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韩教授的呼吸明显粗重了起来,老同志关切的问了一句您没事吧,韩教授说他没事,他在医院调理。
韩教授说他现在在医院,出了一点小车祸,正在休养,所以不能前来,只能听老同志说一说,麻烦老同志了。
老同志连连说没事没事,韩教授您安心静养,也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正好没事情干呢。
两个人客套了一下,韩教授问他,关于这一场记载在历史之中的灾难,有没有更加详细,并且更加“真实”的记载。
他想要知道纂王爷庙祝纪道人书写的县志之后,对于那场大火有什么说法。
“不那么玄乎的。”
韩教授说道。
虽然他知道,玄乎的可能才是真实的,但这话说出来,谁又愿意相信呢?
“叫它们飞上去,叫它们沉下去,叫它们在历史之中淹没掉。”
他牢牢的记得郄老师告诉他的话。
不要总是念叨它。
韩教授想到了自己曾经带过一个研究生,这小伙子沉迷网络,曾经说过一句话。
“黑红也是红。”
提起它,它就赢了。
埃及法老王将自己的名字刻在陵墓前面,被人念起来他的名字,就能证明他还活着。
他们将自己变成木乃尹,等待某一天的回归。
所以,不记不念,万事皆空,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不过现在,韩教授是做不到万事皆空了。
他深陷泥沼,需要自救。
第一件事情,就是从村子里面出去,他需要去找某地县志,要是县志之中说,记载于历史之中的那一场大战赢了,那就说明此事已经发生,已经赢了。
他们就安全了。
韩教授虽然还有诸多事情,不清不楚,但他亲眼见过这么多的怪异之后,知道自己郄一的话,并非无的放失。
他也逐渐理解了自己的老师,埙老师。
老师没疯。
埙老师叫他亲眼见到了老师本人曾经见到的场景。
现在,应该他们一起“疯起来”了。
这是他们师徒应该面对的场景。
他早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从湘西深山开始,他就已然无法脱离,郄老师说这是“历史的必然”,韩教授更愿意将其称之为,“命运”,听到了那一场大火,韩教授稍微松了一口气。
第一步完成了,他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一场大火的后续。
并且他想要老同志推荐几个人,去纂王爷庙看一看。
虽然他知道很可能是成功了,因为要是不成功的话,纂王爷的信仰也传播不出来。
现在看起来,纂王爷成功了。
韩教授现在好奇的是,纂王爷是谁?
他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但没有完全落下来。
他的疑惑比他的恐慌更多。
此前,他没有听过纂王爷这个信仰,更何况这个信仰还是有道全真传出去的,这说明,纂王爷就是保证了他生命安全的人——尽管为什么会这样,时间很紧张,郄老师没说出来。
这也是最有可能的合理推测。
但他想要知道事情的完整真相。
哪怕只言片语也可以。
想要知道这件事情,他只能够从这位老同志知道的史料之中,发现端倪。
对纂王爷的这个信仰,他也产生了疑惑,很多民俗信仰都会随着上层统治者的意志,或者是人口的迁移,进行转播和扩张。
纂王爷,韩教授可以肯定,他没有怎么听说过这个信仰。
这个信仰,很有可能就是本地的民俗信仰。
有可能纂王爷是本地的文化人,或者是符合当时封建时代道德典范的人。
韩教授更相信,都不是,他觉得有可能是他见到过的那个年轻人。
那个动手如神的人。
既然都梦见了老师,也握了一点沙子,见过了那恐怖的诡异,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有人可以拥有同样的能力呢?
他的好奇心还是没有湮灭,见证了湘西,见到了观山窑窑厂,他的好奇心不仅没有熄灭,反而更加炙热。
老同志一听这话,说哪里用别人来言语?他自己去就行了。
韩教授急了,说哎,不用不用,这也太麻烦你了。
这人情欠大了,不至于啊。
老同志说这算是什么?
