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的观点都很准确,但您还遗漏了一点——那就是帝门特是为了打开芬迪这个市场而来的。”似乎无视爱雅发出的杀人般的目光,哈里斯语出惊人,一边的博士听到这句话情不自禁地扶了下自己的眼镜。
“打开市场?”这是个爱雅所不熟悉的词汇,但是本能地她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事。
“这一点我可以代为解释,”博士接过了话题,毕竟他是个曾经在金融公司工作的经济学高材生,如果不是股市崩盘的话,恐怕他还不会站在这里,另外这样也好让哈里斯稍微休息一下。
“众所周知这次帝门特发起对于芬迪的战争,是为了缓解国内爆发经济危机后产生的尖锐的社会矛盾,但这只是一方面的原因,事实殿下你也很明白一场战争的打响其原因是异常复杂的,当然包括您刚才所说的掠夺资源的部分,顺便说一句,这些矿产与海岸线你们将来有能力的话,照样还可以抢回去。
但还有一个问题,殿下有没有想到过,那就是通商问题。
作为经济大国帝门特四周都是人口密度不高的国家,除去商业发达的帕高还可以保持着密切的通商关系之外,北方的迪芭妮与东方的沙奴儿的市场都不大,产能过剩是这次经济危机爆发的主因。”
“产能过剩?”作为贵族的爱雅一下子是听不懂这样的词汇的。
“就是工厂生产的产品与农民种植的庄稼都太多了,多到超过了市场的需求能力,卖不出去了。”
“粮食太多而吃不完吗?”爱雅原先还天真的以为帝门特联邦发生的经济危机是那些财团老板把钱都卷走了的缘故呢,联想到自己国家到处都还可以看到因为饥饿而倒毙的贫民,她的眼睛就开始发红了。
她终于有些开始明白自己的国家是在和多么强大的一个对手作战——粮食居然可以多得吃不完,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但这个博士说得真的是事实吗?毕竟这些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了,偏偏听起来却又那么的有道理。
毕竟这几年她也四处奔波,走了不少地方,甚至匿乔装去过联邦境内,那里的富人的奢华与穷人的凄惨差距之大令人咂舌,但也不可否认人家那里到处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气象。不像芬迪街头那副死气沉沉的暮气陈横,在帝门特随便一个贫穷的工人脸上都时常带着那种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憧憬表情。
这样巨大的落差一次次地打击着她那颗本已千疮百孔的拳拳爱国之心。
没有理会美女惨白的脸色,博士继续他的经济学课程:“芬迪拥有庞大的领土与非常均匀的人口分布,不论是针对贵族的奢侈品还是广受下层民众欢迎的廉价生活品都会在这个国家拥有非常庞大的市场,如果说联邦可以自由的与你们国家通商的话,那么消耗了所有产能的帝门特也就不会爆发经济危机,更加不会发动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
“可是如果大量的帝门特廉价商品涌入芬迪,会造成本地经济的彻底崩溃,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破产而走上极端的道路。”爱雅似乎感觉自己又在这一刻找到了那把名为“正义”的钥匙,实际上当初历代的芬迪皇帝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下令彻底关闭两国的自由贸易渠道的。
对于这一点,连她的父亲克莱恩亲王也承认开放本地市场将会使许多本地的商户与作坊彻底的倒闭,而就她在异国的所见所闻而言,这种差距还在不断加大。
曾经手握着联邦民营纺织厂生产精美的丝织女袜,她怎么也不相信这么一样看上去颇为华贵的产品,其价格居然还要比芬迪境内廉价手艺作坊出来的垃圾还要便宜几分。照这么说起来,过剩的说法也许确实有其道理。
“殿下认为,帝门特强大的国力是从什么地方而来的呢?芬迪如果坚持关闭国门,不肯认清现实的话,那么这种差距只会越来越大,更何况通过这种商业市场上的开放,虽然一些落后陈旧的作坊会倒闭,很多人会陷入贫穷的深渊,但是另外一些人也可能通过这种改变而脱颖而出,富有芬迪地域特色的产业也会崛起,不破不立这个说法郡主殿下你可知道?”
“不破不立?”爱雅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字,依稀想起了在帕高普拉达家宴会上,哈里斯也说过同样的话,当时她询问对方将芬迪比作一颗重病的大树,该如何医治的时候,哈里斯的答案是:“我会毫不犹豫地砍掉它,重新种一棵新的。”
“旧的芬迪会在这场战争结束后倒下去,而一个全新的芬迪会在战火中站起来。”休息了一段时间的哈里斯,在这个时候又一次开口了:“通过这种手术式的改变,或许会有无数的芬迪贵族与普通民众的利益会受到一定的损害,甚至出现家破人亡这样悲惨的事件,但是你不能否认这是历史前进的正确方向与大势所在,将来通过这种利益关系建立起来的两国关系会更加紧密与和平,相信这是我们这两个国家之间近年内爆发的最后一场战争了。”
“建立在战败基础上的和平?”爱雅有了一点微微的怒意:“我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无耻的话,这种侵略者征服后赐予的和平需要我们跪下来感恩吗?”
哈里斯看了一眼爱雅,这个美丽的贵族女孩虽然历经大风大浪,但心中的确还难以抹去那一缕纯真,他抱憾地说道:“这就是固步自封,停滞不前的代价,不是么?”
爱雅闭上了眼睛,对面的三个人的身份虽然只是阶下囚,但现在真正感受到透不过气来的却是自己。
“哈里斯先生,我一直认为您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以为您与您的政府是不一样的,但想不到你竟然赞同贵国这样的侵略行径,这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历史的车轮是谁也无法阻挡的,或许再过几十年,站在失败者墓碑上的就会换作芬迪也不一定,殿下难道还看不透这一点?”显然少尉不打算在口头上对女士做出让步。
“你!”爱雅为之气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呢?曾经在他冒着生命危险为她阻挡子弹与火焰的时候,她的心几乎都为之震撼了,但现在这个人却又好像完完全全地换了个模样。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慢慢地站起来,打算终止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
说毫无意义也许是错的,对方的那些话在她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从这个房间走出去的她,看什么都不一样了。
“等一下裁决厅的人就会来提审你们,阁下……”爱雅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请君多多珍重。”
说完这一番话,她转身走出了房门,头都没有回一下。
但是谁都没有看见,一缕泪珠正飘散在她身后的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