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1份工作

荆南山位于锦江县东部,北枕荆江,南依洞庭,群峰连绵约66里,由330座大小山峰逶迤形成,从空中俯瞰,荆南山宛如一头横卧在江汉平原和洞庭湖平原之间的一种四不像动物——麋鹿。荆南山山势并不算高,最高峰海拔大约300多米,但她横卧在地势低洼的江汉平原和洞庭湖平原上,就显出巍峨的气势来。

荆南山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著名的红色革命根据地之一,曾经涌现过无数革命先烈和爱国志士。荆南山矶头上正在修建一座大型革命烈士纪念园,烈士纪念园建成后将成为锦江最重要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烈士纪念园不远处是正在兴建的规模宏大的荆南山道教建筑群,荆南山道观建成后将成为荆南最大的道教圣地,与荆南山有“荆南第一竹园”之称的李家竹园,以及被誉为荆南道教圣山的仙人山,成为锦江县为打造荆南生态文化旅游示范区和省级风景名胜区的重要景点之一。

荆南山采石矶头采石的历史悠久,具体追溯到什么年代说法不一。1961年,为加强荆江堤防建设,锦江县修防总段利用荆南山丰富的花岗岩石资源和黄金水道便利条件,在荆南山原采石矶处投资兴建了荆南山采石山场。

荆南山位于荆江南岸而得名,荆南山采石矶系荆南山脉北端荆江重要渡口之一。采石场建成后在原来的渡口上扩建了荆南山采石山场货运码头。

荆南山采石山场建成二十年来,已经把二十多座山峰夷为平地,形成仅高出荆江十几米的平地,临江的部分当地人称为矶头,在离矶头不远的空地上,堆放着大量从荆南山开采运来的麻色花岗岩石材,当地人将这种花岗岩石称为麻石,人们请石匠将麻石做成碾稻谷的石磙,或者磨米粉和米浆的石磨,也有就地取材用麻石做成打糍粑的兑窝子的,更多的用作铺设街巷的路面,建涵闸的材料,荆江大堤伏坡用石料。

这些食材大小不等,按不同规格堆放着,等着通过采石矶货运码头运往荆江上下游,码头上泊着几条大型驳船,在江水的拍打下有节奏的上下起伏着。六月的骄阳似火,几个戴着柳条帽的码头工人光着身子,躺在矶头上的一棵大柳树底下歇阴,蝉在树枝上嘶声力竭地叫着换,让那些在树下歇阴的工人愈发觉得燥热难耐。

码头空旷的场地上有几个中年妇女和老头在堆成小山似的大小不等的碎石堆旁边,有说有笑地挥舞着手里的铁锤,正机械地捶打着碎石子,这些石子是要运往建筑工地做混合水泥浆用的,对这些碎石子的大小形状有严格的规定。他们的工作就是把这些碎石子稍大的改小,按方算工钱。这个工作看起来很清闲,实际上是很辛苦的,而且还要一点技巧,手里拿的铁锤有五磅重,石头较大的跟较小的石头在落锤时的轻重不一,拿捏的要到位,要是力道太小的话大的石头打不小,力道太大的话就有可能打碎了,就不合格。

在这些打碎石子的人堆里,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特别引人注目,因为他好像跟这些人格格不入,在离他们较远的一个角落默默地孤独地埋头干着活。他头带着一个柳条工作帽,黝黑的脸上布满了汗水,大家可能还没有看出来,他正是不前不久把同学刘冬打成脑震荡,被荆南镇中开除的江朝北。

江朝北怎么会跑到山场来做了打石头的工作,这还要从他被学校开除后说起吧。

江朝北被镇中开除后回到了师父张道长那里,也不言语倒头便睡,不吃不喝一睡就是三天三夜,这可吓坏了张道长,江朝北住在他这里出了问题他可要负责。只好去找江朝东。见了江朝东他才晓得江朝北已经被学校开除了。张道长说:“你是他大哥,你要想想办法啊,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江朝北的事我不想管了,”江朝东见了张道长就来气。

“你这是么话。”

“他已经不是小伢儿了,再一个呢现在他在你那里。要不是跟你学什么童子功,他会闯出这么大的祸?”