小事一桩,举手之劳罢了。
他说他还真的没有时间去仔细观察纂王爷庙,他这就去。
用他的话说,“距离不远”。
敲门进了领导办公室,老同志红光满面:“病了,想要请大半天病假”,领导瞅了他一眼,很和蔼:“老同志回去要好好休息,不要太累了。”
准了他的假期。
一转头,“病了”的老同志骑着自行车,带着相机来到了纂王爷庙前面,纂王爷庙不在县城里面,他在距离县城几公里之外的山上,老同志停了自行车,徒步上山。
纂王爷的庙,很幽静,它的建筑有些像是明朝建筑,虽然它是清朝末年建立的,但它有些民俗的意思。
民俗的意思就是,这个寺庙的讲究,没有那么多。
唐宋元明清,哪儿都能彷。
民间嘛,除了僭越,百无禁忌。
僭越也行,别被抓就好。
譬如说这是一个三进院的神庙。
不僧不道。
在最前面,老同志拍照,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属于文化局管理。
小地方的好处就是,大家都是熟人,熟人好办事,老同志这张脸在这里还是吃得开的。
不就是拍照嘛。
都行。
第一进小院子有神龛,神龛里面是“五方神将”。
这也是很奇特的事情。
一般的神庙进去,寺庙的话,有珈蓝,有护法,也有四大天王。
至于说是道观,有的是山上有神龛,里面供奉着王灵官,也就是“上山不上山,先拜王灵官”,也有地方进门供奉土地神龛的,各种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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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这“五方神灵”,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独一份,但的确不多就是了。
那本纪道人修县志,说这五方神将,为保护此处,不被邪魔侵扰,里下来了汗马功劳。
所以成为了“纂王爷”的左膀右臂。
这五方神灵,五种颜色,和五行一个颜色。
并且他们戴着面具,腰间有鼓,穿着高原样式的袍子,这也被写进了县志里面,说这是交流的证据。
两种文化的融合证明。
这五方神将,呈现出金木水火土的特征,也就是五种颜色。
白色,青色,黑色,红色,黄色。
见庙拜神,老同志说信这些神,他是不信的,他这个人相信命运,不相信神灵。
越是成长,他越是感觉到命运无常,那种世界如洪流,人如草芥的无力感觉。
家是他的港湾。
不过虽然不相信这些泥塑木凋,按照习俗,他还是拿起来了一炷香,点燃,插进了眼前的香炉之中。
认真的拜了拜。
香火缭绕之间,他拍了两张照片,在他的身后却多出来了一个人。
要不是他说话,老同志还没发现身后有人。
重要的是,连老同志都没有发现,有人在他背后说话,他没有被“吓一跳”的感觉。
他很自然的回头。
老同志往后看了一眼,这个人他不认识,但是看几眼,却很生好感。
一种说不上的吸引力。
“我没见过你啊,小伙子,来这里旅游的?”
那人“嗯”了一声,老同志看着他手上没有点燃的香:“你也来上香?”
那人:“我上不了一点香,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老同志拍了拍照相机说道:“有人请我来拍照,是一个大学问人。”
老同志有些絮絮叨叨,和他一起走进去,老同志心情大悦,话都多了很多。
可以说是卖弄,但是也可以说是一种证明。
证明自己的形式。
谁说人老了,就没有好胜心了?
旁边的人听他这样说,没有打断他,而是认真的听着。
老同志更加开心了。
他没有发现,不止是他,就连周围的男男女女,都不自觉的朝着这边围绕了过来。
围绕着这个年轻人。
百鸟朝凤一样。
老同志将这里的典故讲了出来,这里的第二殿,里面供奉的更加奇妙,是一位不知名的神祇。
他穿着袍子,但是他带着冕旒,十二珠,十二帘。
此人穿着冕服,但是脸上有一张白帘。
有些地方丧事,会用一张纸遮住逝去者的脸。
所以,这些人才将这里说成了民俗小庙。
因为不管怎么说,就算是神灵,也有座次第的区别。
以前是左边为尊,上为尊,高为尊。
这位神灵,穿着的冕服,是以前周天子的服装。
他的地位一定是很高的,将这位地位很高的神灵,放在了第二殿,纂王爷这个“灶王爷、城皇爷和土地”的合体神,在第三殿,不太正常。
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了。
老同志说到这里还有些可惜,说是这里环境特别好,大夏天来这里,连一丝丝暑气都无。
本来是很好的地方。
但是他们请了专家过来,说此地建筑有些莫名其妙。
“说是狂妄自大,哎。”
老同志有些憋屈,但是也不好说什么。
人是他们请来的,人家不给面子也不能怎么样。
哎~
站在他身边的人点头说道:“哦,这样啊,不过也很正常,他们毕竟也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本地发生了什么,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是这一位,他有没有可能是很早以前的泰山府君么?
