝你们老实缴械,还能留个全尸!」
「你们还要丢人丢到什么时候!」
一道喑哑厚重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众人惊骇回头,只见彭福海搀着本该躺在龙榻上的皇帝蹒跚而来,老皇帝虽一身病态,但目光里布满阴沉威压。
荣王带来的军队在见到皇帝后便下跪行军礼高呼万岁,在场的御林军和禁卫军也纷纷跪下,却明显不如军畿大营的步兵有底气,皇帝还没死他们就效忠了皇子,这是犯了大忌讳啊。
在这个君权天授观念深入人心的时代,只要皇帝还在,人人都对他有敬畏之心,包括在场的几个皇子,背着父皇怎么争斗都好,在父皇面前还是要跪下当乖儿子,毕竟这是执掌帝国二十多年的人,无上龙尊岂是他们能触犯的。
皇帝让军畿大营的步兵都回营镇守,禁卫军和御林军也各司其职,让内务府来扫尾,他把几个不孝子都带去了御书房,挨个儿训斥一顿,「你们真是翅膀硬了,朕还没死呢,你们都想造反了!」
三兄弟跪在地上鹌鹑一般,皇帝先骂荣王:「你!偷朕的虎符,召唤军畿大营的兵力,你想干什么,想逼宫不成!逼宫之后还想弑父不成?」
荣王涕泗横流连连磕头认错:「父皇听我解释!是二弟和四弟动作频频,儿臣也是迫不得已啊,他们二人中无论谁上位,是断然容不得儿臣的,儿臣必须先下手啊!」.
这本就是他的位置,他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父皇为何要怪罪他么?该死的是那两个乱臣贼子。
皇帝目光沉沉,看着这个曾经被他寄予厚望的长子,满心恨铁不成钢,该动手时畏畏缩缩不敢动手,不该动手时他倒是有魄力了,皇帝为了保他付出了多少心血,他自己偏不成器。
又指着梁祁烨:「你!调集冀中驻军围在城外想干什么?想逼宫不成?逼宫之后呢?想弑父不成?」
梁祁烨认错:「儿臣只是想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若不是四弟从中作梗,儿臣此时应该带着北疆功臣进京受封才是。」
梁祁煜白了眼这两人,真不要脸,都往他身上甩锅了,自己的问题是一点儿不说啊。
皇帝冷哼一声,几个儿子里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梁祁烨,如今却不得不承认,梁祁烨是最适合继承大统的,可这大统只能是他传给梁祁烨的,梁祁烨若想自己抢夺,他断然容不得。
又指着梁祁煜:「你!控制太医院和内廷,把持朝政,想干什么?想……」
「想逼宫造反,父皇不必再问一遍,我承认!」
他一向比几个兄弟胆大妄为,也不屑找说辞,皇帝被他气得一阵猛烈咳嗽,彭福海连忙给皇帝顺气,喂他吃了一颗参丹缓缓。
皇帝叫荣王和梁祁煜先去侧殿,他留梁祁烨说话。
梁祁烨还跪在殿中,皇帝叫他起来,声音也缓和了许多:「你出征瓦剌大胜,在朝野之中声望都达到了顶峰,朕也答应过你,待你大胜归来便立储,立储诏书已经拟好了,朕晚些时候便让六部签章昭告天下。」
梁祁烨声音里带着压抑的亢奋:「多谢父皇垂怜,儿臣定然不负父皇所托,将这江山好生治理,立志此生报效大燕,为万民谋福祉。」
皇帝闭上眼睛,声音里带着疲意:「你会是一个好君主,朕尚且不及你。」
「儿臣不敢当,父皇才是当世明君……」
「朕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算什么明君。」
皇帝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梁祁烨开口,他缓缓睁开眼睛,见梁祁烨笔挺站在堂中,不卑不亢不骄不躁,是有当储君的样子,但也透着股翅膀硬了没人能拿捏他的锐气。
「荣王和瑞王都是朕的儿子,他们再不孝,朕必是要留他们一命的。」
梁祁烨道:「父皇在世时兄弟们自然都要在膝下尽孝的。」
他坦然迎视父皇的目光,皇朝新老当家人的气势在这一瞬间尽数释放,梁祁烨是临近正午的旭日光芒万丈,老皇帝却已日薄西山,还有着最后的余晖,却透着股苍凉无力,他恼怒这个不听话的继承人,却没有任何办法拿捏他了,他不希望自己死后有一场流血的政变,只能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