“他跟我练功是为了强身健体,我也没有说让他去戳祸打架呀!”张道长很委屈,晓得再说下去就是自讨没趣,转身就往屋外走,刚巧撞上风风火火走进来的何桂香。

“张道长,怎么见我一来就打算走人啊!”

“我有事。”张道长说话的语气明显不对。

何桂香就一把拉住了他问道,”我正要问你呢,朝北在你那里还好吧?”

“他就剩一口气了,已经三天没有吃东西了!”

“啊——”何桂香一听吓得惊叫起来。

“死了最好,大家都省心。”江朝东冲着张道长说道。

“江朝东,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虽说这事是因我们家凤莲而起,连累了朝北打伤了同学………”

“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又扯到凤莲身上去了。朝东不是说朝北在学校戳祸打伤了同学的吗?”

“张道长,事情不是这样的,让我原原本本地跟你讲哈,有几个流打鬼在学校欺负我们家凤莲,朝北一鸣还有晓旭他们几个就找他们理论,后来就动起手打起来了,在对打的过程中朝北误伤了他的一个叫刘冬的同学。结果被学校开除。”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是好事啊!”张道长一听欣慰的说道。

“张道长,你呀!我不晓得怎么说你了,都什么年代了,还讲这些江湖习气,我看朝北走到这一步都是因为的责任。”江朝东指着张道长说道。

李国秀一直站在旁边笑着,她晓得这是江朝东在发牢骚,其实他还是很关心江朝北的。张道长不再说什么垂着头走了。他走后没多久江朝东就吩咐李国秀跟何桂香两个说道:“你们两个去把江朝北叫到我我这里来,就说我有事要跟他讲。”

何桂香跟李国秀两个女人好说歹说才把江朝北从床上哄起来,硬是架着他到了江朝东面前。“人我给你弄来了哈,你跟他慢慢谈吧。”何桂香说。

江朝东又吩咐李国秀:“去厨房炒两个菜,我跟朝北两弟兄喝几杯。”

何桂香跟着李国秀去了厨房,江朝东就搬出一张小方桌拿了一瓶珍藏的好酒,招呼江朝北说,“来来来坐下,今天你来陪我喝酒。”

“大——大哥,你叫我来就是让我来陪你喝酒的啊?”江朝北其实还是很怕他这位在江家垸发号施令的大哥的,他这回闯了这么大的祸,他晓得江朝东不会放过他,一定会结结实实地骂他一餐,甚至打他一餐都说不定,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做足了心里准备,出门的时候张道长也告诫说不管江朝东说什么就是打你都不许跟他犟。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江朝东一不骂他二不打他,还和颜悦色让江朝北陪着他喝酒。江朝北自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他人虽说坐下了那个心一直蹦蹦跳着。

“不喝酒那还能咋地。今天我们不说别的就喝酒,一醉方休如何。”

大哥,你是晓得的我不会喝酒啊!”

“我问你,你刚出生的时候会说话不?会走路不?”

“都不会。”江朝北怯生生地回答。

“这不就结了,我告诉你人生有无数个第一次,喝酒可以说是人生中的一件重要的事情……”

正说着何桂香一手端着一碗菜款款而来,说道:“怎么,在给朝北上思想教育课。”

“唷,还是看你第一次在我家里下厨哦。”江朝东忙站起身接过何桂香手里的菜,放到桌上一看是一碗韭菜煎鸡蛋,青椒炒腊肉。

随后李国秀又端了两碗菜,几个酒杯一把筷子,江朝北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菜放在桌上,是一碗阳干刁子鱼,一碗花生米,李国秀麻利地把酒杯筷子摆在桌上,招呼何桂香说道,“桂香,你坐呀,一起。”

“我就不吃了,才放下筷子就来的。”

