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白昼绵长,暑气无孔不入。
《贺新婚》节目组到的时候,盛星正抱着半只西瓜吃,短袖短裤,小脸雪白,眼珠乌亮,神色轻松,见到他们自然地挥挥手,继续吃西瓜。
他们叹气,真是羡慕盛老师。
江予迟提前准备了果盘和冰饮,刚端上去,眨眼被分了个干净。节目组个个都满头大汗,八月正是最热的时候,还有两个小伙热得受不了,跑去空调底下呆着。
盛星瞧他们一眼,问:“今天拍室内?”
负责人一杯凉滋滋酸梅汁下肚,舒了口气,点头:“外头太热了。今天的任务很简单,你们配合一起完成,顺利的话,不用到晚上就能结束。”
盛星问:“什么任务?”
负责人:“保密。”
盛星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啃她的西瓜,江予迟见他们热得狠了,又去做冷饮了,这回没加冰,免得吃太多坏肚子。
一转眼,节目拍摄周期已经过半。
盛星掰着手指算了算,估摸着还有几期内容就结束了,正好赶着进组,严格算起来她还挺忙。
“听说最后两期我们要出去?”
盛星鼓着腮帮子,边吃边问。
负责人:“暂定是和两组见个面,三组凑一起拍两期。内容简单,到的当夜你们自食其力做顿晚饭,第二天逛逛景区,相处磨合一下,晚上吃个饭玩几个默契游戏,说点儿真心话什么的,再隔天拍个结尾,就算结束。”
“大概就三四天左右。”
盛星幽幽道:“听起来好无聊。还有别的方案吗?”
负责人想了想,问:“盛老师,你和另外两组的人认识吗?”
“另外两组都有谁?”盛星拧眉思索,愣是想不起来,“我只知道是刚结婚没多久的,没问都有谁。应该不认识,朋友里没听说有要结婚的。”
负责人说了几个名字。
盛星放下勺子,认真仔细地在自己记忆里搜寻,片刻后,一脸无辜地说:“我都不认识,有两个听过名字。”
一时间负责人也不知道是叹气还是叹气。
饶是他们都知道盛星除了演戏什么都不管,也不成真想她是一点儿都不关注。两人负责人一合计,干脆不聚在一块儿了,盛星和剩下两组咖位相差太大,到时候播出指不定又得打架。
盛星趁他们商量,默默打开微博,想去搜一下那两个名字,还没输入,瞧见挂在热搜上的陈漱。
简简单单的两张接机图,却让盛星愣了好一会儿。
陈漱回西港了。
评论说是陈漱的私人行程,都在劝删,没一会儿,他从热搜上掉了下去,照片也渐渐少了。
“发什么呆?”
江予迟总算从厨房里解脱,能出来看一眼他老婆。她也不知道出什么神,他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自然地坐下。
盛星看了眼负责人和摄影机,摇摇头,说:“听他们说最后两期怎么拍。”
江予迟侧头,黏过去蹭了蹭她软乎乎的脸,懒声道:“累了,要吃一口星星喂的西瓜。不喂不吃。”
盛星:“......”
两个负责人一顿,自觉地上边上讨论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酸梅汁,他们现在简直要被酸掉了牙。
盛星低着头,认认真真挖了一大勺西瓜果肉,往他唇边一递,说:“有时候在剧组馋了,我特别想吃甜的,超甜的那种。那时候经纪人管得严,每周只许让我吃几块,等数量到了,就只肯让我吃水果。我就抱半只西瓜,把冰糖打碎,偷偷藏在西瓜里吃,你都不知道有多甜。三哥,你想不想试试?”
江予迟轻“嘶”一声,牙已经开始疼了。
他一敲她脑门:“净干坏事儿。”
盛星哼哼唧唧的,挖了勺边边喂他。
两人腻了一会儿,正式开始拍这一期的《贺新婚》,负责人递过任务卡:“这一期的关键词是‘信件’。”
盛星拎着卡片,认真地念:“新婚夫妇们,信件是一种古老而传统的交流方式...记载消息、寄托情思,你们是否认真给对方写过信?是否有平时说不出口的话?亦或是多年前的遗憾?本期任务即为给您的丈夫或太太写一封信,完成后互相交换,阅读对方的信件。”
写信,还是给江予迟写信,盛星还真没做过这样的事。
江予迟虽然没给她写过信,但他给她录音,也算是一种“音频信件”。想到这儿,盛星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嘻嘻笑:“你对我真好。”
江予迟一顿,这又是想到哪儿去了。
负责人又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段日子下来,他们已经快被齁死了。谁能想到,镜头里总是冷冷清清的盛星,私底下会是这幅模样,特别是在江予迟面前,活泼又爱撒娇。而江予迟呢,虽然看着疏离,但在盛星面前就像粘人的大狼狗。这两人每一天都像是在热恋,素材多得剪不完,节目哪儿需要别的热度。
这么一想,负责人彻底把三组会面的计划取消。
干脆把这两人打包到犄角旮旯约会去,吃吃苦。
发完任务,节目组蹲在角落上安静如鸡,由着那两个人发挥,他们商量着把这两人丢去哪儿好,得来点难度大的地方。
盛星盯着卡片瞧了一会儿,忽而心生一计,于是把卡片一丢,用脚尖踢了踢江予迟,耍赖道:“三哥,我们俩互相写信多没意思,节目组就想扒拉我们的隐私,哼哼。我们换一下,怎么样?”