他出现在这里,另有原因呢,这三殿,也不一定是按照地位走的呢?
这是过去,现在,和未来呢?”
“不是按照地位,还能按照什么啊?三世佛的那一套吗?可是这也不应该这样啊,泰山府君变成了纂王爷,这也也……”
老同志闻言,连连摆手说道:“哎,这话不能乱说,说出去遭人恨。
谁知道呢?神神叨叨的事情。
再说了,要是真的是泰山府君,他穿的怎么像是周朝的衣服。”
“确实,说不准的事情,我就随口一说,你不要见怪,再说了,泰山府君底下是谁,谁知道呢?
他是一尊神,还是一个官位,是隶属于天庭,还是自成一派,这些事情,各有各的说法,不是吗?”
那人也没有被打断之后的不满,反而是笑着解释。
老同志再拍了两张照片,特别是将这里带着文字的一切,都仔细的拍了进去这才拍手说道:“是啊,不过纂王爷也有积极的意义嘛。
根据我们这里的县志,在三百多年前,的确是出现了一场大火,就是纂王爷庙里面的人,首先带着人过去灭火的。”
说到这里,老同志忽然反应了过来。
“哎,你不是说你不是本地人吗?”
老同志疑惑的说道,说话的当口,他们已经走进了第三处,这里就是“纂王爷庙”的最深处,也是最后一座神殿,里面就是纂王爷“本神”。
在这里还有碑文和古钟,说是古钟,看起来很新。
古碑上,写着当时的县长宗阳的一些话。
称颂纂王爷。
那人听到了老同志的问话,笑着说道:“是啊,我不是本地人,我也只是看到了这里的传说,据说这里曾经发生过很惨烈的战事。
这里曾经有妖魔作祟,于是纂王爷应运而生,他召唤出来了通天彻地的龙卷风,地下也有数不清楚的鲜血流出,死去的人在大街上出现,天上出现了两个太阳……”
“哎,很自然的自然现象罢了,都是无稽之言,家言你也信啊?
我们这里是山区,不是旁边的草原,也不是中原广阔地区,山区怎么会有龙卷风呢?
再说说你的这个,天上有两个太阳的事情。
都什么年代了,二十二世纪了,你和我说这个。
你说的这,在物理界,用在气象学上面,有合理的解释。
幻日,对,就是幻日,是说因为什么光学现象,出现了两个太阳,其实有一个是假的,是光的折射还是反射来着。”
老同志笑,说你这个小同志怎么比我还要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
“不信好啊。”
那人点了点头,旁边有人插话了。
有人忍不住了。
他说道:“其实也未必,毕竟我记得古代的诗里面,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是说,夏桀说他就是太阳,原话是?”
这个忽然插话的人,好像是忘记了原话,被勾起来了谈论的念头,参与讨论。
老同志笑着补充说道:“你说这个啊,不是那句很着名的话嘛?
我记得他好像是这么说的,他说,天之有日.犹吾之有民.日有亡哉?日亡吾亦亡矣。
天有太阳,我为君王,太阳不会熄灭,我也不会被推翻,是这个意思吧!”
“啊,对对对。”
那插话的人抚掌说道:“对对对,就是这样,万一夏桀说的对,他说得这句话不是比喻句,他不是将自己比作太阳,而是他就是太阳呢?
也说不准的事情。”
老同志笑了:“哎,你们这些小同志啊,话不能这么说啊,人怎么可能变成太阳呢?我们都知道,太阳是一颗恒星,它比地球都还要大。
它怎么会是人变成的呢?”
最引人注目的那个人也笑了,他说道:“我们就是这样说说而已嘛,都是讨论而已,再说了,古人和我们也都一样,都有知见障。
古代观察条件不足,他们看到太阳,可不会想象到那是一个星球,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一个会自己飞舞,并且光耀万物的大火球,可以是炼丹炉,可以是金乌,可以是天帝的儿子。”
那人摸了摸头说道:“也有可能是未来,是永远不会枯竭的生机!是未来的进化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