“在我江朝东的记忆里,自打你何桂香嫁到江家垸以来,好像从来没有在我家里吃过饭吧?”江朝东笑着笑道,“今天你无论如何要陪我喝酒不可。”

“怎么听你的口气,这是在向群众下达命令哟?”何桂香笑着说道。

“说一边去了,算是陪朝北吧,他今天喝了这餐酒就是大人了,既然你赶上了那就一起见证吧!”江朝东看着何桂香笑着说道。江朝北觉察到江朝东看他恩妈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难得你这么有心,我本来不喝酒的,既然你都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今天也豁出去了,喝!但是我有一个要求,国秀姐也要一起喝。”

“行,难得这么高兴,我陪你喝。”李国秀也坐在一把椅子上笑着说道。

四个人一人一方坐定后,江朝东打开了放在桌上的那瓶锦江特曲酒,在杯子里倒满酒,举起酒杯说道,“我们为朝北成为大人干杯。”

这餐酒喝了多久江朝北记不大清楚了,但是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还记忆犹新。这次聚餐后他以往对大哥江朝东的印象彻底被颠覆,准确地说他以往对江朝东是怀有诸多偏见的,通过这餐酒江朝北终于明白了大哥江朝东的良苦用心,正如大哥所说,喝过这餐酒你就是大人了,也可以说正是这一餐酒让他突然间长大了,懂事了。这一刻江朝北对大哥崇拜得五体投地,甚至甘愿为他做任何事。

酒后两人坐在院子里喝茶聊天,这时的江朝东没有把他当一个孩子看待,令他激动万分,可能是酒精的作用,这一刻江朝北有一种豪壮的情感往上涌动!

“朝北,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江朝东喝过几口茶后,问江朝北。

“我想去打工,现在很多人都到南方打工。听说南方的工厂大量招人。”

“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那边缺人是真的,但缺的是有知识有技术的人,你两样一样不占,关键是你年龄不够,那边的工厂对年龄要求很严你晓得啵!”

“他们要多大的?”

“年满十八周岁,差一天都没戏,晓得吧。”

“我才十六岁,差这么多啊!”

“所以说你现在出去打工我不赞成,这是大哥对你负责,也是对你死去的父亲的承诺,晓得吧!”江朝东喝了一口茶,轻轻放下后说道:“我跟山场的李场长关系不错,我昨天请他到荆南镇吃了一餐饭,提到了你,希望能安排你到山场去上班,他开始不松口,主要是因为你年龄小了点,不好安排岗位。我说你是我兄弟这个忙一定得帮。他见我发火了,才答应你先去碎石组做零时工,多劳多得。你看怎么样?”

“行,既是大哥的安排我去。”

“好,明天上午我带你去找李场长。”

就这样,江朝北成为了荆南山采石山场碎石子的一名临时工。

一晃江朝北在山场干了快两个月,但是工作效率还很低,第一个月才拿了十几块钱,当时领到工资后还是特别兴奋,特意跑到荆南买了一瓶酒,一条鱼到大哥江朝东家里,兄弟俩又喝了一餐酒,这一次他把自己喝醉了,但大哥大嫂没有批评他,反而都很开心。

7月的太阳确实狠毒。那帮碎石子的人中有人提议到树荫下歇息一下,在经过江朝北旁边时,有一个徐玉娥的大姐叫他一起去树荫下歇一会,笑着说道:“伢儿,天气太热了歇一哈哈,喝口凉水换口气,要是中暑了就玩蛋子哒。”又看他打石子的方式不正确,说道:“伢啊,你这样打法不行,像是跟岩头值气,都打烂了,过筛子的时候一半不合格漏跑了。”说着夺过江朝北手里的铁锤亲手示范给他看,“伢啊,打岩头是有诀窍的,得用巧力不能使蛮劲晓得吧。来来来,跟我们一起去歇会,做工也不在于这一哈哈。”不由分说就把江朝北拉起来,一起朝边上的一棵大榆树下走去。

“看你这个伢儿年纪轻轻的不好好上学,跑到山场来打岩头石子有个什么出息哦。”这个叫徐玉娥的大姐关心的问道。

反正不管她们问什么讲什么江朝北都闷生不搭腔。

“看这个伢儿都来了这么些天了,像个哑巴一样一句言语没有?”