江予迟挑眉:“换?你用我的视角,我用你的?”
这倒也挺新奇。
盛星顿时来劲了,觉得自己真是聪明,这么无聊的任务还能想出花儿来,兴奋地说:“我们来比赛!”
江予迟欣然同意,身体后倾,懒散地倚在沙发上,一副条件随你开的模样:“行,有比赛就有输赢,彩头是什么?”
彩头?
盛星眨眨眼,又眨眨眼,忽然冲镜头说“这个不能播”,说完往江予迟身上一扑,扒着他的耳朵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
江予迟起先还认真听着,后头耳朵越听越痒。
最后只沉沉地看着她,问:“真的?”
盛星轻咳一声:“当然是真的!”
江予迟又问:“怎么比?”
盛星早就想好了,指着节目组一堆工作人员道:“让他们给我投票,谁票数多谁就赢了,很公平的。”
江予迟轻哂,这工作人员大半是她的粉丝,哪来的公平。
他直接道:“我信不过他们。”
节目组:“?”
他们怎么就不值得信任了?
负责人想了想,道:“江老师,我们虽然是盛老师的粉丝,但现在是工作场合,我们会尽量做到公平公正。节目播出的时候,我们会开一个投票通道,事先不说信是由谁的角度写的,让观众投票。”
这么一听,倒是也行。
和节目组商量完,两人开始分地方。
盛星想要书房,江予迟也想要书房。往常都是江予迟让着盛星,这会儿他偏不想让,两人站在书房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吵架,寸步不让。
节目组在一边欲言又止,你们俩都进去不就完了吗?
盛星闷着脸:“我的书房!”
江予迟懒懒地倚在门上,丝毫不让:“有我一半。”
“现在被我征用了。”盛星摁着门把手,仿佛守住这个地方他就进不去了,“你自己去找个地方!”
江予迟双手环胸,垂眼瞧她,道:“我们比比。”
盛星一顿,深觉有诈,拧眉思索片刻,觉得不管比什么都比不过江予迟,她只会演戏,除了这个什么都不会,而他呢,她就没见过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不过想到演戏,盛星瞬间有了办法。
她双手一伸,抱住江予迟的腰,脑袋往前一蹭,下巴抵在他胸上,仰头瞧他,无辜又可怜的模样,软声喊:“老公。”
江予迟轻“嘶”一声,眉心微跳。
这还怎么抢?
江予迟退让一步:“一人一半,我不看你,你不看我。”
盛星撇撇嘴,瞪他一眼:“小气鬼!”
“就小气。”江予迟拎着人进书房,有模有样地找了根绳子,把书房分成两半,“桌子分给你,这边给我,不许过来。”
盛星翻白眼:“我才不过去。”
两人分好笔和纸,又分好地盘,开始写信。
盛星很久没这么正儿八经地坐在书桌前写字了,平时看剧本都是窝在沙发上,或者小角落里,这么一坐还真有点儿学生时代的感觉来,都能赶上拍电影那会儿了。
她咬着笔头,冥思苦想,用哪个年纪的视角呢?
仔细想来,盛星所熟悉的,只有十七岁以前的江予迟和二十七岁的江予迟。中间十年,空白又陌生。想到这儿,她偷偷瞥了眼江予迟,抬眼,对上一双漆黑的眸,他正看着她,视线安静,眸光平和。
盛星却像是被做坏事逮住,心虚地收回了眼。
渐渐地,书房里安静下来。
盛星趴在桌上,唰唰写字,写到好玩儿的地方,还忍不住笑出声,惹得江予迟轻飘飘地瞥她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江予迟先放下笔。
把信和笔往小桌上一放,起身往分界线走。
盛星眼睛尖,忙喊:“不许过来!”
江予迟不紧不慢的,脚步不停,走到线前停顿片刻,脚步一转,往书架边走。盛星一边写,一边用余光注视着他。
这是盛星的书房,书架上自然放的都是盛星的书。
江予迟粗粗扫了一眼,弯唇笑了笑,她打小就不爱学习,倒是挺爱看书,什么都看,越看越杂,因为要演戏,还被迫看起了正经文学。
他都能想象出以前小姑娘皱着眉眼的模样。
最底下一格,放着盛星高中时的书本和笔记本,整整齐齐一排。
江予迟蹲下身,问:“星星,这儿的书三哥能看吗?”
盛星探头,瞧了眼,点点头:“看吧,那会儿在学校的时间少,没什么时间写笔记,都是后来补的。我当时的同桌特别乖,安安静静,话不多,成绩却很好,不是年级第一就是年级第二。她人可好啦,笔记都是她借我抄的。”
江予迟随手抽了几本教材,大部分看起来都很新,书上最多的就是人物涂鸦,搞怪又可爱,只有语文书上划满了重点。
他翻了几本,放回去抽了本笔记本,翻着翻着,他的动作顿住。
这本是错题本,最后一页,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
有的整齐,有的凌乱,唯一不变的,是同一个名字。
-江予迟。
-江予迟,江予迟。
-江予迟,江予迟,江予迟。