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完杨院长后,我并没有继续向廖卫国追问医院闹鬼的事情,而是拿起了床边的报纸,边抽着烟边看着上面的新闻。而廖卫国呢,他也发觉到了我有些不快,见我不理他也没说什么,自顾自的拿起桌上的水果,边用水果刀削着皮边问我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等到他把第二个削好了的水果递到我眼前时,已经向我嘘寒问暖了好几遍,怎么说他也是个派出所的所长,年龄和在社会上的地位都比我高,不管是出自真情还是出于假意,能自贬身份看我的脸色,已然是给足了我面子。
杀人也不过就是头点地罢了,何况我既然他应他帮忙了,再这样下去好像我是故意端架子,心胸狭小了似的。于是我张口说道:“这杨院长是什么情况啊?说是有事儿让我帮忙,可我怎么觉得是我上赶着求他似的。”
廖卫国赔着笑说:“人家杨院长是老革命了,你就体谅他一下嘛。”
“老革命?有多老啊?”我戏谑地说道,“他是南昌起义放过枪,还是在台儿庄战役受过伤啊?”
“你看你,要是诚心抬杠我可就不跟你聊了啊!”廖卫国语气虽然比刚才硬了些,可脸上还是一副笑着的模样,“杨院长和我父亲是战友,他本来学医的,当时正好赶上对越自卫反击战,他就弃医从军和自己的亲弟弟上了前线。哎,现在打仗恨不得见不着人,互相都是飞导弹,那时候打仗可不比现在啊,装备不怎么先进,而越南又是亚热带雨林地形,视线被遮挡的很严重,打起仗来跟近身肉搏也差不了多少。”
说到此处,廖卫国脸上已经没了笑容,随之浮现的是一种惆怅的神情:“杨院长是从刀山血海中摸爬出来的,他的弟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用手比着自己的膝盖说,“炸的就剩下了两条腿,听我父亲说,那时杨院长跟疯了似的向前冲锋,连长骂他不要命了么!他说自己的弟弟死了没法向母亲交代,还不如陪着弟弟死呢,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儿,弟弟从小就不认识路,别再走错了道投不了胎……”
房间里忽然变得沉默了,死亡是痛苦的,是可怕的,一个人宁愿面对死亡也不敢面对亲人的离去,可见当时杨院长是怎样的心情。
“战争结束后杨院长才又赶回了老本行,一步步的走到了今天。他不信鬼神是有原因的,抛开党员和医生不说,如果有神灵的话为什么不能保佑他的弟弟?为什么不能给他们家多些怜悯呢?与其说杨院长不信神鬼,更不如果是恨他们。”
沉重的话题一直是我所避讳的,我觉得人生苦短应当及时享乐,即便身处苦难也当苦中作乐才是。还没等我开口说几句话来换话题,庄彼得先张嘴说道:“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杨院长所遭受的苦难必然也会成为他的财富。”
要不是庄彼得搭茬儿我都差点忽略了他,没有他我也弄不了这一身的伤。想到这里我气就不打一处来,便故意激他说:“杨院长的苦难怎么就能成为财富了?现在他的苦难还没结束呢,医院里闹鬼的事情你能帮着解决啊?你的上帝是不是跟你一样,说的话都不怎么靠谱啊?”
庄彼得听完大怒,把圣经啪地一合说:“你可以质疑我,但不能质疑上帝!从杨院长嘴里我明白了闹鬼的事情,你看我能不能帮上忙!是不是你说的那么不靠谱!”
他说完也不等我反驳,转身便向门口走去。廖卫国刚才就对他冒然接话很不乐意,此时看他要走,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沉着脸说:“你要去那儿啊?能别添乱了么!”
廖卫国碍于我的面子,对庄彼得说的话还算是客气,要不然以他派出所所长的脾气,早就吼出来了。庄彼得并没有因为廖卫国抓过他而心生惧意,反而甩开他的手很平和的说:“廖先生,我说的话一定会兑现的,请您相信我。圣经上说你们不要论断人,免得你们被论断。因为你们怎样论断人,也必怎样被论断;你们用什么量器量给人,也必用什么量器量给你们。”
我并没有被他说得几句圣经忽悠住,哼笑了一声说:“我们怎么论断你了?不能凭着你和福尔摩斯都是英国人我们就要相信你的办案能力吧?那我还是中国人呢,我说我跟李小龙一样能打你信么?”
虽然我不信教,但自打认识了我以后,廖卫国就对宗教人士多了几分的尊重和信任,他没有向我一样的直言不讳,去质疑庄彼得,而是朝我投来了让他试一试的神情。我心里这个泄气啊,这不是有病乱投医么?这不像一个人民警察应该有的素质啊。
我转念一想,马上就想到了廖卫国的用意。是我让庄彼得留下来的,他闹出了什么事情肯定要由我来擦屁股,这样我就不能甩手不管这事儿了。好你个老油条啊,见我刚才有些消极便要拿庄彼得当枪使,这心眼儿耍的。不过我本来就没有打算不帮忙,庄彼得闹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索性就先让他去查查,我现在可是病人,跑腿的活还是留给四肢健全的同志比较好。
庄彼得见我不说话一副默许的样子,心里的兴奋完全表露在了脸上,一副准备干大事的样子。他向我们用标准的英国绅士礼仪鞠了一躬,然后就消失在了走廊里,我用心领神会的目光瞅了一眼廖卫国,而他呢也是很自觉地掏出手机给沙故居打了订餐电话,为晚饭做着准备。
离吃晚饭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廖卫国细心地给我介绍着案情,他对杨院长的事情看起来是真上心了,把自己能动用的关系几乎都动用上了,甚至请来了刑警专门看了老屋和停尸房。不过遗憾的是这两个地方都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在这两个地方都没有发现指纹和尸体拖拽的痕迹。
“怎么可能!尸体又不是鬼魂是有实体的,不可能被移动没有痕迹的!”我顿了顿说,“难不成……难不成尸体是自己走到老屋的?”
廖卫国脸色变得很难看,极力使自己保持着镇定:“那几个刑警是我凭着私交请来帮忙的,当然不可能把非常专业的设备带来检查。我也不可能把全部的真相都告诉他们,让他们查查就是想看有没有人为恶作剧的可能性……”
“这时候你还不跟我交底是么!”看他这么吞吞吐吐啰嗦了一大堆,肯定是还有隐情没跟我说,“你请我帮忙还怕我知道真相么?”
廖卫国咽了口唾沫:“不是怕你知道真相,而是……而是我自己有些害怕说出来。老贾,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僵尸么?我问过杨院长,那尸体脚底……脚底上带着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