“这个伢子我晓得的造孽得很,他姆妈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过几年他爷老子也得大肚子病走了,留下他这个莫娘的儿,也怪可怜的。”那个关心他的大姐徐玉娥说道。

“徐姑娘,你像个百事通哦,么事你都晓得。”

“你爷叫江上泽是吧?”

江朝北点点头算是作答了。

“他父亲江上泽在的时候跟我家卢水根蛮熟的,经常在一起搞鱼,蛮四海的一个人,大人伢儿都合的来。”

“那你跟江朝东又是什么关系?”一个中年大叔问道。

“他是我大哥。”

“终于听到他吭声哒。”几个女人都哈哈大笑着说道。

“江朝东是你大哥,他怎么把你搞到这个鬼地方来哒?依他的本事完全可以帮你找个轻省的工作嘛!”

“不怪他,是我主动要来这里的。”

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女伢儿从斜坡下面爬了上来,“徐姑娘好像是你女儿卢争艳来给你送吃的来了。”一个中年男人说道。

“这大热的天太阳这么毒,你不在屋里待着跑到我这里来做么事?”徐玉娥拉着跑到跟前的女儿卢争艳,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她额头上的大汗。

“姆妈,老爸让我给你带解暑汤来了。”卢争艳打开一个小瓦罐,里面装的是白糖炖的绿豆汤,白糖绿豆汤有解暑的功效,就带了一个碗,几个女人都围过来打秋风,有说有笑道:“徐姐,你屋里的那个闷葫芦卢水根,还挺心疼你的嘛,生怕你中暑,天天给你熬绿豆汤。我们也跟着沾光了。”

“唉,你们又不是不晓得,我屋里的那个人呐除了会搞鱼,也不会别的。”

“男人会心疼人就是最大的福气,你不要不知足哦。”

“是滴,是滴,我知足。”徐玉娥满足的笑着说道:“你们不要都喝光了哟,跟那个遭孽的伢儿留一点啊!”

徐玉娥拿过瓦罐一看还有小半碗绿豆汤,就用放在树蔸旁边的茶壶里的茶洗干净碗,把绿豆汤倒进碗里说道,“艳儿,把绿豆汤拿给旁边的那个大哥哥喝去。”卢争艳看了看背靠着树干的江朝北,又看看姆妈递给她的半碗绿豆汤,迟疑了片刻才很不情愿地端起绿豆汤,慢慢地朝江朝北走过去,到了他的面前怯怯地说:“给你!”

江朝北睁开眼睛看了看梳着两个羊角辫子的卢争艳那秀气的脸,又闭上说道,“我不喝。”

“喝吧,喝了解暑的,喝了就不热了。”

“这个伢儿还不好意思。喝吧,碗洗过的,是干净的。”徐玉娥也在一旁说道。

“喝吧。”

江朝北见小女孩一直把碗端在他面前,只好接了一口气把半碗绿豆汤喝了,把碗递给小女孩。此时的江朝北并没有多看面前的这个因营养不良显得清瘦单薄的小女孩,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若干年后这个女孩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不尽的麻烦。江朝北继续把头靠在树干上闭着眼睛想着心事,他在想等过两年后满了十八岁就离开这里,到外面去闯,他发誓不混出个人样决不会回到江家垸了。这里不再是他留恋的地方,除了大哥大嫂,师父,恩爷恩妈外,最放不下的还是钟一鸣钟凤莲、江晓旭江晓燕几个朝夕相处的玩伴。江朝北自从跟大哥江朝东一起喝了酒后,终于明白了人都要长大成人的,再好的伙伴都不可能永远陪你在一起一直到老,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此时的江朝北想着要离开小小的江家垸,到更大的世界里面去闯荡,他就不信自己不能闯出一番天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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